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爐火純青的護妻之術
帝居無奈,拍了拍她的腦袋瓜:“想笑就笑,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麽樣。”
有人撐腰的感覺,真心不賴。
可又不想他太自負,隻好說:“我隻是想給他留點麵子。”
“他的臉皮厚如城牆,哪裏還需要麵子?”
她回懟:“跟你有得一拚。”
他壓下頭來,鼻尖相觸:“膽子不小。”
隨後又似模似樣的歎:“小姑娘真寵不得。”
“說寵的是你,說寵不得的也是你,男人心,海底針。”
目的達到了,把她的注意力全都拉回自己身上了,挺好。
“前麵有雪,顛躓,扶著我走。”
倒沒等她身後,單臂直接將她抱起來,邁過滿地碎石的地方。
隻一夜,漫山皆是白雪,寒風徹骨,把整個荒蕪的崦嵫山襯得更加蕭瑟破敗,心頭一陣撕扯,像是被扯下的陳年舊傷疤,裏頭蜿蜒的傷痕始終盤亙,揮之不去。
她不敢問歲歲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也不敢追問她為何要守在這裏,冥冥之中自有注定,陣法凝造出來的世界,可以是死的,也可以是活的,是靜止的,也可以是流動的,是死氣沉沉的,也可以是生機勃勃的.……
仰頭看天,髣髴是黑白交雜後呈現出來的青灰色,模糊中,竟浮現了女媧的笑意盈盈的五官,對她說:汝忙之,崦嵫自有護者。勿驚勿擾,清明以待,方可跨天地之仁義,享和平之盛世。
似乎有什麽東西落在心口處,等待生根發芽。
眉心一涼,是雪,被他撚走,摩挲成水:“喜歡這場雪嗎?”
“喜歡。”
隻要有你陪著。
“好,他替她理了理米白色的圍巾,口氣狂妄得像那個烽火戲諸侯的暴君,“以後為你造一座全世界最大的雪城,破了吉尼斯的世界紀錄。”
她笑,配合著他,商量的語氣像是真的已經擁有這麽大一座雪城:“取什麽名字比較好聽?”
“你的雪城,自然由你來命名。”
“我的名字好聽嗎?”
“好,就用你的名字。”
兩人邊走邊規劃著,徒留尤光源還落在歲歲的手上,全身上下黏糊糊的,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呀。
距離陣法結束,倒計時,十天。
三人在那片海附近租了一個公寓,窗口正對著海邊,距離雖遠,卻可以第一時間觀察到海域的動向。
“現在的人還都趕時髦。”
尤光源這麽感慨也是有根據的。
伯庸城被列入國家重災區後,生態治理和防洪防澇的政策全麵實行。
連帶著,因海裏有座海冰宮,不知是誰先開了口,將這片衝垮了三個堤岸的海域後匯合在一起的海稱作寒冰海。
也是極有意思。
楚辭沒心情聽尤光源的調侃,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像泡沫一般浮動在空中的光圈,裏頭的羌蕊,已散掉了兩條手臂,開始到腳的部位了。
打石?
究竟是什麽意思?
破嗎?
打破這個桎梏她的光圈嗎?
可萬一不是,豈不是讓她直接喪命?
帝居收起手機,拉開她身旁的椅子:“等下有些事需要我去當麵處理,你留在這裏還是跟我過去?”
楚辭聽了三遍才明白他的意思:“我跟你去。”
鵝蛋臉被他掐了下,眼角掛笑:“可能不行,他們中有人認識你。”
她靜了一瞬,瞅著垂落下來的圍巾,往上一攏,蓋住半張臉,又找來一頂針織兔帽,隻留下一雙深紫色的眸子。
他點了點她的眼皮,表達心頭的真實想法:“你這雙眼睛,讓人過目不忘。”
總不能讓她裝盲人吧?
這不行,那也不行,就是不想讓她跟著去唄。
楚辭踹了他一腳,埋怨他:“你說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拐彎抹角了?”
“那我就有話直說,”他倒是悠哉哉牽起她的手,走到玄關處的掛衣架上,示意她取下黑色的毛呢絨大衣,替自己穿上,“他人再怎麽念念不忘,也無濟於事,這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已被帝家兒郎收入囊中。”
“貧嘴。”
指尖替他整理衣服,仔仔細細的撫平上頭的褶皺,想著念著,腦中還回蕩著他的話,還是繃不住笑了。
“開心了,走吧?”
他開了門,喊上尤光源。
她挽著他的手臂,像是即將要出席一場隆重的歡迎儀式般,步伐不疾不徐,心不慌不亂。
猜到他會帶她前往寒冰海附近的駐紮點,可沒想到負責接他們的武警除了帶他們進入帳篷,就持著一杆槍守在門外,不懼風雪站哨。
趁這個當口,楚辭細細回憶他這兩天的一舉一動,隻記得他的手機電量用得很快,眼睛不離手機,指腹在屏幕上飛快的敲打,卻不知在忙碌什麽。
他沒說,她就不問。
兩人相處久了,自然而然產生的默契。
桌上備著冬日的水果和茶飲,看樣子是要讓他們等上一陣子的節奏。
他倒是不慌不忙,拿起桌上的兩顆核桃,用力一個擠壓,一聲啪響,核桃碎了,他挑揀著裏頭的果肉遞給她:“我嚐了下,味道不錯。”
尤光源一聽,也來了興致。丟下啃了一半的蘋果,學他單手破核桃,手都刮紅了,愣是偏核桃的外皮都沒破。
丟人丟到家了。
整張臉埋在水果中,悶悶不樂。帝某人一反常態,好心遞過來幾片剛破開的核桃,在尤光源驚喜不已中,冷冷開口:“多吃點,能補腦。”
“.……”
主人,您老不懟人會死嗎?
“不會,”他料想到尤光源的吐槽,“卻少了讓我家小姑娘笑的樂趣。”
忍住笑意的楚辭沒繃住,笑出聲。
被羌蕊的事情苦悶了兩日,總算逗得她捧腹大笑。
得,看家護院的家犬成了逗樂的寵物,活成他這個樣子,也是九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聽說過‘曲斯特號’嗎?”
楚辭點點頭,紅著臉拿走他要喂過來的茶杯:“全世界第一架潛水器。1960年,由美國人畢卡德乘坐,潛入最大深度為11000米左右的馬裏亞納海溝。”
尤光源屁股一撅,顯擺道:“還有‘阿基米德’號,它當時潛入的深度是8400米。”
楚辭投來一個讚許的目光,摸了摸它的腦袋。
帝居倒是毫不留情揭破它:“偷看了不少軍事的新聞,如果這也背不下來,直接找個地方鑽進去吧。”
尤光源心虛,幹脆別過頭不理他。
光是這兩天看到的軍事新聞就不計其數,它沒有他那樣過目不忘,早就天花亂墜,剛才所說的潛水器也是無意中記下來的。
楚辭放下茶杯,挪著凳子跟他並齊。
帝居拍了拍身上的核桃灰,不讓她沾到,又逗她:“怎麽?想親熱了?回去再說,我可不想被外人垂涎你滿臉通紅的美色。”
“.……又亂說。”
她斟酌著用詞,問他,“你也計劃用這類潛水器嗎?”
寒冰宮的深度經過粗略計量,應在萬米以上,可如今,我國尚沒有這類全海深潛水器。
“已經有了。”
他瞧著桌上那一杯綠澄澄的茶,上頭蕩出一縷縷如絲綢般的漣漪,“預計明年會下水測試。”
還是我國自主研製的潛水器。
這麽多年來,從1000米逐漸過渡到4500米、7000米到萬米級,不斷探索、開發以及保護海洋,增強作業能力,實現富國強兵,讓熱血鑄就過之輝煌。
兩人一犬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聊了一下午,暮色四合的時候,有隻手撩起帳篷外的布簾。
進來一風塵仆仆的中年男人,頭發半白,極短。眉目間的棱角有風霜的痕跡,隻瞧了一眼,便直接朝帝居走出,眉宇間有些不悅,似是在說,他們是怎麽回事?
帝居做了個手勢,方形的木桌上,兩人相對而坐:“我的軍師,也是我的妻子——楚辭。”
又指了指趴在地上啃核桃和蘋果的尤光源:“我的先鋒,小尤。”
一番簡短的介紹,男人不悅的眉頭淡去,卻還是顯而易見的擔憂:“你肯來幫忙,我代表國家萬分感激,夫人的名號,我也是如雷貫耳,隻是這次任務之凶險,我也給你打過預防針.……”
帝居繼續破核桃:“說來說去,你還是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是不想再枉送一條人命。”
楚辭聽明白了,他這是不信任自己。
也好,給了她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前不久喪生的十五名武警戰士,並不是海底的寒冰宮在作祟吧?”
男人喝茶的動作一頓,一手落桌,臉上的表情看似沒有變化。
“通常,沉入水中的物體,會受到水的壓力,而水有深度,兩者成正比,這些我們都知道。”楚辭不懼於他的沉肅和淡漠,繼續道,“一般情況下,水深每增加十米,水壓就增加98千帕。就拿人來說,他們可以潛水,可需要氧氣,更應諸多因素的影響,潛到一定深處後,身體會因受壓過大而出現各種潛水病的症狀,嚴重者會導致死亡。所以,按照基本標準,潛水員的潛水深度一般都控製在三百米以內。”
他默默聽著,依舊打著官腔:“夫人見多識廣、博覽群書,平日裏不少與帝先生切磋吧。”
看樣子是想轉移話題了。
帝居也不搭話,把剝好的核桃肉放進她的手心裏,像是要把所有的話語權都交到她的手上。
護妻之術,已練得爐火純青。
楚辭用茶把口中的食物吞進去,這才慢悠悠的說:“偶爾切磋,不過卻沒鬧出過人命。”
話鋒再次轉了回來,讓男人避無可避:“現在關於寒冰宮殺人事件已經鬧得沸沸揚揚,雖說刊登過的報紙已經被攔截,也禁止私下談論,可三人成虎,眾議成林,你們堵不住悠悠眾口。為什麽不坦然些,把事情的真相公之於眾呢?”
握在手中的杯子攥得死緊,滾燙的茶水潑灑在手指上,卻絲毫感覺不到疼。
真相是什麽?
他身為此次案件的最高指揮者,如何會不知?
男人深吸一口氣,露出進門後的第一個笑容,向她伸手:“歡迎你的加入,楚小姐。”
這算是正式接受她了。
接下來時間,他又讓幾個高級指揮員進來,他們進來時看到她,有一瞬間的詫異,倒也很快斂去,尤其是聽到她對各項工作的安排和見解時,抽絲剝繭,麵麵俱到。
對於一個人工作能力的肯定,不在於她的上限是多少,而是他有多大能力把易被忽視的漏洞抽出來,並完美填補。
夜已近半,一張桌,幾把椅子,四五盞燈,把浮在腦海的想法織成一張大網,密實稠緊,韌不可摧。
回去的路上,出了一日風頭的女主楚辭半沉困半迷糊倒在他的懷中,被他扶著走。
至於尤光源,則是半幽半怨叼著手電筒,在前頭帶路。不過這樣也好,不用看他們秀恩愛。
“你這力不著地的模樣要是被他們看到,可毀了不知多少大好男兒的女神夢。
他玩笑似的侃著她,護著的動作倒是緊實,沒讓她摔過一次跤。
這話嗅著不對,味道酸得能跟檸檬拚上一拚了。
“出門前還大言不慚說什麽被帝家兒郎收入囊中的狂妄語,怎麽,才幾個小時的功夫,帝家兒郎開始懷疑自己的魅力了?”
帝居揉了揉她的發頂,親了下她的額頭:“挺好的,多幾個情敵證明一下你的魅力,省得你以後會說我霸道,斬斷你所有的情緣。”
“……”
這說的是什麽話?
楚辭乜斜一眼,推開他:“今晚睡沙發。”
氣鼓鼓躍過尤光源跑在前頭。
帝居笑著追上去,幾句話的功夫,又將人哄了回來,她這才慢吞吞解釋:“他們之所以覺得驚訝,因為我在幾天前非要看打撈上來的屍體……”
這件事他知道,怕尤光源出事,非要強行查看屍體,攪得他們人仰馬翻,後被趕走。不死心,又想法子冒充法醫,進去一一查看,確定沒有尤光源後,這才放下心來。
隨後跑到樹林中,用一個檀木口哨就能把被迷霧困住的尤光源召回來,也算是誤打誤撞,急中生智。
“這麽說,我還應該誇誇你?”
他半開玩笑著說。
楚辭沒說話,眼睛從光禿禿的樹叢溜到被夜風吹得颯颯的野草,忽然發現,光源不知從什麽時候變換了方向。
朝他身後看過去,孤零零的手電筒滾在雜草與雪混雜的雪堆中,尤光源不見了蹤影。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魏巍就是在這附近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