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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恩愛兩不移

  “這明明是檀木香,你為什麽非得說沉香?”


  “我看書上.……”


  “書上的謬論也能信?寫這本書的作者就是個傻缺,相信他的人更是個腦殘。”


  “話不能這麽說.……”


  “給你三分顏色就開染坊了是吧,江蘺,別以為我給你追求我的機會你就可以肆意反駁我,我告訴你,我今天——”


  江蘺忽然目瞪口呆,指著蔣薜荔的身後,半天說不出話來。


  蔣薜荔乜斜一眼,闔上長形匣盒,對他誇張到扭曲的臉哼了一聲:“知道你說不過我,可也不用嚇成這樣吧?”


  “不……不是……你看、看後麵……”


  還說不是嚇的,這都哆嗦成什麽樣子了,說話都是磕磕巴巴的。


  蔣薜荔恨鐵不成鋼輕哼了聲,身體突然一僵,猛然回頭,本該昏迷靜躺的人突然下榻,上半身還穿著長裙,可腳下卻是空蕩蕩的,好似不見了半截腿。


  “你你你……是人是鬼……”


  話還沒說話,就被蔣薜荔一匣盒砸個正著:“說的這是什麽話,你看地上的影子,鬼有影子嗎?啊呸,不對,楚辭這副長相,哪裏是鬼能夠媲美的?”


  這話比喻得也不對,該和天仙對比,怎麽被他一影響,就拽上跟鬼的聯係了呢?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楚辭擺擺手,表示不用他們的幫忙,反而問:“你們.……能看得見我?”


  兩人點頭如搗蒜,江蘺多嘴,說了一句:“就是腳……”


  楚辭俯下身,看著若影若現的雙腿,眼神一掃,抓過一旁的毛毯蓋在自己的腳上。


  “果然是個好辦法。”


  醒來第一件事,自然是找他。


  蔣薜荔晃了晃手中的匣盒,笑著說:“我哥說你最喜聞檀木香,囑咐我們給你點上。”


  他吩咐的,也就是說他沒事,追問他在哪裏,蔣薜荔想了下,說茶莊在東茴出了些事情,還鬧出了好幾條人命,警察找了蔣苗裔幾次。


  蔣苗裔年紀大了,身為長孫,他便主動站出來配合著調查,去了趟東茴,暫時沒辦法陪在她身邊,走之前囑咐他們好好照顧她。


  楚辭聽完之後,垂下眼簾,沒再多問。


  空氣一下陷入沉默。


  蔣薜荔撞了下江蘺,擠眉弄眼:對於這位未來嫂嫂,這大病初醒,我該怎麽安慰她?

  江蘺深深沉思了一番,煞有其事給出自己的想法:我也不知道.……

  無語對望。


  她清了清嗓子:“那個.……嫂嫂,今天天氣不錯,我扶你出去曬曬太陽吧?”


  “送我去東茴。”


  平心靜氣的一句話,可把這兩人嚇得不輕。


  蔣薜荔坐在床邊,她的一側,絞盡腦汁勸著:“嫂嫂,你這才剛醒,這舟車勞頓的,身體哪裏吃得消?你要是想筳簿哥哥了,可以跟他煲電話粥.……”


  “對的對的,養好了身體,到時候再過去也不遲。”


  “東茴出了事,他正全心全意處理,我們現在過去,非但幫不了忙,還有可能會給他添麻煩的。”


  “說得很有道理。”

  這兩人就像唱雙簧般,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無縫。


  楚辭掃了眼匣盒內的沉香,隻說:“換佛手柑吧。”


  他喜歡。


  兩人愣了下,旋即無措應了聲,你推我我推你,在放置香木的架子上搜索了半晌,也沒找到佛手柑在哪裏。


  楚辭動了下手指,最右側倒數三個狀如鴛鴦的玻璃瓶裏,外殼上頭的英文字母翻譯過來,就是‘佛手柑’的意思。


  鴛鴦瓶像是劃過一條無形的長線,終點在圓木桌的上頭。瓶子擰開,有幾粒小水珠迸濺在空中,悠然清香的氣息從空中飄飄蕩蕩,前調帶著一股甘甜,在鼻翼間流轉。


  做完這一切,楚辭神色平靜看著他們:“我想要聽實話。”


  醒來時,他的身邊沒有他,她觀察到蔣薜荔通紅的眼睛和江蘺頹唐的低落,那不是簡單的吵架就會造成的影響。


  第六感告訴她,肯定還有別的什麽原因。


  江蘺看到她醒來後,驚慌失措的言語,像是在刻意隱瞞什麽。而蔣薜荔,她這個妹妹呀,心裏一向藏不住事,就如當年她閉關後,每日都會在她的洞外徘徊,撿一些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話,東拉西扯,說到底,就是舍不得。


  剛剛她故意背過身擦拭眼角的動作,她看得一清二楚。


  為了驗證心中的想法,她便主動提出要看他。果不其然,兩人千方百計將她留在梨園。


  天漸漸冷了,秋末冬初,四麵灌來的風,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楚辭走著走著,感覺雙腳突然被灌了千斤重的鉛,怎麽也邁不出最後一步。


  緘默閣在第三進,而他卻把自己安排在第二進。


  蔣薜荔說,他們是三個月前從陣法回來的。


  回來的當天,他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斷了一條手臂,又把自己丟進一間剛收拾好的客房中,睡了一天一夜。燒得糊塗,卻還死死拽著江蘺的胳膊:“不要告訴她……就說我外出辦公,回、回不來……去給她燃香,她喜歡檀木.……”


  最後的話變成咕噥,聲線漸弱。


  他受了重傷,可因為傷情特殊,無法送去醫院,隻能暫時由江蘺代為處理,所幸他年輕,又經常鍛煉,身強力壯的,外傷止住了,可還是昏迷不醒。


  楚辭咬咬唇,推開門進去,裏屋沒開燈,外頭的光源隻有她這一處。


  因為是客房的緣故,又小,除了基本的桌、椅、床和一些擺設,再無其他。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選擇避開她住在這裏,隻有她知道,梨園的房間裏,隻有這一處,有一股流水劃過砂石的淺淡味道。


  其他人都不知道,這股氣味寡淡到極易被忽略,可對五官靈敏的嫽澧族人來說,卻是他們棲息的極佳之地。


  “不想讓我知道你的傷勢,卻又故意住在這裏,你這是什麽意思?想避開我,卻又戀戀不舍?”


  撳開床頭的小燈,像陣法裏他陪著她那般,看著他沉睡的輪廓在暖黃光圈的籠罩下,清晰落入自己的眼球,“自作聰明的小伎倆,當真以為我識不破嗎?”


  掀開他的被子,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


  忍住落淚的衝動,將他的襯衫解開,胸前纏滿了繃帶,足以想象裏頭的傷口有多深:“回來之前,你是不是把我身上的傷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肯定是,不然她怎麽可能完好無損,而他卻重創連連?

  視線往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受了這麽重的傷,又纏了這麽多的繃帶,怎麽還穿著褲子,束手束腳,萬一牽扯到傷口可怎麽得了?


  手指剛搭到褲頭邊沿,尚未纏著繃帶大掌伸過來,攥住她的手往上:“就知道瞞不過你……”


  聲音低、啞,沉重,像是被火炭熏過,沙啞的不像話。


  “知道瞞不過我還這麽做?”


  沒抬頭,淚水模糊了整張臉。


  他幾不可聞歎了口氣,揉揉她的發頂,居然開起了玩笑:“帝家的孩子,必須漂亮聰明,才能擔當重任。”


  這前腳說著他欺瞞的‘罪行’,後腳怎麽變成了孩子?

  避開他的手,自己揉著眼睛猛擦。


  眼皮都揉紅了,還是他主動獻出自己的襯衫外套,才把滿臉的淚珠擦幹:“什麽孩子?”


  他舉起她濕漉漉的右手,無名指上頭的鑽戒在燈光的暈染下,變得熠熠生輝:“戴上我的戒指,就是我的人,結婚之後的必然程序就是生孩子,難不成你想反悔?”


  “我沒有……可你怎麽突然想到要孩子了?”


  “沒有突然,從認定你的那一刻,就開始想好了。”


  “.……”


  真是沒有一點點心理準備。


  楚辭深吸一口氣,把鼻腔上的委屈吞進肚子裏,甩開他的手:“等你什麽時候決定受傷不瞞著我,再來跟我商談婚嫁的事情。”


  他突然呻吟一聲,手臂無力搭在腹部上,疼得眉毛都緊緊揪在一起。


  “你就裝吧,”楚辭早已識破他的計謀,“你難受的時候,絕不會讓我知道。發現需要博取我同情的時候,才會故意裝出一副痛得難以忍受的表情。”


  他的小姑娘太聰明也不是好事,連個閨房之樂的都沒辦法進行。


  晚飯送來的時候,因不知帝居是否蘇醒,托盤中隻有一份。


  江蘺壯著膽子敲門時,眼裏還有一些惴惴。


  任何一個普通人看到方才那一幕時,都會心生懼怕。隔空取物,隔空開瓶……想想都有些滲得慌。


  楚辭沒理他,自顧自撐起象牙箸,夾過一塊紅燒獅子頭慢慢咀嚼。


  有一刻,她甚至想像個預言家那般拍拍他的肩膀,說:別怕,你也不是普通人。


  後麵一想,還是暫時不要嚇到他,得循序漸進。畢竟他是六界不可多得的訛獸,光那彪悍的速度,足以震懾九州。


  桌上的手機響了下,距離楚辭隻有一手之遙,是江蘺的短信。


  她掃了眼,繼續默不作聲吃飯。


  倒是帝居,點開掃了眼,料到發短信的人肯定沒走,百無聊賴找話題:“吃個飯而已,為什麽離我那麽遠?”


  “.……”


  就三步的距離,您確定不是‘那麽近’嗎?


  知她氣還沒消,朝她勾勾手指:“靠我近些,偷偷告訴你江蘺給我發了什麽。”


  楚辭再次默然,剛塞入口中的蘑菇從左邊滑到右邊,慢條斯理的咬著,揭穿他:“人還在門外,不怕真把人氣走了,你的工作室麵臨倒閉?”


  他倒背著手,瞳孔裏滿是笑意:“這世上有三句話不能信。”

  她喝了口瓔珞粥,聽他的下文。


  “第一,女人說要減肥。第二,老人說不想活了。第三,孩子說不想長大。”


  “哦……”


  “我再增加一條,江蘺說不幹了。”


  門被猛地推開,江蘺甩掉身上的圍裙,雙手叉腰,怒目圓瞪:“帝筳簿我最後再說一次,我真的不幹了!”


  這句話,聽得耳朵都長繭子了。


  楚辭咬著小白勺,險些被嗆到,又氣又好笑。


  某人唱黑臉,她隻能唱白臉:“他逗你玩兒呢,別當真。”


  “我、我告訴你們,我沒開玩笑。”


  見楚辭要過來,他哆嗦著往後挪,卻還在意氣用事,“我現在就去寫辭職信——”


  “不用了,你上次已經寫過,我也批準了。”


  還有這事?


  他怎麽不記得了?


  哎喲,不管了:“反正這回,我辭定了!”


  “遣散費想要多少?”


  “跟了你三年多,當然是按照最高的標準來給。”


  “行,到時候打你卡上。”


  “多謝。”


  “走吧,別打擾我們二人世界。”
……

  門闔上的瞬間,江蘺感覺有什麽不對,一時之間又說不出來。


  楚辭默默喝粥,想笑,憋住了,可腹部一直在顫抖。


  他不知什麽時候突然走到她身後,大掌就著她的手喝了口粥,她驚了下:“燙……”


  還有,他怎麽起來了?

  “小姑娘,”指腹搭在她的肩上,有節奏的敲,“我不是說了嗎?在我麵前,七情六欲都不需要藏著掖著。”


  前頭的話還一本正經,耳後根有他掃過來的氣息,又開始不正經:“如果此刻得到一個吻,那就更完美了。”


  心猛地顫了下,他慢悠悠親了下來,把她抱在懷裏,泅在自己的世界,髣髴天下之大在,隻有他這處是她溫暖的港灣。


  料定她不會推他,又刻意向她示弱,把自己說得比林黛玉還要弱不禁風,真是把地痞無賴那一招用得得心應手。


  再回過神來時,唇角有他的呼吸,腦後有綿軟的枕頭,鼻翼上還有那些濃鬱的藥味,也一並飄到她的身上。


  她摟著他,眼睛裏滿是星星,貪戀著他的味道:“一息尚存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真這麽走了,你會怎麽做?”


  側過身,在他張口的刹那,堵住他的嘴:“聽我把話說完。”


  鼻音輕輕哼了聲,像是回應。漆黑的眼瞳裏倒映著她的輪廓,笑容裏染著幸福的味道。


  依照她對他的了解,他會準備好一副上等的紫檀木棺槨,把她送去海拔極高的雪山,隨後想盡一切辦法進入地府,把她的魂魄搶回來。


  然後,再替她找回嫽澧族僅剩的幾個人,重回崦嵫山。他有駕馭四方的能力,更有匡扶神界的決心。用不了多久,他會親自領兵踏平妖界,替他們報仇。可同樣的,也會帶來一連串的問題……


  “怎麽不說了?”


  避開他親吻的動作,又繞開傷口處,將他扶正:“想起一件事。”


  下巴抵上她的額頭,用鼻音輕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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