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本應如此
幾人到高仰寺時,顧傾幾乎已抬不起腳,為著顧傾這幅身子骨,眾人歇息了一盞茶的時間,方才進了高仰寺。高仰寺修繕過後,並非之前那般破敗,分為前後院兩處,前院正中堂乃是供奉釋迦摩尼金漆佛像,旁側的兩位供奉著阿難尊者和迦葉尊者。
??顧傾並不信奉佛教,因此對這些並無什麽感覺,隻覺得正中堂頗為威嚴,佛像極大,從下往上仰視看去,隻覺得壓迫感十足。大多民眾皆虔誠的燒香拜佛。顧傾聽著“篤篤篤”的木魚之聲,長生香的味道縈繞在她的鼻尖不散。
??宋老夫人與宋翁虔誠的跪在佛像前,心中自有期望,芸丫頭小小年紀也學著宋翁夫婦二人,十分的虔誠,並無一絲褻玩。
??相反顧傾與吳恒遠二人皆立在旁側,瞧著來來往往的人,似是個看客一般。稍過片刻,寺中主持慢悠悠的走來,顧傾打眼瞧著此人,隻瞧見他濃黑的雙眉之下那雙鷹皋一般的眼睛,直逼人心。
??顧傾心下下意識的一驚,便聽得身側吳恒遠忽道:“想必您便是主持真聰大師。”
??真聰目光落在吳恒遠身上,有禮道:“兩位大人,不知何事到訪,有失遠迎。”真聰說起話來很慢,有幾分高深莫測的意味。
??顧傾忽地覺得有些不適,不過她並未表露半分,“主持見諒,今日陪同宋翁老先生來此上香遊山。”
??“二位大人既然來此,何不為佛祖上一柱香?”
??顧傾慢聲道:“自是如此。”
??因此,顧傾與吳恒遠二人進入正堂,果真接連為釋迦摩尼佛像上了一炷香,即便是顧傾並不信奉佛教,但是上香的過程中也極具虔誠,她不能褻瀆別人的神靈。
??幾人上罷了香,主持真聰本欲帶幾人再行遊覽一番寺廟,但是顧傾直言並不想驚擾任何人,為著便是來此遊玩,令主持真聰不必放在心上。顧傾與吳恒遠陪著宋翁夫婦二人逛了一會兒寺廟外的集市,天色漸晚,便相應下山了。
??宋老夫人回家之時,已頗為疲憊,因此回到家中便躺在床上休息,芸丫頭今日也累的很了,同老夫人一般立即爬上了床。反倒是白日裏一直覺得疲累的顧傾並無什麽困意,她與吳恒遠立在院中,靜等著宋翁訓話。
??宋翁坐在石桌之下,飲著茶,也不瞧二人,待到月亮高懸,約莫過了兩盞茶,宋翁方才緩緩開口道:“你們二人,想做什麽?”
??吳恒遠上前一步,在顧傾前道:“探查一番高仰寺。”
??宋翁並未看向吳恒遠,兀自又斟了一杯茶水,“高仰寺,你們可知是誰的地界?可歸官府管轄?”
??顧傾眼尾一跳,此事確實需得先和宋翁老先生商量,之前未提前說,不過是為著不想講宋老先生牽扯進來,吳恒遠一貫尊重她的想法,因此也由著她。但是,現下看來,宋老慧眼如炬,還是發現他們的目的。
??宋老問的這話自然不是問的吳恒遠,而是問的她,因此顧傾明了宋老話中意味,答道:“寺廟受僧綱司管理,不受當地縣衙管理。”
??宋老又問:“那你可知為何?”
??顧傾思慮片刻,道:“當今陛下繼位之前,便是寺廟出身,因此開國以來,對於宗教信仰並不多加管束,十分自由,但是為了更好的令信仰自由,天元初年,陛下便在禮部設立僧錄司,主管天元佛教事務,各地每一級還有分部,重慶府的分部便是僧綱司,這些部門的官員皆為僧人擔任,稱作僧官。”
??宋老繼續道:“你既已知曉,那麽你可知如今重慶府的僧綱司的都綱是誰?”
??顧傾雖麵上是個愣頭青,可她並非不知官場的險惡,若是在上任之前,她稀裏糊塗,但是經那冤婆案之後,若再懵懵懂懂,那便是她的錯了,那案之後,她花了幾日的時間,將與她職位相關的各個官職明細了解清楚。
??因此,對於重慶府僧綱司的都綱她自然知曉,“法椿。”
??“法椿出身何處?你可清楚?”
??顧傾對於這些官員的過往了解的並不清楚,因此老實答道:“不知。”
??宋老這才抬起眼來看向顧傾,“高仰寺。”
??吳恒遠並非意料之外,在他來正安縣之前,已將這前前後後的關係都查的十分清楚,不解其意的是顧傾。
??吳恒遠接著宋老的話道:“寺廟不受縣衙管製,我們若無確切的證據,輕易動了寺廟的人或事,法椿定然不會罷休,法椿此人尤為護短,之前的那次修繕,亦是他的手筆。法椿的官職並不大,但是他的影響卻是我們無法想象的。”
??宋老為吳恒遠斟上一杯茶,沉聲道:“如此,你們還要查?”
??吳恒遠並未接著說下去,而是同樣與宋老一樣看向顧傾,顧傾低頭想了半刻,忽而抬眸,目光明亮如炬,“為何不查?無論是誰?若犯了天元律法,自是應該按律辦事。”
??宋老聽此,忽而朗聲大笑,“好,好,好!”說著,他為顧傾斟了一杯茶,“很好,天元少有似你這般的桀驁不馴的年輕少年了,老頭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顧傾有些懵的接過了茶盞,對宋老對飲而盡,待從宋老家走出老遠,她都不曾緩過神來,“宋老是什麽意思?”
??吳恒遠瞧著顧傾一臉迷茫,心中歎道,他竟沒想到,這般清醒的知縣大人,竟也有如此迷糊的時候。隻不過他並不想為他解惑,因為他相信他會想清楚。
??此刻,天色異常的黑,顧傾與吳恒遠並肩走在通往縣衙的石板路上,她忽地覺得很安心,莫名的安心,比以往她活過的二十年任何一刻都要安心。
??“恒遠,謝謝你。”顧傾忽地開口。
??吳恒遠有些詫異,停下步子,看向顧傾,“為何謝我?”
??顧傾瞧著吳恒遠,隻覺得他的目光在黑夜裏竟也如此明媚,明媚的令人心生歡喜,“謝謝你一直一直幫助我。”
??顧傾字字真切。
??吳恒遠看著顧傾如此專注的看著他,忽地心口一塌,竟生出幾分怪異之感,他目光微閃,輕咳一聲道:“不必謝我,本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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