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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都亭驛

  呂夷簡用手一擊桌案:“來人呀,把劫獄的狂徒給我帶上來!”


  左右高聲應和,不多時,外麵傳來嘩啦嘩啦鐐銬拖地的響聲,十數名公差押著一名漢子來到內堂,吳知府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向後退了幾步,公孫策一看,依稀便是白日裏和自己交過手的灰袍客,隻不過麵容大變,高鼻深目,一副胡人模樣。


  靜虛從一名公差腰間抽出把腰刀,劈向灰袍客身上的鐐銬,隻聽哧哧聲響,刀鋒到處,如切腐物,鐐銬霎時被一一斬斷,掉落下來,而灰袍客卻毫發無損!那鐐銬乃是精鋼所鑄,而靜虛所使不過是柄普通腰刀,但在他數十年內家真力運用之下,竟然也能削鐵如泥!


  吳知府大驚,縮到柱子後麵,叫道:“使不得!道長使不得!”剛才灰袍客夜闖開封府大牢時,他也在場,顯是受驚不輕,此時唯恐狂徒再次暴起傷人。


  灰袍客張大了嘴巴,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半晌無語,靜虛把刀還給了那名公差,突然對著灰袍客說了幾句波斯話,旁人均一頭霧水,公孫策心道師叔果然見多識廣,居然連波期胡語也懂。


  兩人嘰哩哇啦地說了片刻,靜虛臉色愈發凝重,突然他聲色俱厲,顯是在斥責對方,灰袍客額頭冷汗涔涔而下,突然跪倒在地,一隻手放在胸前,不住鞠躬,靜虛臉色漸漸柔和,雙手一托,遙運內力,將他扶了起來。


  靜虛衝公差們擺了擺手,示意把灰袍客帶下去,孰知十數個公差竟無一人敢上前,靜虛微微一笑:“諸位莫怕,他已受了種壯士一記擒龍爪,十二個時辰內,功力全失,大家盡可放心。”


  盡管靜虛如此說,公差們依然心有餘悸,誰也不敢出頭,吳知府臉上有點掛不住,暗暗罵道:沒用的廢物,朝種世衡使了個眼色,種世衡會意,出去取了一副鐐銬,把灰袍客重又鎖了,公差們這才將他押下。


  靜虛望了一眼呂夷簡,點頭道:“這人是大漠十三鷹裏麵的老二,叫大漠鐵鷹,他們此行果然就是受人指使!”


  呂夷簡眉毛一動:“是受何人指使?”


  靜虛搖了搖頭:“是一個漢人模樣黑衣老者,來路不明,卻又武功奇高,三拳兩腳便把他們打倒在地,隨即扔下一包金子,讓他們去大宋東京都亭驛附近,說三個月後,提遼使的人頭來見,大漠金鷹貪圖錢財,當即便答應下來。”


  呂夷簡大奇:“漢人?誰有這麽大膽,幹冒天下之大不韙!”


  靜虛低聲道:“此事出乎你我所料,恕貧道眼拙。”


  呂夷簡微覺失望:“如此說來大漠十三鷹也隻是被人利用的工具而已!”


  靜虛沉吟道:“確實如此,眼下最要緊的是保護遼使安全,黑衣老者定是不便親自動手,所以才買凶殺人,恐怕他還會安排了後招,如今我在明處,彼在暗處,防不勝防,中書定要多加小心。”


  呂夷簡點了點頭:“道長所言極是,老夫這就請樞密院調派京城禁軍,對都亭驛嚴加防護。”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五百神衛軍連一個大漠鐵鷹都擋不住,不由心中一動,轉而向種世衡道:“種壯士,老夫有意讓你入禁軍曆練曆練,你意下如何?”

  種世衡躬身施禮:“恩相但有差遣,小人萬死不辭!”


  呂夷簡捋了捋胡須,甚為滿意:“如此甚好,此次保護遼使的重擔,就落在你肩上了。”


  種世衡跪倒磕頭:“多謝恩相栽培,小人便是舍了性命,也要護得遼使周全!”


  次日劉太後在紫宸殿召見遼使,蕭韓家奴單腿跪地,呈上國書,隻見上麵寫道:大契丹國皇帝耶律隆緒問候大宋國皇太後皇帝安好,聯自幼禮佛信教,善修功德,聞知大宋國道法高深,精微玄妙,不勝欽慕之至,因於四月初八在南京法源寺召開‘萬仙會’,邀請各教人士前往雲雲。


  劉太後見國書上蓋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蟲鳥字印璽,而且缺了一個角,不由吃了一驚,便問道:“請問貴使,這國書上的印璽,可是失傳已久的傳國玉璽?”


  蕭韓家奴拜奏道:“正是。”


  太後嘴唇微動,內心顯是震動不小,半晌方啟唇道:“如此說來,哀家該恭喜貴國皇帝了!”


  蕭韓家奴微微一笑:“謝太後賀言,吾皇得此印璽後欣喜異常,感歎道:‘上蒼賜玉璽於大遼,降天書於大宋,由此可知,大遼耶律氏和大宋趙氏乃天命所屬,永當興旺!’吾皇又嚐言,自己已近花甲之年,若得天書一觀,雖死無憾,望太後念在兩國交好的情份上,將天書借與吾皇一觀,吾皇定當如期奉還,太後若肯答允,今年輸我大遼之歲幣,全部皆可蠲免!”


  太後皺眉道:“非是哀家吝嗇,天書早已賠葬於先皇陵墓,實在無法圓得貴國君主心願。”


  蕭韓家奴“啊”了一聲,掩飾不住惋惜之情:“既是如此,吾皇是無福得見天書了!”


  太後轉而道:“哀家已下詔賜天師道掌教張正隨真人天師封號,召集各派道士進京,擇日即可隨貴使赴遼。”隨即令參知政事晏殊賠侍遼使。


  當晚晏殊召集了太常禮院的一幫知事和翰林學士,在都亭驛設宴款待蕭韓家奴和蕭遠山,種世衡得呂夷簡保薦,升任神衛軍都校,率了五百軍兵,在都亭驛護衛遼使。晏殊見蕭韓家奴風雅儒俊,睿智明辨,不由暗暗奇之,酒過三巡之後,晏殊便問道:“敢問貴使,貴國君主是如何得到傳國玉璽的?”


  蕭韓家奴笑道:“於我大遼中京附近掘得,想是我太宗皇帝滅後唐時為亂軍所獲,輾轉攜至我國,吾皇得之後喜不自禁,當即賦詩一首。”


  晏殊聽說遼國皇帝竟然還會作詩,不由大奇:“晏殊願洗耳恭聽。”


  蕭韓家奴吟道:“一時製美寶,千載助興王。中原既失守,此寶歸北方。子孫皆慎守,世業當永昌。”


  晏殊由驚訝變為欽佩:“貴國君主詩風古樸,心胸高遠,端地是上乘之作,請問貴國君主處於深宮之中,如何習得漢文?”

  蕭韓家奴從容道:“我大遼向慕華夏文化,太祖、太宗皆通漢文,吾皇更是天資穎悟,十歲能詩,繼登大寶之後,不僅時常作詩,而且自擬題目親試進士。”


  晏殊聽蕭韓家奴說遼國皇帝如此重視科舉考試,不由來了興趣,問道:“請問貴國選士都考哪些科目?”


  蕭韓家奴不慌不忙:“我大遼自太祖起便沿襲唐製,在各地開科取士,內容以詩賦為主,輔以經義,吾國設有大林牙院,掌管文翰,不才暫任都林牙一職。”


  同席的翰林學士宋祁,與其兄宋癢同舉進士,本來禮部奏名第一,劉太後以為弟不可兄先,乃擢宋癢為狀元,置宋祁為第十。宋祁年輕氣盛,頗有些看不起遼人的學問,當即道:“如此說來貴使定是熟通經義了,不知貴使可否讀過《論語》一書?”


  蕭韓家奴哂然一笑:“自然讀過。”


  宋祁道:“請問《論語》八佾第三篇第五句作何解釋?”


  這一問有了明顯的嘲笑意思,他問的這一句,《論語》中原本是這麽說的,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就是說遼國再大興教化,也隻是野蠻的“夷狄”而已。


  晏殊一怔,本想喝斥宋祁,轉念一想,不如看看這位滿腹經綸的遼國大才子,如何回擊這一刁難發問。


  蕭韓家奴微微一笑:“吾契丹祖先衣皮毛,事畜牧,逐野而居,無禮無法,故謂之‘狄’,而今吾皇修文物,興教化,何謂之‘夷’?”


  宋祁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晏殊暗笑,滿了一杯酒來敬蕭韓家奴:“貴使果然是才高八鬥,晏殊佩服佩服!”


  蕭韓家奴與晏殊共飲了一杯,餘人也跟著飲了,蕭遠山嫌酒杯太小,讓換成大碗,也跟著幹了。晏殊見氣氛有些尷尬,便提議對對聯飲酒取樂,蕭韓家奴拍手稱好,眾人皆有意要考較一下這位遼國大才子,紛紛出上聯要蕭韓家奴對下聯,蕭韓家奴隨口吟詠,竟是句句絕妙,堪稱佳對。


  晏殊陡然想起翰林學士院壁間,題有一句上聯,至今無人能對,心下作惡,便有意要給蕭韓家奴出個難題,當下吟道:“李陽生,指李樹為姓,生而知之。”李陽,指老子,相傳他“生而指李樹,因以李為姓”,這一聯題在牆上已許多年,始終沒有人能對出下聯,眾人一聽之下登時明白,都等著蕭韓家奴服輸飲酒。


  蕭韓家奴略一思索,隨即吟道:“馬援死,以馬革裹屍,死得其所!”他這下聯用典自然,對仗精巧,尤其妙在“生”是“姓”的偏旁,“死”是屍的偏旁,端地是絕對!


  眾人大驚,晏殊端了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道:“晏殊今日方見北朝文采,尚在南朝之上,倒教貴使見笑了!”餘人也都心悅誠服,一起飲了,蕭韓家奴道聲謙遜,也賠了一杯,蕭遠山聽了半天之乎者也,一句也不懂,隻是一碗一碗地自顧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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