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一章、你連失寵的資格都還沒有
幾不可聞歎了一口氣,為人夫,就得無所不能。畢竟,他舍不得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他尤其愛這個對自己充滿崇拜的妻子的眼神,好似滿天星辰都裝在了裏頭,璀璨奪目,光彩灼灼。
不過,能讓她露出如此眼神的還有另一個小家夥。
“娘親-——”
一道飛奔的身影撲過來,動作快得好似身形敏捷的小燕子。
可不論她有多快,帝居永遠先一步將其拎起,麵色平淡如水:“這裏是人界,用凡人的稱呼。”
被逮住的昭質一見到帝居,撒歡的性子立馬老實得跟個小白兔似的,畢恭畢敬站著:“媽咪。”
楚辭眉目慈愛朝她張開手臂,眼裏的母愛滿溢出來:“過來,讓媽媽抱一抱。”
昭質小心翼翼繞開帝居,滿心歡喜抱住楚辭。母女倆的體溫渥在一起,熟悉的氣息讓昭質感到一股安心的味道,眼眶濕漉漉的:“媽媽,昭質好想你~”
少女甜糯如糖般的撒嬌聲軟化了楚辭的心,牽起她的手,“陪媽媽去給小姨準備禮物。”
“好~”
徒留帝居在原地:“……”
習以為常轉身,他的妻子總是想一出是一出,最後收尾的人都是他。
作為客人的江蘺走過來,象征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抿唇,幸災樂禍地偷笑:“恭喜你,又失寵了。”
帝居麵無表情掃斜睨了他一眼,諷刺:“你連失寵的資格都還沒有。”
“……”
自己挖的坑,再怎麽艱難都要使勁填埋。
天穹雲卷雲舒,和風舒暢,在這個溫柔如水的日子裏,適合舉行一場浪漫又溫馨的‘大型活動’。
“還不可以睜開眼睛嗎?”
薜荔的眼睛被一塊綢布係緊,什麽都看不見,隻能隨意摸索。從桌布到茶杯,再到腳下鋪陳的地毯,她感覺自己都快能把它們的圖案細細描摹出來了。
“小姨,要有耐心些~”
是昭質。
還有幾雙手正在擺弄她的頭發,其中一隻手還不知輕重:“嘶——”
“抱歉抱歉。”
是道陌生女人的聲音。
薜荔心底隱隱浮動出一股異樣,好似掀起了漣漪的一泓清泉,漾出淺白的光暈。
她下意識揪緊衣服的一角,喊著:“長姐,你們是不是……”
“噓,暫時保密。”
楚辭笑意盈盈將她攙到更衣室內,使了個法,輕薄的眼紗緩緩落下……
熱意暢暢的盛夏,鑼鼓喧天,萬裏無雲,絢爛奪目的禮花長炮在天穹中綻放美麗的模樣,整個伯庸城一派喜氣洋洋。
江蘺一身筆挺的白色西裝,頭上抹了不少發膠,閃閃發光,帥氣逼人。早已不是毛頭小子,雙手卻發著虛汗,原地徘徊,不斷調整呼吸的頻率。
帝居走過來:“緊張了?”
江蘺死鴨子嘴硬:“怎麽可能?”
“哦。”
帝居抬起手腕看了下時間,示意他該走了。
“等、等一下.……”江蘺攥緊發虛汗的手,鼻息沉滯,“再給我點時間調整調整。”
啪啪啪!
突然聽見打臉的聲音。
帝居隨手拋過來一顆八寶糖,橘子味的,淺黃色的圓球上點綴著數十粒白糖:“吃完了就出發,耽誤了吉時,我可不敢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
安慰人就安慰人,還故作漠不關心。
吃完糖,緊張的情緒緩解不少。江蘺心情大好,不禁回想這麽多年來的種種,頗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尤其是最近這一百年,兩人為了神、仙兩界忙裏忙外,卻鮮少有時間閑下來,更別提辦婚禮了。這次趁著她的生辰,在這麽有意義的日子裏完成夢寐以求一件多年的事情,不留遺憾。
一場盛世婚禮,為她而來。
他仰起頭,燦爛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麵孔上的輪廓隨同移動的影子而灼耀閃閃。
麵前的門從裏打開,前呼後擁之中,一道雪白的身影落進他的眼底。白紗拖地的長裙,裙邊繞著蕾絲,勾勒出婀娜多姿的線條,挪動中,像一條傾城絕美的美人魚,一躍進他的心裏。
江蘺走到她的身邊,撲通跳動的心跳在加劇,呼吸好似被她的一顰一笑所掌控。
美人魚臉頰緋紅,好似花圃中的一束盛開的粉嫩薔薇:“我好看嗎?”
“好看。”
“除了這個就沒了?”
“你還想聽什麽,我都說給你聽。”
江蘺牽起她的手,心頭漾動的漣漪左飄右蕩。
“這都要我教你?”
薜荔噘嘴,不滿嘟囔,“所有會為難新郎的惡作劇都被我取消了,你倒好,故意來為難我。”
眼前的長影突然消失,往下一看,江蘺握住她的手,單膝跪地,光澤在他的身後,整個人好似被鑲嵌日光的壁龕中:“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薜荔心裏在偷笑,表麵上卻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勉勉強強吧,還有嗎?”
看樣子也不是一點準備都沒有嘛。
長姐說得對,婚禮一輩子隻有一次,江蘺想要娶她,那得拿出點真本事。
江蘺一番冥想,若有所思開口:“胸口碎大石算不算?”
薜荔:“.……”
誰前一秒還在誇他來著?
楚辭埋在帝居的懷中,笑得前仰後合,不過最後還是她來解圍,歡歡喜喜送妹妹出嫁。
有些東西沒有深想,就不會有太大的感觸。可一旦經曆了,才會明白深沉的濃情。
——
新婚夜
白色的燭光投射在鴛鴦嬉戲的屏風上,映照出一道曼妙的白色影子。
薜荔靜靜坐在床頭,看著灑了滿地滿床的核桃、瓜子、花生、桂圓、紅棗.……眼底的落寞一如腐草化作的流螢,數之不盡,難以消弭。
楚辭恰好看到這一幕,不動聲色斂去沉思,還故作沒事朝她招手:“餓了吧,過來吃點東西墊墊胃。”
不想讓她擔心,薜荔勉強擠出一抹笑,卻比哭還要難看:“你還懷著孩子,不用特意陪著我,累了就去休息吧。”
楚辭同她開玩笑:“說得我好像有多嗜困似的。”
薜荔咬下一口糍粑,口齒不清道:“難道不是嗎?”
接連好幾次,餘光都無意識停留在她的腹部上,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刺痛。猶豫好幾次,終是忍不住開口:“我能.……聽一下嗎?”
楚辭拉住她的手,覆在隆起的腹部上,腹中的孩子好似感受到薜荔的小心翼翼,踢踹的動作慢悠悠、輕軟軟的。
這就是胎兒在母親體內繁衍生命的見證。
楚辭猜到她在想什麽,卻沒有直言,反而扯到另一個話題上:“這一百年,昭質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吧?”
薜荔搖搖頭,輕點腹部某處,似在回應剛才與自己打招呼的孩子:“我很喜歡她,每次聽到她的笑聲,就忍不住想起當年你領著我們一起玩耍的場景。”
“我領著你們玩耍?”楚辭忍俊不禁,點她的腦袋瓜,“看來你是忘記當時怎麽欺負我了吧?”
薜荔一臉懵,旋即信誓旦旦擺手:“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我可記得很清楚,是你這個領頭羊領著他們要來給我一個教訓的。”
薜荔摸了摸鼻子,心有些虛虛的,不知為什麽:“怎麽會?我們當時對你可是很崇敬的。”
楚辭拿起另一個糍粑塞到她的口中:“雖然第一次見麵你們對我很不友好,可我還是原諒你們了。”
“唔唔唔……”
薜荔還想解釋什麽,被楚辭撳住肩膀:“聽我把話說完。孩子的心思是最單純、也是最純粹的,用他們的眼睛看世界,永遠能夠感受到不一樣的溫暖與感動。薜荔你知道嗎?你一直擁有這樣的魔力,能夠讓身邊的人,為你而感動。”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薜荔若是再體會不到楚辭的意思,就真的白活了這麽多年:“可是.……可我的魔力消失了……”
“不,它從來沒有消失。”
楚辭握住她的手,讓她貼近自己的心脈:“看著我。”
薜荔看著她,紫眸倒映出自己的輪廓。她靜靜閉上眼睛,感受落在自己身上的溫度。
“聽到了嗎?”
她在與自己的心對話:“嘿,孩子,不要害怕,讓我來告訴你。你的眼睛還是那麽純真無暇,心思也還是一樣的玲瓏剔透。不要受外界的影響從而改變自己的初衷,堅信應該篤定的,堅定不移的走下去。”
一百年了,她始終沒有懷上孩子。
仙界那些老臣和趨炎附勢的生靈明裏暗裏往江蘺手中塞過不知多少女人,一來,是想讓這個上古訛獸擁有繼承的血脈,二來,是炏恬的事情已在他們心中落下恐懼的種子。
江蘺回到新房前,刻意把喝進腹中的酒逼出七八分,又在夜風中吹了好一會兒,濃沉的酒意散去,維持清醒的意識。
一室安靜,新房染了一抹深紅,裏屋的光線尤為明晰。裏頭坐著他的妻子,坐姿端正,嫻靜文雅,可滑向床沿邊的手毫無規律的敲打,隱隱帶著一股不耐煩。
江蘺掀開粉色的簾幔:“等很久了嗎?”
脫下西裝外套,又解了領帶丟在一旁的沙發上。
薜荔再不耐煩,也要把婚禮的儀式走完,踩著十三厘米的高跟鞋,跌跌撞撞摔進他的懷中:“還差啥呀?”
江蘺眨巴了一雙無辜的單眼皮眼睛:“我也不知道。”
“.……”
“那我不管了。”
高跟鞋一甩,撿起地上的桂圓就要塞進嘴裏,江蘺伸手一攔,無奈輕笑:“你也不嫌髒。”
“不幹不淨,吃了沒病。”
江蘺一瞬不瞬盯著她,籠罩了多日的陰霾從眉梢間淡去,笑意從唇角蔓延到心尖。
這世上,果然隻有楚辭能夠解開她的心結。
他也陪著她坐下,剝了一手的花生給她。兩人靠在一起,時而低頭耳語,時而又開懷大笑。
“這個紅棗不錯。”
塞了他滿嘴,又抱過去跟他爭食,玩著鬧著,她突然埋在他的身後,眼眶通紅,“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還沒等他說什麽,肩膀又一疼,襯衫上的牙印顯而易見:“我告訴你,不論我再怎麽跟你鬧,你都不許說我是下不了蛋的老母雞!不然,我就跟你離婚!”
真是夠傻的。
哪回吵架他有說過重話?
不過,他經過一番的審時度勢,也講起了條件:“要我不說重話也行,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說。”
他露出八顆陰森森的牙齒:“以後,不許輕易把離婚掛在嘴邊。我告訴你,我們的姻緣已經被刻在三生石上了,誰也棄不了誰,注定要糾纏一輩子。”
薜荔還是覺得缺點什麽:“簽個字畫個押吧,白紙黑字什麽的最清楚不過了。”
“隨你。”要是這樣做能夠讓她安心,他倒是可以全力配合。
看著眼前這個承諾書蓋上了兩人的手印,簽字的墨跡還沒幹,楚辭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貌似我們還有一件大事沒完成。”
江蘺扶額,感覺自己的心髒有些承受不過來:“還有什麽事,一次性說完吧。”
唇角突然一熱,撲過來的新娘子踮起腳尖抱住他,閃閃發亮的眼睛帶著一股深意融融的熱情。
新房裏屋的燈光熄滅,帶著溽熱夜風的盛夏,曇花悄無聲息綻放,知了的鳴叫聲此起彼伏。
昭質坐在第二進的闌檻上,晃蕩著一雙靈活的腿,百無聊賴托著腮幫子,頭頂的彎月像一條皎潔的小船。
突然間,眼前的場景陷入了模糊中,逐漸浮動出一張冷若冰霜的麵孔,昭質心頭一凜,撿起石頭就往天上砸:“給我滾!”
胸口藏著一團無名火,無處可發泄。
身後靠過來一團黑影,她眼疾手快揮拳,還旋身來了個無影腳。
拳頭被擋,腳被扶正,還有楚辭淺淺的笑意:“孩子大了,連媽媽都敢動手了。”
昭質慌忙收回手,上前查看她的情況,生怕傷到她。
楚辭揉了揉她的腦門:“就你現在這點術法,還傷不到了我。”
昭質鬆了一口氣,可心上隨即又壓來了另一座大山,重得喘不上來氣。
難得見小丫頭心事重重,楚辭揉了揉她的後腦勺:“孩子大了,都學會隱藏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