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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四十七章、我想在月老的見證之下,與你定下永生

  那日,楚辭施法,將他們帶進了崦嵫山,可沒想到五人卻被一股陡然襲來的狠力劈散,分別掉落在各處。


  他們三人曆經艱險,好不容易找到彼此,卻始終聯係不上楚辭和帝居。


  “我想起來了,我全都想起來了。”


  蔣薜荔苦澀又艱難的吞咽著口水,眼底一片嘩啦啦的水霧,“神界,聖女,還有咱們的嫽澧族……”


  她把手蓋在臉上,渾身上下寫滿了淒冷的孤獨。手電筒搖曳晃蕩的光落在三人的身上,髣髴被困頓失意猛然攫住,滿心煎熬與艱澀。


  “我夢到了長姐,我夢到她又一次被魔戾吞噬了理智……”


  天穹劈下一陣驚雷,也將三人的麵孔撕成一塊又一塊殘缺不堪的碎片。


  靈均握住她冰涼發顫的手,許諾般堅定不移:“聖女是神界最後的希望,隻要有我們在,絕對不會再讓她有事!”


  當年,楚辭犧牲自己,強行驅動聖靈石,將他們送入人界,本以為能避開迫近的危險,獲得一線生機,沒想到還是被它圍追堵截,困囿其中,痛不欲生。


  這條匡扶神界的路,走得極其艱難又曲折。


  “再加我一個!”


  江蘺的手也搭過來。


  重整士氣,六條胳膊在空中上下晃動,彼此眼中都是堅硬如磐石般的眸光。


  摸黑出發,時間不等人。


  三人帶上防毒麵罩,霧障比江蘺出去探查時更陰濃暗沉。手電筒裏的微弱光線,根本穿不透濃重的霧障,之前留下的印跡也消失無蹤。


  簡而言之,他們被困住了。


  羅盤指南針在這裏根本不起作用,靈均施了好幾次術法,霧障不僅沒有被驅散,反而越發深濃,像熊熊燃燒的火苗一般滾滾躥過來。


  三人背抵著背,麵對此情此景,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霧障淩冽洶湧,在風聲的呼嚎中將他們團團包裹。蔣薜荔嚐試著催動體內的神術,屢試屢敗,還有種渾身重若千斤的無力感。


  怎麽會這樣?


  同樣陷入這個困境的還有靈均,那股看不見的無形壓力,狠狠罩在她的腦袋上,暈眩感撕扯著她的每一寸骨血,頭好似要炸裂開來。


  一切來得太突然,她究竟該怎麽做?

  怎麽做?

  ……
——

  回到崦嵫山的時候,靈均一如當初般怯生生跟在孟陬的身後,保持著約莫三四步的距離。


  她多麽想追上去,與他並肩。


  她多麽想同他道謝,謝謝他為自己討回了公道。


  她還想……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她揉了揉饑腸轆轆的肚子,正自我輕慰著,一抬頭,不見了他的人影。


  她大驚失色,懊惱剛才停下來的時間,嚇得慌不擇路,四處亂跑:“孟、孟陬……”


  三年來,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


  她在心底練習了無數次,也設想過無數種場合,可沒想到卻是在這樣困頓又無措的環境裏。


  落了單的她,被侵襲過來的霧障密密匝匝困住,就連頭頂唯一的光源——月暉銀霜也逐漸被濃霧所遮擋。


  這是她第一次見識到什麽叫做霧障陣,它就像是擁有活息的生靈,察覺到陌生的氣息靠近,便會不遺餘力困住妄圖闖山的生靈。


  她試圖破陣,可就她那點隔靴搔癢的小貓兒功夫,壓根不是霧障的對手,加之此前與黑蟑螂鬥過一場,已傷精元,體內的呼吸也逐漸弱了下來。

  靈均深喘著氣,臉色慘白得好似詭異的鬼魅,嚇人極了。無聲倒地,迷迷糊糊中好似看到霧障被一股猛力劈成兩半。


  就像是一個酒壇子,被一把削鐵如泥的長刀從中間切斷,凶狠的霧障在刹那間消弭。


  他來了,他又一次抱起她,衝破月夜的沉寂,滾燙堅硬的胸膛貼著她,讓她深切感受到被人保護是何種滋味。


  後來,兩人在一起。


  她問他:“要是你沒發現我跟丟了,我是不是就會喪生在霧障下?”


  “不會的。”


  他回答得斬釘截鐵,“霧障陣一有異動,就會震動整個崦嵫山,屆時所有的生靈都會趕過來,你不會有事。”


  回憶戛然而止。


  靈均緩緩睜開眼,麵對如波濤般洶湧翻卷的霧障,提起手中的琵琶骨,足尖一躍,旋身繞圈橫掃。


  頃刻間,霧障消弭。隱藏其中的崦嵫怨靈咆哮著湧出來,一團緊接著一團。風從靈均臉上掃過,帶著刺骨的深寒。


  震天動地的呼嚎,壓根沒將靈均他們放在眼裏。又是一陣毫不留情的攻擊,靈均勉強能與他們對抗,可江蘺和蔣薜荔卻還維持著人身,無法催動術法抵擋。


  一尖銳的爪子從蔣薜荔身後刮過來,江蘺一側身擋過,爪子撕裂他淺棕色的防寒服。


  蔣薜荔失聲大喊:“江蘺——”


  跑過去將他扶起來,怨靈的攻擊力凶狠殘忍,三人根本無法招架。


  “靈均,快想想辦法。”


  “點火。”


  蔣薜荔火速衝到一棵大樹下,摸了摸它四周的枯草,不隻是太久沒有下雨還枯葉沉寂太久,幽浮出一股萎靡刺鼻的氣息。


  烈焰火光衝天,適才消寂下去的電閃雷鳴轟然撕碎整個深夜。


  靈均不斷後退,凝了團光圈罩住江蘺和蔣薜荔,把所有的怨靈都吸引到自己這處,一步步邁進火焰。


  蔣薜荔想阻止已然來不及:“靈均,你不要亂來——”


  這一聲嘶力竭,靈均注定聽不到,縱然聽到了,也隻會笑一笑,然後對她說:“在人界,我做了太多的錯事,灰飛煙滅注定是我的歸宿。抱歉,我要食言了,不能陪你們一起見證崦嵫山仙霧環繞、眾神朝拜的盛況了……”


  “不要啊——”


  蔣薜荔四肢無力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靈均半個身體已經踏入火海,紅燃的火光映亮一張白淨明晰的臉龐,肆虐的灰燼在臉上逐漸湮滅。


  有銀輝從頭頂灑落下來,淺淺的白月光,與紅光彼此交融後飄浮出一抹透明的亮澤。


  靈均靜靜地盯著那抹漸次浮成人形的瑩淳亮澤,眼角淚光點點,小心翼翼走進它:“孟陬,是你嗎?”


  透明光澤被烈焰灼燒出一個清晰分明的輪廓,唇角微抿,對她輕輕一笑:“我來接你了。”


  “我就知道,你還在等我.……”


  她把手伸過去,雙手交握的一瞬間,風起雲湧,灼焰澎湃,無數的怨靈像約好了般一股腦兒從她的身體裏穿過。一條迤邐如絲帶般的弧度迸燃了眼前這一幕,閃電恰從她的頭頂劈過。


  蔣薜荔死命拍打著阻隔兩個世界的光圈,刺眼的畫麵仿佛萬箭穿心,將她傷得千瘡百孔。

  暴戾的火光吞噬靈均的溫軟麵孔,她闔上被火苗灼得猩紅的眼睛,秀美的麵孔帶著一股釋然的笑意。


  她被透明的亮澤緊緊擁抱在懷中,鼻尖的呼吸沾染彼此的溫度,笑:“今晚的夜色極美。”


  有腥甜的血液從唇角滲出來。


  孟陬輕柔替她抹去刺眼的血絲,握緊她的手,放在唇下吻了吻:“靈均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看著他,眼角的淚珠落下:“我的答案,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嗎?”


  “可我想要親口說。”


  說完了又笑,映落皎潔月兒上的清亮,“我想在月老的見證之下,與你定下永生。”


  靈均抱住他,主動獻吻,說出內心的誓言:“我願以灰飛煙滅為代價,與你定下永世的盟約。”


  “永生永世,任秋巒崩塌摧,不負初心。”
……

  呼嘯的狂風停止了,烈焰也相繼湮滅。


  深冷的夜幕被一道光掃蕩,漸漸沉寂下來,似乎什麽都沒發生。


  江蘺揉著腦袋清醒過來,東邊的地平線上泛起一抹金粉色的晨曦,落在蔣薜荔的頭上,灰塵浮浮沉沉,落寞又孤獨,好似被放逐在天涯海角的一抹孤魂,淒楚悲苦。


  他匆忙上去擁住她,寒冰般的溫度,顫得他心尖生出無數的疼惜:“我在這裏,我在呢,薜荔,不要怕.……”


  “靈均.……沒了……”


  為了救他們,犧牲了自己。


  江蘺感覺胸口一陣冰涼。


  哭了一整夜的喉嚨沙啞又幹澀,埋進他的懷中,濕冷的眼淚浸得江蘺好似被針刺了般。捧起她的臉,在她冷靜後,語氣多了一股果敢剛毅:“薜荔,我們不能讓靈均白死。”


  “為什麽?”


  蔣薜荔什麽都聽不進去,拒絕一切溫柔的安撫,怒斥著,“為什麽老天爺要這麽對他們?為什麽所有的好人都得不到善果?為什麽-——”


  “薜荔,你聽我說……”


  “你離我遠一點-——”


  蔣薜荔仿佛魔怔了般,不斷拒絕他的靠近,一步步往後退,“你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讓他滾,自己卻先跑了。


  燙了金般的朝霞浸染了半片天穹,在漂亮又逶迤的光澤中,她的背影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江蘺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中,遮住眉毛的頭發長且蓬鬆,漆黑的雙目落下一抹難以言喻的眼色。
——

  “對不起……對不起.……”


  蔣薜荔手背擋住眼睛,躲在山坳的大石下,哭得不能自已。


  另一隻手沒進幹燥黧黑的土地裏,淚水浸濕宿莽挖到一半的衣冠塚。


  她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


  也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可是……

  可是啊,當她親眼看著靈均在自己眼前灰飛煙滅,當年被蠅皇毀掉崦嵫山的一幕幕在眼前重現,那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蠅皇雖死,但百死難贖其罪。


  這是神界的事情,憑什麽要把其他人拖累進來?
——

  “你長得真漂亮,柔美嬌和,毛發雪白,你叫什麽名字呀?” ——

  “我、我叫江蘺,是一頭訛獸。”
——

  “好,我們義結金蘭,以後有什麽事情,隨時可以找我。”
——

  “.……好的。”


  可他是雄性物種,可以義結金蘭嗎?

  那時的他不知六界為何物,也不知喜歡是什麽感覺。性格害羞又靦腆,不敢與其他生靈多說話,突然跑出來一個活泛清麗的姑娘,還笑吟吟與他交朋友,樂顛顛就答應了。


  結果可想而知。
——

  “流氓,你是雄性為何不告訴我?”


  麵前山巒疊嶂,風景優美綺麗,不遠處蜿蜒流過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


  好險!


  她一個清清白白的神界神女,差點就跟一個雄性共浴。


  這算什麽事兒嘛。
——

  他一臉無辜,委屈極了:“我暗示過很多次,我以為你知道了……”
——

  “滾!你該明說!”
——

  他傻乎乎點點頭:“好,我下次就直接說。”
——

  她:“.……”


  當年的江蘺,是真的傻,希望現在的他能夠聽懂她話中的暗指。


  蔣薜荔把宿莽的衣冠塚隆成一個小山堆,滿手都是泥濘的泥土,卻歪著頭對他輕語:“宿莽,我們把你帶回家了。”


  冉冉升起的太陽在她的身後閃耀,好似有什麽東西從耳畔掃過。


  眼淚氤氳了紅腫的視線,墳頭卻突然開出一株漂亮的花兒。


  那不是.……

  蔣薜荔笑了,當年長姐送給他的鳶尾花,有晶瑩的水珠從花瓣上掉落。


  “你放心,在我們自己的地盤上,誰也不許放肆撒野。”


  陽光在清冷的寒冬灑下一抹柔軟的溫色,鳶尾花晃了晃,好似在回應她的話。


  蔣薜荔迎著烈風的方向,步伐堅定,眸光深沉。


  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

  日頭上了高空,卻溫暖不了寒風蕭瑟的地脈。


  江蘺摘下頭上的粉紅帽子,又抬手擦掉頭上滲出來的汗水,喝了兩口水,腳步不停,在找尋帝居的途中。


  他沒有滾,也沒有走,始終覺得蔣薜荔話裏有話。


  或許是戀人間的默契,又或許是對彼此的了解。


  兵分兩路。


  沒了霧障隨時隨地的阻撓,他一路翻山越嶺,路上雖然也有些坎坷,卻比前幾日探路時順暢不少。


  所幸崦嵫山雖大,卻並不陡峭險峻,攀爬登山的間隙,會借這個機會俯瞰每一處的地形,或蜿蜒如蜈蚣、或半環成鍋蓋、又或者是陀螺的旋轉,幾乎每上到一個高處都有不一樣的形態。


  起初以為是幻覺,最後發現這的確是存在的。


  如果……

  他想,現在這個情況及其特殊,如果再登上山頂往下俯瞰,會不會看到不一樣的壯麗景觀?


  臨行前,楚辭曾把崦嵫山的地形地貌事無巨細的描摹,並讓他們熟記,以防萬一。


  江蘺撥開眼前的灌木叢,深喘著粗氣,額頭的碎發濕得一簇一簇的。放下背包正要休息,不遠處傳來了一聲響動。


  是一口狀似水井的石狀物,旁邊還有係了繩子的黑色膠質水桶,早已落難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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