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九章、你敢碰她一下,我必讓你不得好死!
她依葫蘆畫瓢,在相對應的位置上踹了一腳,靈鳳活靈活現的眸子也跳了出來,結界破了。
籠罩在前頭的濃密樹叢轟隆隆挪開一條長道,灑下清亮明晰的光線,與此地的月影斜暉形成強烈的對比。
她沒有過多的猶豫,出了結界後就到了一處熟悉的洞府門口。
洞府內沉冷如冰窖,寒玉床上恰有一個人。
雙腿盤坐,呈蓮花坐姿。麵色沉鬱,隱隱泛著黑光,無數的黑翳像密布的濃雲般悉數罩住楚辭。
“長姐-——”
阻隔蔣薜荔步伐的,是麵前這處陡然裂開的深痕。像鑿破開的一處冰麵,在刹那間四分五裂。
她再次嚐試驅動神術,卻是徒勞無功。咬咬牙,接連後退到洞府門口,起步衝刺,頭發被狂風刮斷了好幾根,雙腿張開到最大的弧度,好似跨過山河大海,半個腳掌踩在裂痕邊沿處,險些往下墜。
驚魂甫定,她勉強維持住晃蕩的身體,拖著虛軟的腳步扶在寒玉床旁,眼眶莫名泛起一團水霧:“長姐.……”
湊近了,才看到楚辭慘白如鬼魅的臉,不過幾天的功夫就瘦了好多,形銷骨立,麵頰深深凹了進去,整個身體就像是裝了發動機般劇烈顫抖。
以前總說要保護她,可這五千多年來,自己屢次險些命喪黃泉,都是長姐及時趕到,將她解救於水火。
如今,她深受陰魔之氣的荼毒,自己卻不知如何是好:“你告訴我,我該如何做,才能幫到你.……”
突然間,楚辭毫無預兆睜眼,雙目染上一抹陰毒的笑意,動作極快撳住蔣薜荔的喉頭,黑翳轉而纏上她的身體,凶狠的魔氣一震,旋即浮動出如湖水般的陰沉漣漪,蕩平四周。
後背抵住陰寒的壁麵,楚辭猙獰可怖的麵孔逼近,眸子上的靈魂紫光被凜冽奪走,從此六親不認。
蔣薜荔不信邪,嚐試著用各種溫情回憶喚醒被魔鬼附了身的楚辭:“那年,我一百零三歲,白矖姐姐帶著遍、遍體鱗傷的你,風塵仆仆回到崦嵫山.……”
那天的晚霞極美,清湛的天穹染滿了一縷縷金粉色的光澤,透過濃厚的雲層,山川湖海都好似被它溫柔親了一下,靜謐之中,迷醉了神界一眾生靈。
是《荃蕙詞》滌蕩出來的波紋雲浪。
這是繼女媧身歸混沌後,沉寂了三百多年的崦嵫山終於出現了熟悉的鏗鏘錚音。
眾族歡呼雀躍,為這悸動心魂的一幕。
可下一瞬,卻驚了眾人的魄。
波譎雲詭的東邊盡頭,出現了兩道鮮血遍體的身影。白矖凝了團光圈,將她送到聖靈台上,旋即下令:“四族長老啟動聖靈石,其餘族類原地待命。不日,昭告六界,神界聖女已安然回歸!”
聖靈石!
對的,是聖靈石!
以往不論長姐體內的精魂靈魄如何支離破碎,白矖聖使皆可以聖靈石助她回複體內的神識。
如今別無他法,隻能用此辦法試一試。
蔣薜荔扭動身體奮力掙紮,架起肢體的骨骼脈絡掀起一股澎湃洶湧的浪潮,好似被堵住的堤壩口,在浪湧一陣又一陣的衝擊中,終於一瀉千裏。
靈力在掌中凝聚,攥住楚辭的手腕,這隻隻剩下骨架的手掌,讓蔣薜荔幾次落淚:“長姐,對不起-——”
不過頃刻間的猛力,渾身陰翳的楚辭就被堪堪恢複神術的蔣薜荔帶往聖靈石。
聖靈石被叩響,發出天地初開時轟沉陰悶的噪音。蔣薜荔默念四大族老教授的口訣,再次捏出一團光澤,又是一尖銳的鳴聲。
“啊——”
楚辭揪著心口,臉上的表情極其痛苦。好似有人拿著拇指般粗重的長針,不斷往她的身上猛紮。
聖靈石每叩響一聲,她的痛苦就深重一分,體內的魔戾就刺骨一寸。
風雲變色,雷鳴驚天。
蔣薜荔站在飛沙走石中,麵上罩了一層灰撲撲的浛洸,一股裹挾著雄渾力道的九天驚雷猛然劈在楚辭身上,如潮水般的血液翻湧,黑翳散成灰燼,又悉數回到楚辭的體內,隨後在極度痛苦中陷入了沉睡。
就在這時,一股轟然砸下的黑影把蔣薜荔陡然掀翻,緊隨而來的笑聲震天響地:“還真得多謝你最後一手的推波助瀾。”
蔣薜荔抬起被灰塵罩了滿臉泥的視線,一顆皺縮得幹巴巴的頭顱落在眼底,咬著牙,義憤填膺:“她是神界聖女,更是整個六界的守護神,你敢碰她一下,我必讓你不得好死!”
“嗬,還真是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
極其嫌惡的口吻。
說完,手往旁邊指了指:“我倒是很想知道,最愛的男人和最親的親人,你會做什麽選擇?”
被五花大綁的江蘺,顯露出訛獸的本體,身體被銀繩捆成一條蜿蜒如同長蛇之狀。
蔣薜荔氣哄哄瞪他:“多少年的把戲,姑奶奶早就玩膩了,你就沒有其他的新招了嗎?還是說,你隻能通過這種下三濫的方式取勝?”
“你不用刺激本帝。”
占據著火麒麟身體的仙帝放浪形骸,霍然張開雙臂,仿佛天下盡在手中,大言不慚道,“今日過後,六界皆在本帝的掌控之中。”
本帝?
他不是魔尊火麒麟!
他居然是仙帝!
蔣薜荔左右不見帝居,一股驚恐的懼怕浮上心頭:“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麽?”
江蘺眼眶通紅,噴射出熊熊的火焰,咬牙切齒:“他殺了帝居!”
憶起芙蓉潭底那堆泛著陰森森冷意的白骨,江蘺不顧已經磨破的皮肉,再次使勁掙紮,一跑三落地撲向他。
仿佛骷髏頭般的麵孔冷情一笑,輕飄飄揚手,江蘺當即以鼓槌的方式重重撞上聖靈石。
頭破血流,慘不忍睹。
蔣薜荔來不及阻止,隻能搶著把他救下來,那一聲,就好像是心口埋了一枚定時炸彈,隨著他的撞擊轟炸得四分五裂。
她紅著眼眶撳住他的傷口,像哄小孩般安撫他:“不疼的哦,不疼的.……”
說著又從口袋中拿出掏出一顆糖,剝掉糖紙,塞進他的口中:“聽別人說,糖能減緩疼痛。”
江蘺暈得辨不清東南西北,卻因她的這句話而扯出了抹蒼白的笑:“嗯,似乎挺有用的.……要是……就更好了……”
她俯下身,滿足他的要求,主動吻了他:“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這次,你完全get到我的意思了。” ——
夜風驚雲,崦嵫山就像個風雨飄搖的城堡,接二連三遭逢巨變。
仙帝陡然張開雙臂,露出一抹陰惻狠戾的笑意,迎接這即將動蕩和變革的神州大地:“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陷入昏睡中的楚辭,在狂風暴雨中被送到了聖靈台上。
雷電交加之中,一道白光狠厲劈下來,轉而又被重重疊疊的黑翳吞噬。雨水打在仙帝陰狠凶殘的手背上,又從骨瘦如柴的指縫滑落。
楚辭在他的操控中,像一個沒有意識的玩偶,輕飄飄浮在濕漉漉的空中,連氣息都是微弱而不可察。
“天時地利人和!”
仙帝為自己即將執掌六界而放聲狂笑,“這個六界,終將屬於我!至於你們,全都要對我頂禮膜拜!而我,必將是這六界最至高無上的仙尊!”
“我看未必!”
從昏沉中睜開紫眸的楚辭,麵色依舊蒼白,濕漉漉的頭發帶著一股清傲的淡漠,從鬢角滑落至下頜,卻毫無半分狼狽。陰寒的黑翳還盤旋在她的四周,與體內湧出的神息相抵抗。兩股相悖的暗力彼此拉扯,卻再也無法撼動她半分。
蔣薜荔喜極而泣:“長姐,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醒過來的……”
江蘺笑意落了下來,眼底垂下沉鬱的歎息:“可是帝居他……”
“他已經死在我的手中!”
仙帝揚起擠湊成一團的眉毛,譏諷的蒼老聲仿佛從天外而來,傲慢又無禮,“至於你現在,不過是個命途極短的回光返照,激不起什麽浪花。”
楚辭在兩股衝撞的悖氣中凝出絲桐古琴,雜糅了太多情緒:“你剛才說,你把他怎麽了?”
仙帝麵帶陰鷙看她,絲毫不怕死,說:“他是被崦嵫山的怨靈活生生啃完的。連皮帶骨,半點渣滓都不剩。哦,是在你們定情的芙蓉潭底。”
“你個泯滅人性的禽獸!他可是你的外孫呀!”
蔣薜荔又氣又傷心,臉上掛滿了淚珠。
仙帝仿佛聽了個大笑話般,笑聲尖銳又刺耳:“事到如今,我不妨告訴你們,他呀,是火麒麟那個蠢貨的親兒子!”
楚辭神色淡漠看他,攥緊雙拳。
蔣薜荔:“.……”
江蘺:“!!!”
仙帝不隻是太過洋洋自得還是自覺勝券在握,毫不吝嗇攤開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回憶:“這世上,誰都可以有後代,唯獨火麒麟不可以!”
所以,他想方設法買通照料火麒麟妻子的穩婆,在她生產時來個狸貓換太子。誰曾想火麒麟壓根就不相信,還敏銳嗅到他殘留下的氣息,一路狂追。
途中,還與女媧纏鬥許久。
女媧隻消一眼就識破了他的偽裝,平心靜氣地說:“倘若你能放下屠刀,或許我還能渡你過無量之海。”
他置若罔聞:“他為魔,我為仙。神仙本為一家,你為何隻助他,偏偏渡我?”
女媧清湛的眼眸始終含著一抹悲憫眾生的善意:“你若心懷善意,我又何須要渡你?”
“是他心術不正!他嫉妒我執掌仙帝,心生怨懟,又將蒼生棄若蔽履,留著他,終究會個禍害,禍害可遺害萬年!”
仙帝暴怒,黑海的海水掀起滔天巨浪。
女媧始終麵目平和看他:“朱雀,你又開始鑽牛角尖了。”
繈褓中的孩子突然哇哇大哭。
仙帝的憤怒瞬間達到了頂峰。他的女兒自小仙氣微弱,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能活著就已是慶幸,如何還能孕育嬰孩?
看著懷中這個唇紅齒白的男嬰,朱雀眼底的怒意瞬間糅成滿腔滿肺的妒恨,他錮住男嬰的喉嚨,威脅女媧:“倘若我能離開黑海,這件事你就當做沒看到!否則,我要他的命!”
“朱雀,多行不義必自斃。”
“別給我講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
朱雀不給女媧任何思考的機會,出手招招狠厲,將她逼得退無可退。女媧彈指一揮,隻消三兩下便化解了他的攻勢,卻沒有反攻,仍在規勸:“你如果硬要強行修改他的命數,就必須做出對等的懲罰!”
“什麽懲罰?”
女媧沒說,可朱雀卻趁此千鈞一發使出仙界最可怖的禁術——萬念訣。
女媧此前就用了半生修為穩固這個胎兒在母體內的生息,雖暫時避開萬念訣,卻也察覺元神在體內的滌蕩。
朱雀趁機逃回了仙界。
女媧靜靜懸立在黑海中,看著即將沉屙翻湧的六界,眼底的情緒拽扯出一抹深深的歎息。
追或不追,如今都已無意義。
人心本簡單,奈何欲望太複雜。
她輕輕握住手,把從男嬰身上拔下來的黑色毛發煉化,邊念出一段紛繁複雜的神咒,一浪疊一浪的波濤毫不留情埋過了她的梵語。
“孩子們,六界蒼生需要你們!”
——
一個人若有心藏起來,任憑他人海角天涯,也查不到半點蹤跡。
筳簿就是這樣,帶著楚辭離開神仙兩界後,斂去原本的麵孔,隱姓埋名,過上愜意且平靜的田園生活。
晨起,他會與農戶家的獵手上山打獵,閑時陪她在河邊散步,再摘朵晶瑩雪白的蘭花插在她的雲鬢上,相視一笑,恩愛兩不疑。
至於楚辭,因為身上的傷養得差不多,閑不住時就會跟著居家的女子們學學繡花養養果蔬之類的。
一日,秋高氣爽,氣候宜人,正是打獵的最佳時機。
楚辭送筳簿出門,以前見他錦衣華服,襯得身材頎長又俊拔,如今粗布麻衣多了一股朝氣蓬勃的磅礴氣息。
與天地親密接觸,祥和,安寧,欣欣向榮。
她替他係緊腰帶,拍掉肩膀上的碎屑,對他說:“早點回家。”
筳簿長臂一撈,把人摟在懷裏,親了兩口,輕笑:“真想把你塞到口袋裏,隨時隨地帶著。”
眼前的男人,沒有高貴顯赫的身份,沒有簇擁成團的仆人,沒有堆積如山的公文要處理……有的,隻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頭老百姓的身份。”
她笑了笑,嘴角有淺淺的梨渦:“你快去吧,不然他們又該找我要人了。”
他們,自然說的是一起上山打獵的小夥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