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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我沒有走,我就在你身邊!

  距他不遠處,有一陣陣的鼾聲。被他惦念的歲歲,此刻正抱著一個酒瓶,滿臉醉態,睡得極其香甜。


  鼻子上頭還冒了不少泡,有蒼蠅呼呼亂飛,一戳,泡瞬間就破了。


  歲歲撓了撓脖子,翻身又睡了過去。


  隔壁的楚辭,闔眸盤腿,以蓮花坐姿調養內息。可隻有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急得心火亂焚,麵上卻不能露出半點聲色。


  ‘黑袍’是故意當著她的麵兒將帝居帶走的。


  狗腿子董棟澤會視心情好壞,隔三差五巡視一番,心情好就送些香噴噴的肉,心情不好就送一碗鹹得反胃的湯。


  廢話還特多,句句往人心肝子裏砍,像個備受折磨的精神病患非要將正常人也逼瘋。


  楚辭料定‘黑袍’不敢對他們怎麽樣,也就懶得跟這個‘刀子嘴’搭話,誰知他就像個留聲機,不到最後,堅決不會走。


  又一次冷嘲熱諷,楚辭直接甩了他一瓢湯,目光冷寒,就是要讓他閉嘴。董棟澤沒擦臉,卻仰著頭後退兩步,為觸到她的逆鱗而冷笑不已。


  再看看躺在地上的伏白,雖然肢體完整,可精神裏的世界已經被囚禁,夢魘狠戾,逼著他每日遭受著與芰荷分離的痛苦——

  驚濤拍浪中的一艘遊輪,他站在蒼茫淩冽的甲板處,目光前移,水花打濕芰荷的裙擺,她撫著手臂,遠眺如野獸般的沉沉浪花,轉頭對他笑:“哥,你就是從這裏離開我的嗎?”


  “丫頭,別過去-——”


  她沒有聽他的,雙腳一踮一踩,上了兩節橫杠。


  他想衝過去抱她下來,告訴她不要做傻事,許諾一定會帶她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萬般想法在心頭,卻無法付諸實踐,皆因這具無法動彈的身體。


  芰荷張開雙臂,笑著回頭看他:“哥,被大海容納的感覺怎麽樣?”


  “我沒有走,我就在你身邊。”


  心卻在滴血,全身血液竟在逆流。


  她轉過臉,麵向翻騰的海水,有晶瑩的水光從眼底劃過:“其實我一點都不想死.……可如果我不死,他們就會拿你跟爹娘的命來威脅我,逼迫我做一些極其厭惡的事情……我了解你們,是絕對不會讓我受苦,所以我就隻能先走一步.……是我太自私了,沒能替你們看到和平到來的那一刻.……”


  “回來-——”


  一道人影落水,另一道人影也隨之墜下去。


  既然活不下去,那就一起離開。


  嘭!

  帝居握著拳頭,看向‘黑袍’的視線始終冷如寒冰:“這就是你想告訴我的結局?”


  ‘黑袍’聳聳肩,依舊全副武裝,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這第三位宿主的陣法,可不是那麽容易結束的。”


  頓了下,又道:“如果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倒是可以幫個忙,助你們早日離開這裏。”


  帝居眸色微沉:“殺了斬塵?”


  “那是給楚辭的條件,可對你,我有更好的主意。”
……

  ‘黑袍’走了,帝居屈了屈兩根手指,神色淡漠敲擊斑駁的木桌,頭往後仰,陷入了沉思。

  五人被分別關押,除了尤光源處,其餘地方四地皆有一個透明的天窗,半明半暗的光線投射下來,映照所在牢地的輪廓。


  楚辭所在的地方,跟洛閣的暗堡有些類似,卻也不盡相同。


  她逐一觀察過三麵斑駁的牆磚,除了嗆鼻的灰沉,並沒有其他的發現,也試過幾次辦法上天窗,可這天窗像是有感應般,她上一尺,它高一丈。


  “還不肯死心?”


  ‘黑袍’過來的時候,楚辭正在敲擊這張悶聲不響的石頭床:“閑來無事,找個出口有錯嗎?”


  ‘黑袍’沒想到她這麽坦然,也隻愣了片刻,開始下套:“你現在要做的不應該是嚴辭厲句逼問我帝居的情況嗎?”


  楚辭敲完了一個角,又去敲另一個角,堂而皇之戳破他的陰謀:“你費盡心機把我們引到這裏來,又借眾人之手把你救出來,沒達成目的前,你誰也不敢動。”


  “是啊,誰讓你們有求於我呢?”


  嗬嗬,不以為恥,還反以為榮。


  楚辭敲完了四個角,即刻盤腿坐下,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好似在完成某個重要的儀式。


  ‘黑袍’:“……”


  小丫頭片子,還在這裏裝淡定,內心早就翻滾如江海了吧。


  他雙手環在胸前,一副胸有成竹的不屑:“我答應他,隻要他替我完成一件事,就可以放了你。”


  說完還輕蔑冷笑:“為了一個女人,什麽都不顧了。這樣的家夥,能成什麽大事?”


  空中有類似飛鏢的嘩嘩聲,‘黑袍’遊刃有餘接過拳頭般大小的石頭,一臉嘲笑:“你好歹也是女媧的徒弟,卻連半點她的雍雅儀態都沒有,真是愧對她老人家啊——”


  還真是情根深種的夫妻倆,但凡有人數落對方半點不是,就會被護短。


  董棟澤這次挖掘到的金貴信息,還真值得加以利用。


  楚辭回懟:“你倒是算無遺策,這盤棋你下得的確大,可你也隻能在陣法裏耍耍威風,出了陣,你還能如此主宰得了整個六界嗎?”


  “還真是個伶牙俐齒的丫頭,絲毫不怕禍從口出。”


  手一揮,他直接穿牆進暗牢,“你說,我要是把你口中那兩排細如編貝的牙齒送到帝居手中,你猜猜看他會有什麽樣的表情呢?”


  正說完,身旁多了兩個暗影化作的護衛。


  楚辭皮笑肉不笑勾起半邊的弧度:“何必用假設呢?現在就可以實踐!”


  掌中握著的兩塊石頭投擲出去,暗衛當即衝過來,楚辭敏捷一個閃身,舉在空中的雙掌劈下,暗衛頓時煙消雲散。


  ‘黑袍’退兩步,將飛旋的石頭一抓,碾碎成齏粉,粉末被吹來的風撲飛在空中,頓時無影蹤。


  楚辭一個下腰,在光影交疊中主動進攻,雙手像揮動的扇葉般不停地找尋他的弱點,他早有防範,抵擋的動作永遠快她一步。正麵交鋒不行,她轉而像燕子般掠過他的頭頂,天窗一如所想般往上升了數丈。

  ‘黑袍’反應過來,立馬擒住她的腳像甩陀螺般將她往下拽,劈下的手像用刀般砍下來。


  楚辭雙手抵在喉前,腳尖在地上用力一踩,下了半個腰的身體旋轉兩圈,還是沒法避開他的致命一擊。


  ‘黑袍’步步緊逼,楚辭抬起一隻腳,撐在牆根上,抵住他的攻擊,沒了靈術的支撐,兩人隻能靠彼此的功力進行過招。整個過程中,楚辭料到他的修為應該不比自己低,而且還藏了不少實力。


  比自己修為高的生靈,在六界之中,唯有仙、魔、冥三界。冥王如今還未歸位,也就剩下仙、魔兩界。


  “你是魔尊火麒麟?”


  話語堪出,楚辭遭到一股淩冽的勁風,像秋風掃落葉般將她掃倒在地,腹部中了一腳,整個身體被甩飛,撞上了石床,一口猩甜的氣息撲閃鼻息。


  ‘黑袍’沒有說話,兩人纏鬥了許久,居然連半點的破綻都未曾暴露,看來的確是隱藏了真實的實力。


  楚辭掩著胸口起身落地:“我猜對了?”


  ‘黑袍’藏在黑袍身後,辨不清臉色。


  她一步步逼近:“當年,火麒麟喜得麟兒,卻不想被一股來曆不明的寒風奪走,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搶走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除了與之術法旗鼓相當的天帝,再無其他人能做到。”


  六界中,魔尊對天帝的統治早已心存不滿,麟兒降生前,他就開始暗中謀劃著。但凡有一界起了謀反之心,再耍些小伎倆,妖界必定緊隨其後,如果把冥王也拉進來,六界必然大亂。


  女媧推演之術已爐火純青,也料到會有這一出,為了維護六界和平,便涉險魔界,與火麒麟談起了條件。本以為算無遺策,沒想到還是疏於防範。


  那個孩子,竟與楚辭同一日出生。


  她是神界命選的繼承人,女媧深諳自身的法力無法同時護住兩個孩子,可她還是決定一試,這麽一心二用之下,她護之不及,魔尊之子被奪走,自身修為也折損不少。火麒麟一路追趕,卻還是被那股寒氣甩掉。


  它把所有的怒氣轉到楚辭身上,往她的神軀上注入魔界的黑翳之氣,這個做法,就好比往一碗好湯中丟入一粒老鼠屎,破壞得理所當然。


  女媧補天前,楚辭一直靠女媧的靈力護著。當她神歸混沌後,白矖別無他法,把她冰封在萬裏寒冰的冰底,以防楚辭體內的靈力被黑翳吞噬,徹底成為魔界的人。


  在遠郊的院子住了大半個月,日子過得愜意而舒適。


  實業交與他人、落得一身輕鬆的伏深,計劃等妻子生下孩子,便帶著他們回上海。


  芰荷起初還覺得奇怪,一向致力於實業救國的爹爹,竟然如此豁達交出手上的紡織、銀行等等各項事業,專心致誌陪著妻子。


  後無意中瞧見伏深擱在桌上的業績流水,每一個項目都是蒸蒸日上,也明白了大半:無意醉心名利的爹爹,這些年周旋於各色場合,說是在應酬,何嚐不是在物色有能力之人-——一個能讓‘實業救國’在其手中發揚光大的繼承者。


  中西方的教育,完美的在他身上融合,起初是為了能夠讓妻女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他便不遺餘力攻克商界的碉堡,後來戰爭頻發,他深諳實業救國的道理,很快便將當時的米鋪、鹽鋪、紡織業等等幾大重要的民生之本攏在自己的手中。

  隨著年歲的增長,爹爹頭上的黑發不知何時已染了半邊銀霜,直到卸下商賈之王的重任的那天,她才留意到。


  芰荷半靠在闌杆處,看著肆意暢遊的魚兒,在皎潔的月色下吐著白沫,幾不可聞歎了口氣,忽而又擼起袖子進廚房,一副要幹大事的沉肅表情。


  “但覺夜深花有露,不知人靜月當頭。”


  溫潤渾厚的沉聲在芰荷身後響起,她心頭一突,隨後又有些羞赧:“爹爹.……”


  哪有父親拿著一首閨中女子思念郎君的詩來調侃自己的女兒?


  伏深笑,甚至還現身說法:“我以前心裏裝著你娘親的時候,就喜歡大半夜不睡覺,對月思人。”


  芰荷:“.……”


  “這裏是廚房,哪裏來的月亮?”又拎出幾道菜,“我打算給你們做宵夜。”


  伏深擺擺手,把她拉出廚房:“是爹爹不好,把不會做菜的本事完全遺到了你身上.……”


  “.……”


  相對於春日的靜謐夜色、仲夏夜的蟬鳴,秋高氣爽的秋夜送來縷縷桂花的香氣。


  父女倆自上次年後的烤火到現在,才有第二次座聊的機會。


  “爹爹,喝酒嗎?”


  “桂花茶吧,酒就算了,你娘親現在聞不得那味道。”


  芰荷將前不久曬幹的桂花從匣盒中取出來,又將茶具擺上。一輪圓月高掛在天空,月光溫柔如水,輕落在兩人的肩上。


  “第一眼見到他,我就明白這孩子注定不凡。”


  他指的是誰,父女倆不言而喻。


  芰荷沒說話,安安靜靜給伏深倒茶:“他眼裏裝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滄桑與不甘,深埋在骨血裏,與他對視的那一刻,我就徹底被震撼到了。”


  伏深端起茶杯,手臂微微發顫,好似在壓抑心裏某種難以言喻的情感:“久被困在深海裏的絕望與無力,本已無過多的希冀,可他卻寧可遍體鱗傷,也要固執得往黎明深處駛去……”


  而今,沒有多少人可以理解那種朝不保夕卻還心懷天下的仁者大義。


  “所以,您幫了他。”


  這麽多年不遺餘力的實業救國,芰荷明白他心中裝著的是什麽。


  伏深凝望天穹上的月亮,發愣了好一會兒,才說:“幫他,何嚐不是在幫我自己?我查過他這些年來的蹤跡,每一條鐵路上都浸染過他的汗水。”


  芰荷心頭一凜:“可是.……”


  每條鐵路修建成功,報上都會大肆宣揚一番,可那些報紙她翻來覆去找了好幾遍,莫說名字,連上麵刊登的照片她都逐個看過,沒有半點與哥哥相似的輪廓影子。


  瘋狂的找,瘋狂的失望。


  眼底的星光一點點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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