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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玉奴三世還君恩(二十一)

  楚辭沒空跟他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道:“你不是想知道師父對我說了什麽嗎?我現在就告訴你。”


  蠅蝗挑了挑眉,卻又不急於這一時:“我說了,就算焦急,也要按捺住性子。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個道理我可是教過你的。”


  楚辭開始以右手食指敲擊左手的指甲蓋。果不其然,他打算用時間繼續消磨她的耐性,並且在看到她神色焦灼的模樣後,更是露出一副萬事皆在掌握之中的狷介模樣。


  “楚囡囡,咱們好久沒有一起過年了吧。”


  熟悉的昵稱脫口而出,可卻已經是物是人非。


  蠅蝗招手,進來兩個人。其中一個女人穿著素淨的棉布衣,年紀偏大,已經滿頭白發,走路也有些不利索,踉踉蹌蹌的,全靠另外一個姑娘攙扶著邁進門檻。


  “他們是青城裏首屈一指的裁縫鋪,讓她們給你量體裁衣。不過幾天功夫,就能做出一套嶄新的衣裙。”


  摺扇還在他手中輕柔擺動,上麵的簡體畫卻成了水墨色的山水圖。


  “姐姐,請張開雙臂。”


  女人腿腳不好,常年風濕,量尺寸的事情便交給年紀偏小的綠衣姑娘。


  楚辭退後幾步,與她們保持自我防禦距離:“多謝,但我並不需要。”


  對於她的不配合,母女二人悚然一震,焦急忙慌跪伏在地上,不斷朝蠅蝗磕頭跪拜,嘴裏嘟囔著什麽,沒有聽清。


  楚辭淡漠一笑,眼底卻是一片寒冰。對於唯我獨尊的蠅蝗,沒有什麽是他做不成的。他勾著笑,髣髴在說:你要是不答應讓她們量尺寸,青城便會少兩條人命。


  “囡囡過來,今日蠅蝗叔叔交給你一個道理:拿人七寸,勝利在望。”


  拿人七寸,勝利在望。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句話依舊猶言在耳。楚辭深吸一口氣,鬆了口:“你們過來吧。”


  怒意難平,驅趕蠅蝗:“你,請出去!”


  “姐、姐姐,請您……”


  許是剛才的疾言厲色嚇到了綠衣小姑娘,她瑟縮著脖子站在原地,逡巡著不敢靠近。


  楚辭也不多做解釋,隻張開手臂,讓她丈量身體的尺寸,旋即讓一旁的母親記錄下來:“腰部一尺七、肩圍.……”


  可說著說著,就變了味道:“參拜,救,青城,有鬼.……”


  斷字不成句拚湊不成章的一句話,正通過她的手寫上了自己的手臂,楚辭心頭一顫。可此刻的自己正對著微孔攝像頭,一舉一動都被記錄在案,她不敢輕舉妄動,隻做無事發生。


  她闔上眸子,心頭一陣滌蕩和蔚然。


  “楚辭,《流觴》的曲子並不難,可你總把它設想得太難,以至於學了三個月多,連基本的譜子都無法記住。”


  “可是師父,世上有易事嗎?”


  女媧揉了揉小楚辭的腦袋,笑靨如萬丈光澤:“是師父狹隘了,你比師父看得通透。”


  那時的楚辭並不明白師父這句話為何意,如今,她徹底頓悟。一曲《流觴》,譜的是上古歲月,傳的卻是至純至善。


  任何汙濁的心靈,經過《流觴》的洗滌,都會消減戾氣。這也是為什麽女媧和白矖能在魔魘如窟的鬼蜮之地,當奏起笙簧的時候,能平息一觸即發的怒火。

  她那日借《流觴》之‘手’,尋求青城百姓的幫助,神不知鬼不覺。現在,希望她們能將自己的消息帶出去,讓帝居他們早有防範。她有一股不祥的預感,很快,陣法裏的世界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夜色深濃,髣髴被潑了油墨一般。幾顆星星三三兩兩,零星分布,毫無規律可循。


  “我可以睜開眼睛了嗎?”


  回答潘玉兒的,是靜默無聲的空氣。她心頭一突,手忙腳亂揭下蓋住視線的黑色布條。


  視線落入昏黃的光線,當即被眼前的場麵嚇了一跳:滿地梨花鋪地,正中央還擺放著粉色的蠟燭,心型,嫋嫋飄起悠長如絲綢般的薄霧。四周都是水晶平麵,卻能飛散出朱砂紅的蒲公英。上頭還有一架小型的無人機,將她的一顰一笑都收攏進去。


  這是……什麽情況?

  無人機緩緩下落,她這才看清,支架上垂掛著一枚如鴿子蛋般大小的戒指。她站在台階上,迎麵走來筆挺帥氣的蕭寶卷,雖然可視度有限,可眼底的眸光卻是亮如星辰。


  燈光亮起,潘玉兒掃了眼圍攏成圈的人群,個個別有深意,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們這又是.……”


  忽然間,蕭寶卷單膝跪地,雙手捧著早已浸染了不少汗水的梨花:“潘玉兒女士,你願意嫁給蕭寶卷先生為妻,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嗎?”


  潘玉兒掩住唇角,淚水氤氳了視線。


  久久等不到答複,蕭寶卷感覺心跳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不、不願意嗎?”


  她翕合著憋得通紅的鼻尖,聲音低啞提醒他:“你跪錯方向了。”


  她站在左邊,他卻朝右邊跪了過去。


  眾人憋著笑,生怕毀掉這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求婚場麵。


  蕭寶卷紅著臉再來,先不論這一跪是雙膝,單就‘撲通’這聲,她都替他感到刺疼。


  哭笑不得之下,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你是不是想讓我心疼你,好早點答應?”


  “被識破了。”


  他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


  潘玉兒胡亂抹了把眼淚,將他拉起來,緊緊擁抱他:“恭喜你成功了。我答應嫁給你,蕭寶卷。”


  嘭!

  無數的禮花從他們頭頂迸散,灑落各種幸福的形狀。喧鬧聲、歡呼聲、起哄聲不絕於耳,唯獨蕭寶卷還愣在原地,準備了一連串的台詞都還沒來得及說。


  “各位,請安靜。”


  一威嚴肅目的男人從隊伍中走了出來,捧著好幾份文件走到他們二人跟前,示意他們簽字。


  戶籍登記手續?


  “你派頭那麽大,居然把民政局都搬過來了?”


  潘玉兒在簽字的時候,發現上頭早已蓋好了章。而他的名字,簽得倒是龍飛鳳舞,又笑著調侃他:“你之前的簽字我見過,跟現在比,差得太多,不會是為了牽這幾張紙而專門聯係的吧?”


  蕭寶卷撓撓頭,又極其霸道摟過她:“簽了字,就具有法律效益,你已經正式成為蕭太太了。”


  眾人配合他,齊聲喊了一句:“蕭太太好。”

  “賞!”


  方穀一拿著兩本紅色的本子過來,誠摯意切:“恭喜二位。蕭先生,蕭太太。”


  蕭寶卷沒接,霸氣甩了一份紅包和一個打火機:“燒了。”


  潘玉兒:“.……”


  方穀一:“.……”


  眾人:“.……”


  隨即又有幾個人走過來,簇擁著將她帶回房間。一番精心打扮,又戴上重若千金的鳳冠,深紅色的霞帔勾勒出盈盈一握的嬌美身材。紅蓋頭一遮,鴛鴦戲水的圖案分明立現。


  吉時已到,拜天地。


  一連串的繁瑣禮節下來,潘玉兒真覺自己活在夢中,每一秒都極其不真實。可當躺在絲絨的被褥上,雙手枕住側臉,浴室傳來的流水聲讓她臉紅心跳。


  盛世婚禮、八抬大轎、親友見證.……他許諾她的,不論哪一世,一樣也不曾少過。


  眼淚止不住往下掉,這樣的幸福,她期盼了多久?


  十年?


  五十年?

  還是幾百年?

  數不清了。


  孤枕難眠的日子裏,她剪起了紙花,無數的花樣被她裁剪出來,藏著懷念與回憶的片段,又被團團的火苗吞食。


  本以為再也無法與他在一起,直到那個人找上她.……

  “在想什麽?”


  居高臨下的黑影籠罩在她的身軀上,脖頸處傳來一抹冰涼的冷意。溫熱的嘴唇在她的耳垂上拂過,勾得她渾身顫栗。


  他是如何避開障礙物,準確無誤抱住她的?


  潘玉兒緋紅著臉,攤開溫軟的柔荑,聲音低如蚊呐:“毛巾給我,我幫你擦頭發。”


  話音還未落全,身體驟然下沉,蝴蝶脊背抵上絲滑的被褥,山嶽般的長軀覆上來:“正事要緊,其他的先放一放。”


  她固執著不肯給,在他懷中又是扭又是滑,動作利落得堪比泥鰍。


  蕭寶卷被她磨得也放下了興致,單手撐額,一瞬不瞬盯著她:“想說什麽?”


  雖說他已看不見,可那雙深濃發亮的眸子,曆經好幾世,依舊讓她怦然心動:“想問問你,為什麽要燒掉我們的結婚證?”


  他漫不經心‘哦’了一聲,雙手枕在腦後,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想燒就燒咯,哪裏有什麽為什麽?”


  她攀住他的胳膊上移,瀑布般的長發掠過他的脖頸,小身軀覆在他身上,紅著臉質問他:“我想聽實話。”


  蕭寶卷心頭一緊,眼底的眸光深了一個度,倒映她的沒得不可方物的五官,心甘情願交底:“下輩子換我去找你,拿著我們的結婚證書,連哄帶騙,早點把你娶回來。”


  還未褪去紅絲的眸眶再次浮起氤氳的光澤:“為什麽不是我們彼此按照頻率契合的軌道相遇,再續前緣?”


  蕭寶卷親了親她的額頭,喉頭上下滾動,帶著抽噎的酸澀:“想著你找了我這麽久,補償一下你。”


  “那不是補償。”


  是折磨。


  彼此折磨。


  “好,都聽你的。”


  嘴唇沿著她的秀眉掃動,往下挪動,不緊不慢,卻又惜如珍寶。

  “可以嗎?”


  近在咫尺的兩人,連翕合的睫羽都會重合在一起。鼻尖輕滑著她的,極具挑逗意味。


  還沒等她說什麽,頭頂的燈光晃動她的眼眸,不知何時,他已占據主動權。


  雙手抓住衣領往上一拽,堂而皇之脫衣,勾唇邪笑的動作像極了地痞流氓:“今天的我是持證上崗,不論你點頭還是搖頭,這洞房花燭我要定了!”


  密密匝匝的吻隨即落下,指腹在她身上點火。


  一分鍾,十分鍾,半個小時……蕭寶卷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這古人的新娘服飾怎麽那麽難解?


  潘玉兒忙推開他,口脂被他吃掉了大半,還有一小圈被他揉到了下頜外:“我、我先去淋浴……”


  手忙腳亂護著被他扯得七零八落的衣襟,飛快躲進浴室。


  平麵鏡中,映落一張粉霞如玉的麵孔,長發淩亂披在腰後。衣襟領口內,草莓紅痕多如牛毛。嬌嫩魅惑的模樣,讓人忍不住采擷。


  潘玉兒接了兩瓢水,臉上的紅暈不僅沒有減少,還越來越紅。明明已不是……為何還如初次般緊張得四肢發顫。


  門外響起他的腳步聲,她手忙腳亂擰把反鎖:“我、我還需要一會兒。”


  “我就來問問你少了什麽?”


  “沒!什麽都沒少!”


  浴室裏,能少什麽東西。


  蕭寶卷放浪不羈一笑,難得見她這麽手足無措,一股熟悉的溫熱感滾滾而來:“你確定?”


  潘玉兒被他逗得麵紅耳赤,掃了眼整間浴室,東西應有盡有,一定是他在誆自己。拿捏著腔調,厲聲斥他:“蕭寶卷,你皮癢了是吧?”


  身後傳來一陣笑意,她驚然回眸,門不知什麽時候被他打開了,又一次被他赧得不像話,奪走他手中的衣服藏在身後,連脾氣都沒了:“我可以自己拿.……”


  能夠想象,一個看不見的家夥摸索著替她找衣服,估計連套在最裏側的衣服輪廓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浴巾被我扔進洗衣機,怕你沒換洗衣服,特意給你送來。”


  晃動的鑰匙圈,配上他雪白的牙齒,總感覺哪裏不對勁,刻意得像隻蓄勢待發的獵豹。


  “你這個-——”


  餘下的字甩在半空中,又落下。


  潘玉兒蹙著眉,有雙手墊在她的腦後,按照剛才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力度,想必衝撞力也有不少,她嚇得心頭一窒,摁著他的身體檢查:“你有沒有撞到哪裏?疼不疼?”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些站不起來了……”


  潘玉兒嚇壞了,趕忙起身替他檢查:“哪裏受傷了,我看看。”


  大掌握住柔荑,不斷往下移去。碰到一熱烘烘的物體時,她這才發覺自己被騙:“蕭寶卷——”


  尖細慍怒的嗓子被緊緊含住,舌尖趁嫩唇張開之際,沿著唇角不斷往裏勾纏。


  燈光氤氳,不斷在她的眸底晃擺。漸漸地,堅硬的地板換到了柔軟的床褥上,視線黑白交疊,呼吸來回交纏。恍惚中,感覺自己變成了一葉扁舟,在海上不斷飄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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