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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執念相守盡浮生(十三)

  察覺外頭多了道視線,無名斜了下眼角。武少康手中端著洗臉盆,被他這一眼嚇得手足無措,說了聲‘抱歉’後紅著臉跑回房間。


  “頭暈……”


  和芷賴回他的胸口,腦袋脹得發酸。無名背起她,趕往寨中的診所。


  暮歌寨有個出了名的老中醫,幾十年了,從來沒有出過寨子。他用了古老的望聞問切手法診治,褶皺如樹皮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驚詫。


  無名感受到了他細微的變化,卻還是故作鎮定跟他交談:“不要打針。”


  老中醫起身,無名這才看到他瘸了的半條腿,像一條多餘的拐杖,與地板摩擦時發出嚓嚓的響聲。


  他的牙齒早就掉光了,隻露出兩排深紅的牙床:“小夥子,我這裏隻有傳統的中藥,那些什麽治標不治本的西方藥劑,入不了我的眼。”


  兩旁立了櫃架,金絲楠木榫的,櫃架分成橫縱各三十的小格子,格子外頭貼著每份藥材的名字。


  老中醫抓了幾副藥,斜睨了他一眼:“留還是走?”


  真是新鮮。


  整個寨子裏,但凡有人受傷,都會來老中醫這裏治療,可他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求診的人不可以在藥爐內過夜。


  無名看著這位不帶一絲威脅的老中醫,心裏已經猜到幾分,他並非普通人,不容小覷。


  “留下吧,還得麻煩老中醫替她煎藥。”


  與其躲著,倒不如來個正麵交鋒,探一探對方的底。


  老中醫點點頭,臉上依舊是萬年不變的表情:“好說好說。”


  真是驚心動魄的一天。


  這是楚辭在事後回想起來的第一個感受。


  她照著鏡子,肩膀和脖子上的痕跡已經消退,纏鬥時好像都是她在進攻,他在防守。起初他的確是咄咄逼人,後來反倒是不敢貿然攻擊。


  一番較量,他身上的傷可比她多多了。


  哼,欺軟怕硬的大豬蹄子。


  楚辭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出浴室,把吹風筒的的插頭插進插座裏,吹出來的熱風不斷撩動齊腰長發。


  床頭櫃一角半開,浸染了光線的弓形玉佩碧光幽幽,好像在提醒著楚辭心底某個未完成的遺憾。


  玉佩絲滑如綢,摩挲間有股冰涼的寒意,從指尖一路蔓延至全身。


  滑至下端,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那裏切口平整,像是用刀鐵之類的利器焊斷,就這麽不見了半截。


  明天就是吾伯的六十大壽,本以為找到了凡大師就能覓得另外半塊玉佩的下落,以此作為禮物送給吾伯。


  可按照目前的情況看來,這個心願怕是要落空了。


  一陣細微的聲響,從陽台處傳來。


  楚辭敏銳的神經被挑起,一手攥緊玉佩,另一隻手從枕頭底下掏出改裝型短槍。步伐輕盈,落地無聲。


  手指小心掰下弧鎖,落聲即響,迅速推開落地窗,烏泱泱一片,耳邊除了風聲再無其他。

  難不成是她聽錯了?


  身後一片寒意,卻來不及避開。鎖骨抵上一尖銳的東西,魚腸刀鋒利的刀沿反射出帝居似笑非笑的輪廓:“原來這就是女孩子的閨房。”


  “……”


  下頜被刀尖挑起,雙手連同腰部被他箍緊,動一下都難。


  楚辭對他輕佻的言行氣得頭皮發麻,大罵一聲‘登徒子’,靈活的雙腳勾住他的大腿,像隻滑溜溜的泥鰍那般迅速避開他的桎梏,輕軟的身體力大如牛,揪住兩側的衣領迅速往後掰下。


  落地的瞬間,楚辭以非同常人的速度爬起,短槍抵住他的胸膛,將他逼近牆角,料測他心中所想:“想綁架我威脅吾伯替你辦事?這樣的事情,你也沒少做了吧?”


  帝居但笑不語。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居然會翻牆偷進別人家的院子。可關於那天晚上的女孩,不論是方穀一還是第三分局裏的人,都像是被人下了失憶藥,怎麽也記不起來那個女孩的名字和長相。


  沒有辦法,隻能通過蜉蝣給出的指示,找到了這裏。可吾先生不肯幫忙,言談舉止裏似乎大有隱情。無奈之下,他隻有鋌而走險,進來一探究竟。


  恰好碰到這裏燈如白晝,看位置倒像是吾先生的房間。


  沒想到是她。


  “吾伯最不喜歡的,就是受人脅迫。”楚辭轉動槍身上的機括,居然發出優美的樂章,“你現在可以保持沉默,可你接下來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遺言!”


  帝居挑了挑眉梢,應和著節奏問她:“你舍得嗎?”


  “好走,不送!”


  還沒來得及開槍,門外傳來鬆鼠精的敲門聲:“楚辭小姐,時間不早了,該休息了。”


  分神的刹那,帝居不動聲色奪走她的短槍,抓住機會再次控製住楚辭,捂住她的唇角:“想知道另一塊瑪瑙玉佩的去向,就跟我走。”


  燈亮著,卻沒有聲音。


  鬆鼠精再次敲門:“楚辭小姐,我是阿鬆,你聽得到嗎?”


  接連喊了好幾聲,終於聽到楚辭半惱怒半慵懶的回答:“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還有枕頭砸過來的響聲。


  沒錯了,起床氣大的人,都會有這種表現。


  騙走鬆鼠精,楚辭紅著臉凶他:“還不趕緊鬆開!”


  這惱羞成怒的反應,很得帝居心。鬆開她,目光移至雪白的脖頸處,還有雙肩:“還疼嗎?有沒有留下什麽傷痕?”


  楚辭沒理他,從抽屜中抽出一張紙,琢磨了許久,最終還是寥寥幾筆:臨時有事處理,不用找我。辦妥了就回來,勿念。來自不告而別的楚小丫頭。


  三行字,29個字。


  落下最後一筆的刹那,髣髴一枚近距離發射的導彈,通過時光隧道的出口,向她轟隆隆砸過來。


  霧障縹緲的寒山之中,日光灼熱,卻伸手不見五指,有琴聲、流水聲。她沿著隨風飄來的潺潺流水聲走過去,琴音越來越近。髣髴空穀幽蘭,又在輕訴衷腸。

  潭水清澈,碧綠的波紋晃動出一層層的漣漪,卻深不見底。潭水的盡頭,有個身形婀娜的女子在彈奏,雲緞雪白,飄浮於空。古琴旋律悠揚,聲聲撞擊她的心扉。


  “你好,請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女子似乎沒有聽到,醉心於古琴的奏鳴聲中,如癡如醉。


  身旁走來一個人,笑著揉了揉她的發頂,嗓音溫柔:“這裏是崦嵫山。”


  崦嵫山?

  好耳熟的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


  男子長軀立如鬆柏,逆光的五官髣髴被熱意糊掉的雪糕,看不清長相。


  她還想問,你又是誰?對麵的女子為何突然消失了?自己為什麽突然來到這裏?


  手邊一重,是方才那名女子彈奏的古琴,十三個珍寶玉徽,閃動著晶瑩的光澤。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坐到了深潭的對麵,儼然那個女子的裝束。雙手撥動著蠶絲琴弦,發出尖銳刺耳的響聲。


  有笑聲傳來,像極了此起彼伏的蟬鳴聲。抬眼望去,茂密叢林裏飛來一連串沙沙作響的夏蟬,透過撲陵的蟬翼,隱隱化作輕薄的蟬衣。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它們變成了她們,個個美若貂蟬。


  為首的一個正在朝她招手,笑意盈盈喊她:“姐姐,你終於閉關出來了。”


  閉關?


  這不是在古裝武俠劇裏才會用到的詞嗎?

  她們圍著她翩翩起舞,每一個舞步都像是天然的恩賜,映襯著她的不知所措。喉頭忽然凝滯,整個人跌落深潭中,不斷朝岸上的人呼救,可她們似乎沒有聽到,已經在舞動腰肢。


  漸漸地,她失去了掙紮的力氣,身體逐漸下沉,沉至無窮無盡的深淵之中……

  “你先出去。”


  當鬆鼠精急哄哄捧著楚辭留下的信交給千麵閻羅時,後者什麽都沒說,隻將他攆出去,緊接著便聽到房間裏響天徹地的轟砸聲。


  鬆鼠精嚇得蹲守在房門外,待裏頭的聲音靜下來,這才悄咪咪推開一條門縫。意料之中的滿地狼藉,不忍直視。


  很久沒見主人動過那麽大的肝火,看樣子楚辭小姐這次真的惹到了他。汗水浸濕整個後背,鬆鼠精哆嗦著開口:“要不,我現在就放出消息,把楚辭小姐盡快帶回來?”


  吊燈傾斜了半個身子,咿呀咿呀響動著。燈光一閃一閃的,慘白的光線閃動著堆積了滿地被砸得辨不清原貌的東西。


  牆壁上,有淺黃色的液體流下。


  變換了千種麵貌的大蜘蛛,翅趾從牆上挪下,踏上四分五裂的長形沙發,滿地的碎玻璃碴,它卻當做沒看到,自顧自爬行。


  沒有千麵閻羅的指示,鬆鼠精也不敢輕易行動。


  不知過了多久,鬼臉蜘蛛終於不再爬動,化成人形,靜靜躺在斷了兩截的床板上,虛軟無力,口中不斷喃喃著:“遲了遲了,一切都難以挽回了.……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了.……這個劫數,誰也改變不了……”

  什麽遲了?

  什麽該來的不該來的?


  誰的劫數?


  鬆鼠精滿腦子的疑問,卻被千麵閻羅一句話擊得心神具散:“你走吧,離開洛閣,永遠不要再回來!”


  蔣苗裔聽到帝居居然帶著女孩回梨園的時候,興奮得直呼‘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這個孫兒,自小品冠絕倫,容貌智商雙高,頗得女子青睞。可他自己呢,一心撲在自己的事業上,絲毫沒有成家的打算。


  古語有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修了身,接下來就該是齊家了,畢竟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她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把這個未來的孫媳婦盼來了。


  楚辭跟著他進了門,廊道上立了不少人,男女服裝統一,看樣子像是雇傭過來的家仆。


  雖說此前二十年一直享受著萬眾的注目,可被人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盯著,總感覺渾身不舒服。


  怪怪的,像是動物園裏被人欣賞的大猩猩。


  “梨園是一處三進三出的院落,仿唐建築,大而寬敞,跟你們的洛閣相比有什麽不同?”


  他走在前麵,後背似乎長了眼睛,能察覺到她的一舉一動。


  楚辭上了一處涼亭,信手摘了一小節楊柳,不想跟他多聊:“各有各的好。”


  要說有什麽不同,最大的就是梨園比洛閣多了一絲煙火氣息。


  擺弄手中的垂柳絲,為什麽總覺得這裏的一切都好像在她的腦海中出現過一般?難不成她曾經來過?


  “大哥,你終於舍得回來了。”


  人未到,聲先至。


  江蘺急速奔跑的姿勢,有點像笨重挪動的狗熊。氣喘籲籲跑到帝居身前,雙手撐在膝蓋上,上氣不接下氣教訓他:“你知道你不在的這幾天,有多少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嗎?就照你這個不負責任的態度,老子今天正式通知你,老子不幹了!以後你愛咋咋地吧!”


  任性撂攤子,非江蘺莫屬。


  每天幾乎都要上演一場辭職鬧劇,帝居早已見怪不怪。從口袋中掏出兩顆紙鶴彩糖,繞過江蘺遞向另一個方向:“挺甜的。”


  江蘺:“.……”


  本不想打擾他們的楚辭,連偷偷溜走的機會都被帝某人掐滅了。抬手同他打了下招呼,淺淺一笑:“你好,我是楚辭。”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江蘺雖對帝居抱有很大的偏見,可對於美女是沒有任何抵抗力的。怒火被淺笑澆息,整了整衣領,堆起笑容湊向楚辭:“你好你好,在下江蘺,乃伯庸城最風流倜儻、英俊瀟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以下省略一百個形容詞,“.……的帥鍋!”


  說著要握楚辭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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