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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郎君娶妻,姑娘為婦

  回去的車上,楚辭戳著他的手臂問:“那是……假肢?”


  有想過找個合適的東西替他接上左臂,可卻被他拒絕,理由很簡單:既然是假的,我幹嘛還要用?


  好吧,潔癖人的世界,真難懂。


  沒想到今日,他倒是用得靈活自如。


  “一個月前就已經送來,瞞著你試過,感覺還不錯。”


  很坦誠的回答,楚辭別過臉看窗外,氣得狠了,固執得理都沒理他。


  兩廂無話,一路安靜到民政局。


  楚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抱下輪椅,到門口時猛然攥住車輪:“你……”


  神經無措地慌亂著,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此刻翻湧如波濤的心情。


  上一世,他們的婚禮倉促又簡單,沒有任何人的見證,卻成了她心頭的朱砂痣,永生難忘。


  這一世,毫無準備之下蓋章簽字,各種儀式都莊嚴沉肅,眼角泛起氤氳的水汽,不知所措。


  “喜極而泣嗎?還是驚喜變驚嚇了?帝太太?”


  他半蹲著,陪她擦眼淚,輕聲軟語哄著她,任由他人駐足。


  她翕了翕通紅的鼻尖,紅色的本子晃著她的眼球:“你怎麽……”


  這麽記仇。


  就因為臨出門那句‘說不定下次入陣,我就成了他的合法太太’,記仇的某人帶上假肢,一路驅車,將她變成自己的。


  他倒是大方承認,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現在才知道?為時已晚了。”


  見他懷裏還有另一本薄,棕色的,比結婚證要大寫,拿來一看,瞬間淚目。


  哪有這樣的人,給自己偽造個假身份,連戶口本裏的家長的名字都是她最親的人——父親:楚千吾,母親:欒女媧,姐姐:白矖。


  下頭還有地址:xx省xx市崦嵫區盤山公路001號。


  她撇撇嘴,拉過他的手,十指緊扣:“今天結婚,你多說好聽的話。”


  似嬌似嗔,滿足某人的極大保護欲:“從今天開始,咱們共為連理枝,比翼鳥,永生永世,永以為好。”


  她破涕為笑,拽著他:“我們去買戒指,快。”


  她也要把他套牢,永生永世。


  11月29日,他們的結婚紀念日。


  丈夫陪著媳婦,一起逛超市。他給她買了蛋糕,先墊墊胃。


  溫馨又浪漫。


  從瓜果蔬菜到日用品架,兩人挑得格外仔細。尤其是撫摸展覽床上那柔軟的絲絨床單,心頭一陣滌蕩。


  雖說他們在陣法中相擁而眠過,可卻是第一次挑選日用品。到了晚上,兩人一起躺在床上,共枕白日裏挑選的床單被褥……一股奇異的感覺從心底流過。


  “選好了嗎?”


  手臂搭在輪椅靠背上,慵懶又隨意,可她卻覺得這個動作極其挑逗。


  一如過去每一個日夜,他喜歡撚起她的一縷發絲,放在鼻翼下輕輕嗅著。


  她紅著臉,不敢抬頭與他對視,隻慌亂找著借口:“你來選吧。”


  男人做事,一向利落幹脆。


  轉手招來導購員,指了指她剛才撫摸的一套:“就要這個,我妻子喜歡。”


  她的臉更紅了,埋在巧克力蛋糕中不再見人。


  天色黑得極快,還沒到六點,霓虹燈占據了整個街頭。

  怕他累著,會扯到傷口,尤其是抱著自己上下車,詢問著要不要自己來開。


  他剛掏出鑰匙,聽到這句話,反而笑了,不約而同的憶起在追查蜂王時夜行的一幕。


  那時他們剛從彼此試探到嚐試著靠近,畢竟白日裏占了人家姑娘便宜,不抓緊時間落實關係,恐怕會被人誤以為是隻懂得耍流氓的登徒子、欺騙感情的渣男。


  鑰匙塞回口袋,朝她伸手:“過來,有話對你說。”


  超市的地下停車場,大又寬敞,真懷疑他停在這個隱秘的角落就是故意的。


  她扭捏著:“你腿上還有傷……”


  “抱你不成問題。”


  “有攝像頭……”


  “擋風玻璃擋著,拍不到。”


  “不想過去……”


  “我幫你。”


  安全帶被他解掉,聲音落在耳膜中無限的放大,比湍急的河流還在迅疾,心跳急而促,隨著身體的升降起伏。


  坐在他的腿上,指腹觸上她的眼睛,一點點描摹,愛不釋手。


  這世上,獨有她一人擁有如此攝人心魂的紫瞳,隻消一眼,便讓你魂不守舍,心甘情願交出自己的生命。


  大掌她的撳住後腦勺,頭低下來,要親不親的當口:“怪我擅作主張嗎?”


  證領了,戒指也買了,現在才來征詢她的意見,不覺太晚了嗎?

  “怪。”


  一手摟住他的雙肩,另外一隻手的指尖點在他清爽的下巴上,表裏不一板起臉。


  他倒是一臉笑意,倒背著手枕在腦後,方便看她:“想要什麽補償?”


  “不應該是懲罰嗎?”


  懲罰你這個心機boy。


  薄唇上的弧度越來越深,心頭好似有煙花在絢爛的綻放,一陣滿足:“我現在是你的合法丈夫,你舍得讓我難受嗎?”


  她故作天真:“你難受了,我就舒服了。”


  不再反駁,今日老婆最大。


  回到梨園的時候是晚上七點,沒從正門進去,車直接在側門入車庫,剛邁入第一進時,梨園的長輩魚貫而來,不知所措中,將她帶離他的身邊。


  一番梳洗打扮,掛在牆頭的金鍾突然一響,像濃雲中豁然劈下的閃電。她被眾人推著朝外走,頭上還蓋著紋繡著鸞鳳和鳴的紅蓋頭。


  對於即將到來的事情,她雖已有所料,心卻還如驚濤駭浪那般,久久不能平靜。


  這人,怎麽老是喜歡做這種讓她猝不及防的事情?

  花瓣雨從天而降,她穿著大紅喜服,脫沉去俗,勾勒婀娜曼妙的身姿。堪堪邁上道賀的廊道,耳邊是悠揚動聽的笛聲。


  ——“小仙子長相雖美,可脾氣甚大,足以見將來娶你之人,並非常人。”


  ——“你隻管吹你的笛,其他事與你無幹。”


  ——“這麽一說,倒有幾分相幹。不知仙子對於將來的夫婿,有何特殊要求?”


  ——“問這麽多做什麽?你要娶我嗎?我師父說了,有能力娶我者,文能筆下定乾坤,武可征討平六界。”


  ——“媧皇的弟子,是該此類梟雄方能相配,可我更關心你的想法。”


  ——她愣了愣,從小到大,別人隻知師父為她挑選乘龍快婿的標準,卻從未問過她的意見:“暫時……沒想好。”

  ——他突然靠過來,溫熱的男性氣息掃向她:“不知仙子對我印象如何?能否入得了你的眼?”


  溫暖的大掌牽住她的手,順道拽回淩亂的意識:“緊張嗎?”


  楚辭透過薄紗做的紅蓋頭,偏頭瞧了他一眼,表麵上故作鎮定的男人,掌心裏一片濕漉漉。


  她笑,卻故意冷下聲音:“又擅作主張,懲罰加倍。”


  蔣苗裔紅著眼眶走過來,心裏感慨甚多,一個勁兒的拉著楚辭的手,握得緊,像自己的心肝寶貝般:“婚禮準備得有些倉促,他卻迫不及待要昭告天下:終於娶到心儀已久的姑娘了。”


  難怪這幾日不見老太君,除了少許傭人,其餘皆在第一進和第二進忙碌著。


  還沒多講幾句話,他冷不丁提醒:“吉時到了。”


  寬鬆的下擺褂子又長又晃眼,遮住那雙看不見的腿,遵循古時的拜堂禮法,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滾滾鮮血在肢體裏劇烈地湧動,上一輩子虧欠她的,這一世他雙倍補還給她。


  三進三出的大宅院,燈火通明,喜氣洋洋。


  在這其樂融融的熱鬧裏,就數蔣薜荔鬧得最凶:“你們別拉我,我要給哥敬酒……”


  踉踉蹌蹌,要沒有江蘺在一旁攙扶著,早就跌得不省人事。


  帝居端著杯在原地等,一身粉紅色的西裝外套的江蘺,眼睛始終不離撒酒瘋的蔣薜荔,心裏有了譜。


  送他的新娘回新房時,她偷偷在他耳邊耳語:“薜荔在梨園過得太拘束,你想個辦法灌醉她,擁有真性情的她更容易被大家接受。”


  新婚日不灌美嬌娘,反而謀圖自己這八竿子外的表妹,有意思。


  不過現在看來,也不用他出手。


  醉醺醺的表妹晃擺著步子,拎著兩瓶白酒,像極了古時豪氣衝天的俠士:“敬你一杯……祝你們……”


  腦子一下卡殼了。


  帝居不自覺憶起那個被皇毒蜂蟄得腳腫如盆、險些喪命的表妹,驀然跟眼前這個聲音渾厚的蔣薜荔重合。


  猶記得初醒那日,他有些分不清幻境與現實,秋風掃落楓葉,恰好落在背對著自己敲打電腦的蔣薜荔肩膀上。


  她神色淡漠咬唇,指甲敲擊鍵盤的‘啪啪’聲像是在無聲的抗議。他走過去,餘光掃到電腦屏幕的一角。


  全都是關於蔣九翼‘吃裏扒外’‘貪得無厭’的新聞報道。而身為女婿的路幽昧‘路見不平’‘大義滅親’獲得一眾好評……


  樹倒猢猻散,蔣九翼鋃鐺入獄,而路幽昧因檢舉有功,被東茴的董事會一陣擁躉,極力推薦他成為下一任的區長。


  “想報仇?”


  蔣薜荔被嚇,掩著胸口脫口而出:“人嚇人會嚇死人的知不知道?”


  瞧見來人,倒吸一口涼氣:“你……你是誰?”


  後知後覺把電腦關了:“警告你,什麽都沒看到知道不?我的選擇,我自己負責。”


  帝居直接忽略了前麵幾個問題,:“如何負責?跟他來個魚死網破嗎?”


  “最壞的結果了不是嗎?”


  “不是,”傷口好了些許,清了清嗓子,又找了睡潤喉,讓自己的精神麵貌勉強看得過去,“最壞的結果是你死了,他卻還在逍遙法外。”

  心裏記掛著一個人,得去看看他的小姑娘。


  一語驚醒夢中人。


  蔣薜荔追上去,不肯認輸,卻還固執著強調:“老太君承諾過我,隻要我留下來,她會助我一臂之力。”


  緘默閣裏屋的光線半明半暗,風從門縫裏鑽進來,撩撥珠簾的浮動,步伐落在地毯上,長影一步步靠近帷幔處。


  清水出芙蓉的睡容,鼻息均勻平靜。


  “我跟你說話,你——”


  被眼鋒淩厲一掃,她嚇得猛噤聲。


  見他從香櫃中取出一個匣盒,撚出一小塊黑色的檀香,點燃,打開博山爐,扔了一小塊進去,合上蓋子。


  一係列的動作,他做得儒雅而輕快,仿佛天生就是烏衣王巷中的王公貴族,俊逸清雅。


  嫋嫋薄煙像騰飛的白鶴般,展翅飛旋在空中,逐漸占據各個角落。


  從這一刻起,蔣薜荔確定了他的身份。


  傳聞中這位帝氏茶莊唯一的掌權人,是鼎鼎有名的微表情心理專家,性格孤僻,不近女色,倒是經手了不少與茶莊產業無關的案子,名聲顯著。


  當初姐姐竭力要她參加他的歡迎會,兩姐妹因為路幽昧的事情鬧得不歡而散,她更是甩手就走。


  被他趕出裏屋,蔣薜荔就像是被拔掉尖牙的小獸,神色懨懨。瞥見帝居動作輕柔關上門,倒沒想到他還有這麽體貼的一麵。


  全是為了裏頭躺著的那個女孩?

  “她是.……你的女朋友?”


  能被他放在心裏的人,唯一能想到的隻有這個。


  帝居恍若未聞,將茶爐燒開,動作熟稔清洗上頭的公道杯和紫砂壺,燙了差不多五分鍾,才開始沏茶。


  “老太君承諾你什麽?”


  一壺茶擺放在桌上,清潤的香氣像是一雙手,撥開她眼前陰翳的迷霧,拽回即將走上邊緣的迷途小獸。


  見她垂頭,咬住下唇緘默不語。


  心理學的肢體研究當中,得出一個詳細的結論:當一個人將你排斥在外、予以抗拒之時,會無意識作出自虐的傾向。例如抓頭撞牆壁,咬下唇表示抵抗等等。


  看來她的心理防線設得很深,並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打破的。


  可沒想到這碰一下就會發飆的小獸,居然是個酒鬼,還是個逞能的酒鬼。一醉,就會掏心掏肺。


  “想到了,”醉鬼蔣薜荔哈哈大笑,又喝了一口酒,“祝你們長命百歲,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在人家的大喜之日恭賀生辰,這是醉得有多厲害?


  江蘺摟著她,想搶走她手上的酒,奈何舍不得讓她難過,堪堪摸到酒瓶,沒來得及奪走,看到她委屈又濕漉漉的眼睛,隻好默默收回手。


  “讓她醉吧。”


  她承受的東西太多,也藏得太深,另一個世界裏的蔣薜荔,活得比她灑脫自由,也更加肆無忌憚。


  “我沒醉——”


  蔣薜荔抱著酒瓶,時而傻笑,時而高歌,在花園裏轉著圈圈,江蘺心疼得不行,卻想起她來到梨園後,今夜是最放肆的一次。


  笑是真笑。


  情是真情。


  算了,就讓她大醉一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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