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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情淺至深日日惦(二)

  高華丘勘察完案發現場,坐回車上,整個人精疲力竭,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字:亂。


  沒有任何頭緒。


  四個地方的命案幾乎是同一個時間發生的,按理說凶手不可能是同一個,可不論作案的方式還是殺人的手法,都如出一轍。


  其次,遇害的有人有妖,有仙有魔。


  基本可以蓋棺定論:凶手絕非人類!

  可根據知情人士的口供,遇害者皆是當地有名的慈善家,脾氣純良,並未與他人結怨,怎麽會招來殺身之禍呢?


  啪!

  雙手捏成拳頭,狠狠砸向方向盤。午夜的鳴笛聲回蕩在整個街道上,偶有車輛經過,罵了句神經病。


  凶手到底是誰?


  為什麽要這麽做?

  是否還會再犯下一起案子?……

  命案發生後,整個伯庸城人心惶惶。查了兩天,竟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伯庸城的所有生靈,都有犯罪的可能!

  案發當日,正值伯庸城落成一百周年的生辰,四個區為了慶賀,分別設置了煙花高台燃放點。其中,這次的煙花品類囊括了伯庸城所有創意大賽設計師的傑作,瑰麗而炫目。後一查,設計師皆是生靈。


  緊接著,為了搶占最佳觀景區,平日裏還算收斂的生靈紛紛現出本體,圍繞著煙花高台燃放點拍照。


  嗖!嗖!嗖!

  被死神纏住的死者,還在賞心悅目欣賞著天穹即將迸射出來的七彩琉璃的煙花。鏡頭中,硫磺漫天飛舞,拖著尾巴的火星子墜落,滿懷憧憬的眼神瞬間變得驚慌失措。


  “快跑-——”


  有人喊著,有人尖叫,踩死踩傷。


  若是你,怎麽查?

  都會視作意外吧。


  可他不相信。


  那麽又繞回了原點:凶手到底是誰?為什麽要這麽做?是否還會再犯下一起案子?

  隻要回答了這三個問題,一切就可迎刃而解。


  可平日裏與他並肩作戰的兄弟,這次居然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他,甚至還將他這種行為當成了主觀臆想綜合征。


  換言之,就是精神病。


  “是不是覺得很委屈?不被人信任、還被當成了精神病?”


  椅背突然伸出一雙手,被高華丘迅速擒住,手指卻悄無聲息化作一團黑煙,消失不見。


  不過是個障眼法。


  “出來!”


  車頂是開著的,有月光灑下來。月影下,一披著銀色袍子的黑影浮現在副駕駛座上,高華丘直接上槍,一手揮開帽套,眼球映落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你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笑聲髣髴從地獄中傳來:“想不想知道荒山那個女人是死是活?”


  高華丘心上漏跳一拍,神色冷峻:“你們動了她?”


  “不不不,是她主動找我們合作。”


  “你撒謊!”


  “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她嗎?”


  高華丘揭走他的外袍,開槍,子彈穿破車門,擊中了街道外的樹身:“想要挑撥離間嗎?”


  黑如油漆的飄霧從車門的彈孔中遊出去,慢吞吞爬上車頂,化身日晷,俯瞰他:“給你一次機會去證明,你敢嗎?”

  高華丘僵滯了一瞬,就是這一刻,什麽都可以改變。


  夜之精靈,從海的盡頭來,去往心靈的深處。一番搜腸刮肚,埋下萬惡的根源。


  萬事不如惡在手,遮天蔽日樂逍遙。


  楚辭淡淡念著掛在門沿兩側的楹聯,兩側的石雕雙獅看似威猛,卻在大紅燈籠的映照下,失掉了孔武有力的本質。


  上了幾階石板,大門上的門環動了下,沉重的木門緩緩打開。


  靜!

  不是那種無人的靜!


  而是無數雙藏在暗處的眼睛瞪著如銅鈴般大的眼睛,卻不發出一聲呼吸。


  蹲守的野獸往往會趁對手最鬆懈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過來,將其生吞活剝。


  那又如何?


  單刀赴鴻門宴,又不是第一次。


  她邁過門檻,眼前浮現兩條路:水路和陸路。


  陸路是個遊廊,廊柱上雕刻著蝙蝠,五隻蝙蝠圍繞篆書大壽自,寓意福壽萬代。這條路彎曲有序,四平八穩。


  另一條則相反。


  河水上漂浮著一條孤零零的小船,表麵上看似平靜,底下卻暗潮洶湧,危機四伏。


  她果斷選擇後者。


  足尖點地,縱身躍上小船。在她落入船身的刹那,分散在周遭的成千上萬條魚兒圍攏過來,對她虎視眈眈。


  倒也奇怪,這麽好的機會,卻沒有攻擊她。再細看,更像是千軍萬馬在等待指揮將軍的一聲令下。


  船上沒有撐杆,也沒有船蒿。


  她斂下多餘的神色,踢了船身:“它們都是聽你指揮,你可要想清楚,命令下了,卻得不到想要的結果,抓不到狐狸反惹一身騷,可就真的是丟人現眼了。”


  船身開始劇烈搖擺,像是發了狠般要將她甩進河水中。簇擁在四周的魚兒也開始破水而出,向她發動迅猛攻勢。


  楚辭借此機會讓底下的魚兒挪移船身,有水珠從她的眉梢掃過,側身一閃,三下五除二將它們擊落。


  船身碎裂,從底下飛出一怒目圓睜的錦鯉,香腸嘴噴出大量的水花,髣髴要將她徹底淹沒。


  楚辭遊目四顧,此地離岸邊不遠,她不想浪費時間,決定與錦鯉精速戰速決。


  靈術一變,漂亮的木琴顯出原形,琴聲錚然,河水似是聽到了召喚,波光粼粼中開始凝珠上移。一顆顆細小的水珠浮動在空中,折射天穹灑落的光澤,五光十色。


  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一股無形的力量驅使著,隨即轟然攻向被戾氣吞噬的魚群。


  錦鯉精率先逃遁,卻躲不過被刮掉全身鱗片的命運。失了它,就像是被拔了尖牙的牙齒,再也橫不起來。


  上了岸,河水逐漸平靜,水波蕩漾,漣漪旋旋。


  有光拂過眉梢傾瀉在腳邊,好似抹了層金沙一般。這樣溫柔的金光,真想跟他一起分享。


  往下,髣髴機括在無形中被啟動,無數的場景在風起雲湧中切換,隨即落實,整個人置身於青青草原中。


  她閉上眼,氣沉丹田,屏氣凝神留意四周的動向。吾伯跟她說過,身處危機四伏之地,最好的辦法就是關閉極其容易被假象迷惑的眼睛,調動全身的敏銳神經,以聽覺為主,其餘為輔,方能在身處弱勢時立於不敗之地。

  耳後有風,獵獵寒風掃過來,浮動著凶狠的氣息。她俯低身子前移,耳畔有急促的喘息聲,還有粘液掉了下來。


  “敏捷型的攻擊物種一旦發起攻擊,要麽單打獨鬥,要麽成群結隊。”


  那夜,他開著悍馬,在明晰的車廂內不緊不慢同他說著,“單槍匹馬殺過來的,要麽是它察覺你侵犯了它的地盤,要麽……”


  “要麽什麽?”


  帝居看了她一眼,挑眉:“要麽就是你搶了他的配偶。”


  “……”


  想抬腿踹他,中間隔著扶手箱,別過頭佯裝欣賞風景。


  手還被大掌團緊,指腹摩擦手背,明明是個尋常的動作,他做起來卻極有挑逗意味。


  紅著臉掙紮,反被他握緊:“生物學說中,除了食物鏈關係,還有另一種普遍被認知的關係,叫互利共生。”


  她知道,所謂互利共生,是指兩種生物彼此互利地生存在一起,缺此失彼都不能生存的一類種間關係,若互相分離,兩者都不能生存。


  眼前的這群狼也是如此,離不開賴以生存的地方,為了繁衍,也離不開對配偶的需求。


  “它們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是什麽?”


  手腕被他猛力一拉,身子沒個防備倒在他的肩膀上,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心潮澎湃:“想辦法讓它們盲目。”


  除了狼,還有大象,禿鷲,野豬……成群結隊過來,鼻孔裏噴出凶殘的怒霧。


  楚辭站在山包上,鶴立雞群。四麵八方的風從衣服上掠過,揚起辨不清方向的弧度。空氣中,有淺淺的香氣,似花香。


  楚辭打了個響指,縱身一躍。無數的生靈朝空中撲去,拽住她的身體各處,像蚍蜉撼樹般不斷啃咬。


  從上往下看,真像瓜分地盤的帝國主義,不放過任何一個漏網之魚。


  “這女人真有手段,不過我喜歡。”


  郭彪毫不掩飾自己貪婪的欲望。


  夏蜉蝣目不轉睛盯著鏡頭,輕描淡寫譏諷他:“洛閣一直是塊難啃的骨頭,你確定自己的牙齒夠尖利?”


  一群廢物,中了人家的迷魂術而不自知,還在相互殘殺。


  郭彪一向受不得激,嘚瑟的二郎腿落下,指著夏蜉蝣的鼻子一陣鄙夷:“慫貨,你就好好躲在這裏當個縮頭烏龜吧,讓你看我是如何遊刃有餘將她拿下!”


  楚辭到了一片荒漠,舉目四看,沙簾吹得哪裏都是,戈壁也無邊無際。看來這不僅是場鴻門宴,還得依靠腦力找到入口。


  “要是考慮成為我的女人,我倒是可以助你早日脫離困境。”


  郭彪穿了身大貂,還梳了個大背頭,渾身上下的香水濃得足以熏死一船人。


  楚辭捂嘴,退避三舍,還是帝居身上若隱若現的檀木香好聞。


  郭彪自以為是的將她退步的動作視為懼怕,雙手摩擦,笑眯眯走過來:“小妹妹,別害怕,我現在還舍不得吃了你。”


  楚辭沒空搭理他,朝荒漠四周丟了幾個響雷,那叫一個驚天動地:“想了解我有幾斤幾兩,躲在暗處可沒有用,不如單挑來得實在。”


  話音甫落,沙簾再次掀起一個高度,搭成長方形,門的形狀,就在她的腳邊。

  她沒猶豫,直接邁了進去。


  被黃沙掩埋的貂兄郭彪,好不容易從漫漫沙土中爬了出來,吐掉膈應的沙土,第一次栽在女人手中,義憤難平。


  一座殿宇,舉目皆是金碧輝煌的景象,鎏光折射,空中的折卷畫價值連城。


  中間放了張八仙桌,八仙過海的桌布鋪設在上頭,紅豔喜慶,還置有一壺沏好的茶。


  楚辭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對這一切視而不見。要見他,必須以最完美的姿態出現。


  “楚辭小姐此番,充分驗證了女為悅己者容的說辭。”


  和芷不知何時出現在八仙桌旁,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舉手投足,像極了一隻笑麵虎。


  楚辭見過她一次,在梨園。那時,她是他訂了娃娃親的未婚妻。沒想到這個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的未婚妻,居然是綁架他的主謀!


  “把他們還給我。”


  “楚小姐還真是坦率直白。”和芷握了個碧玉瓷杯,摩挲杯沿旁的螺鈿脆絲圖,“我要的條件帶來了嗎?”


  楚辭攤開手掌心,完美無缺的瑪瑙雪玉散發出誘人的光澤:“一手交人,一手交貨。”


  和芷敲了敲杯子,丁零當啷,發出盈盈的脆利聲:“可我現在改主意了。想不想在我這個俱樂部玩一把?試一試自己的運氣?”


  鎏金地磚褪去原本的色澤,從晶亮轉入灰蒙地帶,周遭皆是沸反盈天中的喧囂,交雜著各種語言。


  而她們,從殿宇直接過度到對戰場,腳下的太極八卦圖發出銳利刺目的挪移光澤。


  好一招逼上梁山。


  和芷慢條斯理震碎手中的茶杯,將齏粉糊成一個橫長的‘s’形,用力一推,拖拽著魚尾線的‘s’震動腳下的機括,地動山搖。


  和芷掀起半塊眼皮,露出一個陰險狡詐的微笑:“我來跟你賭一把。”


  凜冽的氣場髣髴寒冰附體,鎮壓全場,一片緘默,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楚辭沒露出半點端倪,就這麽一瞬不瞬看著她。既然避無可避,那就迎難而上。


  “按照我們俱樂部的規定,下注前必須上交抵押物十。”


  和芷手一揚,一頂深墨色的帽子掛在了led巨型屏幕的右下角,翡翠計量方升第一次發出振聾發聵的響聲,超出了計量值,無價。


  楚辭握了握手中的魚腸刀,揮臂一擲,整個屏幕抖三抖,裂紋深深,方升直接爆炸。


  “你是喜歡三局兩勝?還是五局三勝?”


  她說話依舊慢條斯理,陰陰柔柔,大家閨秀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一如初見到她的那日,低眉羞怯顯露無疑。


  楚辭不答,反而問她:“麵具戴得舒服嗎?”


  “舒不舒服,我說了算。”


  “你還真是樂此不疲。”


  “多謝誇獎。”


  含譏帶諷間,開了第一場戰局。


  腳下的八卦圖騰,水潮裹挾著千軍萬馬得勢態,黑白兩道璿璣一個吧嗒,水柱迅速噴湧。


  兒時學九宮八卦陣,吾伯對她解釋:“所謂八卦陣,以青磚築就諸陣,正名為九宮八卦陣,九為數之極,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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