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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誤會澄清情意濃(三)

  空蕩蕩的白袖子在楚辭眼底晃動,牽出一連串的心疼:“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大度。”


  那日鷙垢發了狂,咬斷他一條手臂,可她不僅不能替他討公道,甚至還要平複心緒去撮合他們兩個,給他們一個完美的結局。


  人性的其中一個考驗,便是心中的軟肋和底線。


  他一直是她的軟肋和底線,可如今,她卻隻能一忍再忍,忍辱負重。為了重塑神軀和修補精魂,他為自己犧牲了太多太多。


  帝居什麽都沒說,隻將她擁入懷中,眼睛盯著置物架上擺放的觀賞品,驀然笑了:“還記得那把團扇嗎?”


  花了大價錢買的團扇,怎麽會不記得?


  “那天,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不論付出多大代價,一定要讓你‘活’過來。”指腹沒入她的長發中,輕柔按摩著,“你肯定會問我值得嗎?老實說我自己也不知道。可如果因為那百分之十的不確定性來擊敗百分之九十的確定,我就是在自找苦吃。


  “後來我才知道,你給我的熟悉感不止一點,它驅使著我向你探知更深的領域,在一起的時間越久,越發現自己處於暈乎乎的失重狀態。


  “用仙骨為你製造另一個世界,那裏麵的我會不自覺被你吸引,即使采取的方式有些偏激,還傷了你,可對你情有獨鍾的念頭,從始至終都沒有消失。”


  發自肺腑的表白,讓楚辭紅了眼眶。


  置物架上的水晶圓盤映照二人交疊的模糊輪廓,雜糅著他的聲線:“我扛住了生活的壓力,卻扛不住對你的思念。”


  眼淚瞬間嘩啦啦往下砸,隨之而來的還有他的親吻:“用仙骨回報你的千年等待,用手臂換一條命,都是我的選擇,你不必強壓在心頭。”


  置物架轟然倒塌,笨重又沉悶,上頭的細碎物品和贗品被毀得七七八八,她的世界卻隻剩下他的聲音:“讓之前的恩怨隨著它們一並消散,接下來才是我們的任務,答應我,攜手完成它,好不好?”


  楚辭把手壓在眼睛上,又抹了一把淚,佯裝埋怨他:“你怎麽老是喜歡惹我哭?”


  “哭了好,促進新陳代謝。”


  樓下有人跑上來,他拉著她從後門出去,離開前留下一張卡,金額巨大,足以買下整個星巴克。


  校道遊人如織,她跟在他的身後奔跑,風吹過臉上,柔軟如棉花。


  氣喘籲籲停下來,早已埋好的念頭猛衝上來。


  他有條件,她也有:“這次的任務,不管成功還是失敗,你都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對於她的‘趁火打劫’,他雙手插兜,倒是享受至極。


  挑眉看她:“說來聽聽。”


  “你先答應。”


  看樣子是霸王條款。


  ‘趁火打劫’的楚辭自行解讀:“沉默就是代表答應了。”


  他莞爾,對她無可奈何:“哪裏學來的套路?”


  “薜荔教的。”


  還真是一個敢教一個敢學。可說了半天,她的條件呢?


  楚辭替他整了整襯衫領口,這裏是他的母校,百年大慶時他為了救她而錯過,這次,不想讓他留有任何遺憾:“如果有一天我做了無法挽回的事,危害到六界。請你一定不要猶豫,用魚腸刀割破我的咽喉。”

  用她的死,來解救萬眾生靈。


  校慶開始了。


  首先是一校之長的開場,還沒開始就把自己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可說出來的內容卻像白開水般乏善可陳。


  東拉西扯嘰裏呱啦一大堆,終於抹著眼眶下台,生生把一場歡樂的校慶變成了沉悶的喪禮。


  下一位,優秀實習生代表——鷙垢上台致辭。


  這可把一眾學弟學妹們激動壞了,掌聲如雷鳴,半天都沒斷絕。


  這位傳聞中的學長,英俊帥氣成績好,榜首有他頂呱呱,不苟言笑是桀驁,贏得一眾芳心倒。


  芳心倒啊!


  剛下台的校長抖著腮幫子,嚇得一旁的副校長以為他中風了,掏出手機正準備撥打120,聽見校長在旁激動得語無倫次:“聽到了嗎?全都是給我的掌聲!”


  說完,又開始擤鼻涕。


  副校長額頭掉下三條黑線:老大哥,您是對這掌聲有什麽誤解吧?沒聽到大家都在喊著‘鷙垢’的名字嗎?

  正中央的講台上,身後是帷幕,身前是嘉賓與同學,隨著西裝筆挺的長軀出現,呐喊聲響徹雲霄。


  台下,講台右側的人海裏某個小角落,鄭曉蕊捅了捅身旁的羌蕊,小聲給她打氣加油:“不要怕,萬丈波濤又如何,反正他隻取你這一瓢飲。”


  台上那個閃閃發光的身影,居然成為了自己的男人,羌蕊默默琢磨著,驕傲自豪在心頭滌蕩,簡直是與有榮焉。


  “我從不懷疑他。”


  既然選擇相信,就無需多言。


  鷙垢微掀眼皮,全場逐漸安靜下來。雙手搭在講台上,與話筒不過咫尺,沒有校長那一遝厚厚的演講稿,隻隨性發揮:“尊敬的各位領導、老師、來賓以及同學們,你們好,我是醫學院四年級的鷙垢。”


  熟悉又莊重的開場,名字前沒有多餘的前綴,一切都是那麽的恰到好處。


  掌聲響起,還有口哨聲和叫好聲。


  短短三分鍾的致辭,醇厚的嗓音像春筍出土、花苞綻放,一切都是那麽欣欣向榮,令人沉醉。


  很多人把他的話放進心裏,打算以後再拎出來,像播放錄像帶一般不厭其煩的重新回味。


  “這估計是他有生以來說得最多的一段話了吧?”


  鄭曉蕊猜測。


  羌蕊笑而不語。


  他話不多,一貫用行動表示。認準的事情立馬去做,絕不拖泥帶水。表麵上看似冷若冰霜,實際心裏攢著一團火,越是親近的人,越能看得清。


  像是在回應她一般,他朝這邊看過來,短暫停頓數秒,再次驚起一濤駭浪。


  “過去的三年零八個月,”結束致辭,他牽出一個時間點,整個禮堂的氣壓低得好似置身萬丈深淵,“無數關於我的流言蜚語甚囂塵上,我從不曾理會,因為它們對我沒有任何意義,無需我浪費任何時間,可現在!”

  話筒擴出的音頓在最後一個字,平靜得好似潺潺溪流,可那三個字卻像一座大山般沉沉壓在眾人的心頭,大氣都不敢出。


  羌蕊下意識摩挲右手肘,摸到那塊凸起的疤痂時,竟奇跡般頓住。


  他放下雙手,倒背在身後,慵懶中帶著銳利的光:“你們用半個月的時間來審核我的感情,方式獨特,千奇百怪,令人咋舌。”


  雙手又搭回台沿邊,勾起唇角,那笑意,髣髴要看穿所有羞愧難當人的心思:“還真是辛苦你們了。”


  鷙垢從架子上取下話筒,一步步走下講台。


  台下的領導們都目瞪口呆,校長更是眼白一番,捂著心髒直直朝後倒去,這可嚇壞了身後的人,手忙腳亂喊救護車。


  羌蕊毫無心理準備,正抹著眼淚,肩膀被鄭曉蕊拍得啪啪作響:“他他他……”


  “我知道。”


  沒想到他居然用這樣的場合來公開兩人的關係,可她並不覺得之前是在受委屈。以後得勸著他,別再做這樣的事情,不然會影響以後的前途。


  “你知道什麽呀知道,快抬頭,你男人來了。”


  話音還未落,麵前多了一寬厚的手掌:“手給我。”


  即使思緒還沒轉過彎,身體已經先一步替她做了決定。沒有任何猶豫伸手,一如那晚的全身心交付。


  大掌厚實,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折疊的椅子發出一聲悶哼的響。兩人並肩,髣髴浴血奮戰後的殘兵剩將,麵對著敵方的千軍萬馬,英勇無畏。


  突然,他單膝下跪,手中舉著天鵝絨的戒指盒,向她求婚:“你不會知道,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這個場景就在我的腦海裏反複排演,直到剛才,才終於有了真實感。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卻是三見定終身。一輩子那麽長,我隻要你。我愛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羌蕊翕合著唇角,眼淚哽在喉嚨裏,失了語。


  “現在不答應也沒關係,”禮堂後門閃出一道利落的身影,短發女人雷厲風行,不知從哪裏拿來的話筒,幾步上了講台,紅唇冷傲如寒梅,“給諸位添麻煩了,也趁此讓大家做個見證,我這個弟弟孤傲慣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喜歡的女生,卻被你們這樣欺負,將心比心,你們會這麽善罷甘休嗎?”


  這一巴掌,打得那些曾欺負過羌蕊的人無地自容,滿臉熱得像水壺。


  不過這姐姐是來解圍的還是來拆台的?


  自己在台上滔滔不絕的發表言論,絲毫沒顧及弟弟正在被地板摩擦的膝蓋。


  他的臉色越來越黑,羌蕊心疼他,伸過手去扶他,小聲咕噥:“我答應你,快起來吧。”


  冰涼的戒指閃著銀白的光,上頭的螺旋狀如花環,細看,一頂獨一無二的女王皇冠。像是在對他說,在我心裏,你就是至高無上的女王。


  有人認出幽靜,她也特意換了那天被拍到的那套衣著,連發型都一模一樣,眾人猛地反應過來,原來二人是姐弟,鷙垢沒有劈腿,羌蕊也不是第三者。

  真是鬧了一場大烏龍。


  回過頭來想要道歉,男女主角卻已消失無蹤,看距離他們最近的鄭曉蕊,她也是攤著手,一臉茫然。


  一時之間,整個禮堂人聲鼎沸,鬧得堪比十倍速的菜市場。


  在這個‘菜市場’的背後,一道人影悄無聲息離去,步伐迅疾,很快抵達了校長室。


  他前後如貓頭鷹般掃視了兩眼,掏出鑰匙。鑰匙剛插入鎖孔,就被人從後背拍了一掌。


  一招黑虎掏心,從他肥碩的身體朝後攻來,快如閃電。


  帝居敏捷躲閃,半個身體橫在扶手欄杆上,將他的熊掌踩在腳底,用力箍住他:“力副校長,藏得夠深啊。”


  校長的暈倒,與他不動聲色的出手有關,再見他順藤摸瓜,順手校長辦公室的鑰匙,一切相當清楚:“淮海路的那場爆炸,是不是你在背後搗鬼?”


  力大解不服,又是一掌震地,半個身子翻過來,如車軲轆一般衝出去,欲將帝居卷如自己龐大的身軀下。


  帝居抓住欄杆旋動,雙腳趁他攻來之時踹開他肥碩的肚皮,整個身軀直接撞開了校長室的大門。


  外頭的牆壁在晃動,塵土飛揚,白牆裂了一小半。蜿蜒盤旋的裂縫,從頭頂一路扭曲下來,可怖極了。


  又是一個飛身,力大解躲閃不及,被架上的書砸得滿頭包,怒氣衝衝爬起來,沒否認:“你們怎麽知道是我?”


  浸在光線中的帝居,宛若西方神話故事中主宰命運的天神,身後閃出一飄逸的裙裾,楚辭朝前走了兩步,不答反問:“校醫室出事前夜,你去那裏做什麽?”


  吾伯跟她說過,陣法裏的世界,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一切不要蓋棺定論得太早,也不要推敲得過於複雜。


  從簡入手即可。


  帝居被火燒傷的第二天,她買了數個品種的花卉。家中的土壤爭氣,不到一天就大有成就:鳶尾花、矢車菊、鶴望蘭、優白曇……每一株從種子到發芽、長莖、開花,不過十幾個小時。


  瓣瓣花香,繞梁一日不絕。


  兩人摘下兩捧,親手送到淮海路出事的火鍋店,一是祭奠在此喪生的人類,二是想要試探,那個能解開監控錄像的人是否還在。


  他們賭贏了。


  那個家夥就在不遠處的京記茶館眺望著他們。


  在他們離去時,裝作不經意撞上來,曲折蘭花指拂袖,滿臉嫌棄拍了拍被撞到的肩膀:“要死呀,走路不看路的嗎?”


  是他!


  那個協助他破獲那場桐梓坡西路的情殺案的拆解監控的高手。


  人生何處不相逢,隻是未到有緣時。


  三人對了下眼色,又很快錯開。各行離去,其實不過轉角的工夫,又在茶館後僻靜無人的小巷口重逢。


  他噴著香水,阿瑪尼的,有些刺鼻:“幹嘛約這裏,陰森森的,像個死人墳地。”


  說完又叫了聲,抱住自己的胳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們不會是……想非禮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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