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別太逞強1
這皮囊依舊好看,依舊容易令人心軟。
他慘慘失笑:“還以為自己變醜了呢。”
“怎麽會?你一直都很好看,采訪視頻裏很多女孩都為你尖叫。”
“原來你看見了。”他緩慢放下手,高層的風吹著兩人的衣服,溫敬的裙子飄到了他的掌心,他張開手指,握住了柔軟,“那你還願意嚐試跟我在一起嗎?”
溫敬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她盯著腳尖看,看得眼睛發酸,卻始終不敢抬頭看他,終於等到她鼓起勇氣開口時,他卻突然擠進電梯裏,匆忙說道:“想起來還有個實驗沒有做,我先走了。”
他按著電梯的開關,迫不及待地用指尖點了好幾下。
溫敬看他這局促的模樣,想說的話又咽進了肚子裏。確定數字的確在往下走後,她才慢慢進了門。蕭紫一邊喝湯一邊說:“大博士告白又失敗了。”
她走過去,看見湯已經見底了,踹了蕭紫一腳:“某些人酒後失言,追愛之路又遠一步。”
蕭紫憤然,追上前來打她,她兩下快步閃進房間,落鎖,裝死。直到外邊沒了動靜,蕭紫關門離去,她才打開燈,靠著門緩緩坐在地上。
夜幕中繁星點點,整個城市如火中燒。
她在淬煉這世上的每一絲溫情。
溫敬不知道阿慶和周褚陽之間是怎樣的聯係方式,她也沒有問,隻是到了時間就隨阿慶前往約定的地點——桃花酒坊。
這地方在鬧市區橫七豎八的深巷裏,算是鬧中取靜,沒有詳細的地址,一般人很難摸索過來。這裏窄門小戶,在外頭看著一直是沒有營業的狀態,隻有靠近了,才能在門縫間看到一絲微光。門後兩側的侍應生會拉開門,做出邀請的姿態。一旦進去,門立刻合上。
屋內的光線很暗,繡花屏風隔開的包間裏聲音窸窸窣窣,兩邊都掛著深紅色的紗簾,影影綽綽勾勒出裏間人的身影。走客區是一張擺滿鮮花的長台,台子兩側有一些古書,上方懸掛著紅燈籠,燈籠裏的光線依舊很暗,幾乎看不清任何人的麵容。
這種環境,適合隱蔽在黑暗中的人。
溫敬有私心,私心裏想保護誰,她很清楚。
她讓阿慶先去了包間,獨自一人在樓梯口等著周褚陽。十七八分鍾後,一個高大的身影閃了進來,帽簷低垂。她踩著樓梯飛快地跑下去,在服務生開口之前告訴他們是約好的人。
光線溫柔搖動,她的聲音低飛在空穀間:“看見我不意外?”
“嗯。”他用鼻音回答她。
“為什麽?”
“這地方不像是阿慶選的。”見這環境裏的光實在暗淡,他拿下帽子,溫敬接了過去。
她淺吟吟道:“難道不是故意給阿慶打那通電話的嗎?你應該知道,阿慶會告訴我。”
“我知道。”他垂下手來,眼皮子微微上挑,示意她領路。溫敬轉過身來,樓梯上麵下來個孩子,動作太快險些撞到她。她往後退了一步,直退進他的胸膛和雙臂間。
她索性拽住他的手腕,扶著木質的樓梯,一步步往上走。一個腳步聲重,一個腳步聲輕,溫敬意識到無聲無息或是他的習慣,便刻意把腳步放緩,於是整個環境更顯靜謐和曖昧,她回頭看了他一眼,周褚陽的視線不偏不倚停在兩個人的手腕上。
好整以暇,有點興致。
溫敬瞥見他唇角的弧度微微往上翹。
她心裏高興,沒注意輕重,一腳踩上去,舊樓梯咯吱咯吱響,引得樓上的服務生緊張詢問,她尷尬地擺手,正要解釋什麽,後麵的身影大步一跨走到她前麵。溫敬還怔愣地看著突然鬆開的手腕,未反應過來,另一隻手已經被他握住。
他手掌很大,包裹住她柔軟纖細的手指,虛握之後鬆了鬆,調整到最合適的姿勢,再度握緊,然而隻是一瞬。
在進入包廂前,他還是鬆開了手。在進入包廂後,他們安然無恙,彼此陌生而熟悉。
阿慶見到周褚陽很高興,抓著他問了許多,他隻挑揀著回答,比如問他這些天去了哪裏。
他緩慢地說:“在北部轉了幾個城市,沒找到合適的活。聽說你們都來這兒了,我也來碰碰運氣。”
“不回家娶媳婦啦?”阿慶好奇。
溫敬也好奇,抬起頭來看他,目光熾熱。
“嗯,媳婦嫌棄我條件差,早跑了。”
“你這條件她還能嫌棄?”阿慶端起一小杯白酒,一口悶了,“那……那讓我這樣的到哪兒去找?”
“好人總能找到。”溫敬說。
周褚陽眉眼含笑,夾一筷子菜,瞟一眼她,繼續悶頭吃。
“什麽才叫好人?我這種老實本分的算不算?”阿慶自嘲,“太好的人也不會被善待,我總覺得這個社會是殘酷的。”
不知是遇見了什麽事,阿慶這一番話說得實在辛酸悲苦。
溫敬打趣:“給我做司機不開心?”
“不是,哪能啊。”他撓撓頭,酒杯一擱,苦笑上湧,“陽哥,我就問你一句話:陳初的事,算過了嗎?”
周褚陽動作一滯,轉過臉正對著阿慶。溫敬坐在他們對麵,卻忽然低下頭,她將小酒杯緊緊攥在手心裏,手背上暴了青筋。
整個環境都因為這一刻的沉默而變得悲鳴起來。
她不知等待了多久,才聽見周褚陽的回應。那聲音低回、沉冷,夾雜著當初那聲爽笑,無限糅雜抨擊著她的耳郭。
“生前身後,他的事都算過了。”
沒過的,隻是在世之人的想念以及不甘。她鼻頭一酸,眼眶濕了。
話題就此打住,溫敬喚來服務員上了兩瓶桃花酒,這酒度數低,喝了並沒有太大感覺。她一連喝了三小杯,緊繃的麵孔才稍有平複。倒完第四杯時,一隻手伸過來將酒端走,眼睛在昏沉的光線中斜斜睨她:“很好喝?”
她點頭,他一口飲盡,兩人的目光始終膠著著。
“好喝嗎?”她問。
他也點頭:“還不錯。”
於是剩下的那些酒都被他和阿慶喝完了,他喝得慢,喝得少。而阿慶卻喝了很多,後來他整晚都有些沉悶,話不多,一直悶著頭喝酒,隻是在分別時拍著周褚陽的肩呢喃了幾句。
他聲音低,溫敬隱約隻聽到一些關鍵詞,大意是這晚之後,就讓陳初好好地走,讓他們都好好地往前看。
周褚陽含著煙笑了。
是眯著眼睛,細紋也變得溫柔的那種笑,發自肺腑,感動於心。
溫敬叫了車先將阿慶送走,她和周褚陽胡亂在巷子裏溜達。這些石巷都很深,一眼望不到頭,也許是燈光不夠明亮,也許是身邊的人過於明豔,總之這兩人走了沒多久就停了下來。
他將她圈住,抵著牆。
“地方選得不錯。”
“這是誇我嗎?”她輕聲笑,紅唇染過了酒水的光澤,鮮豔欲滴。
周褚陽的目光盯著那張一張一合的嘴,漫不經心地說:“你太聰明。”
“為什麽還要來找我?”
“有些事沒有解決。”他單手攬住她,前腿邁進,身子往下壓,幾乎嚴絲合縫地貼著她,呼吸有些熱,“傑克打過電話給你?”
疑問的口吻,卻帶著毋庸置疑。溫敬整個人都震住了,下意識地貼著牆壁想要逃離,卻忘記自己早已深陷於他的胸膛,所有微小的動作都逃不過麵前這雙黑暗的眼睛。
“沒有。”她強裝鎮定地說。
周褚陽挑起她的下巴,壓迫式地令她與他對視。這麽久以來,他從未這樣強勢地對待過她,尖銳,充滿審視。
溫敬被盯得發虛,她高揚起頭,怒不可遏地盯著他:“周褚陽,是你來找我的!”
“嗯。”他的笑低低淺淺,埋下頭的頃刻間找準突破口,吮吸著她的唇,長驅直入。他從不溫柔,充滿了男人的強勢。
溫敬被他緊緊纏住,似在海中漂遊的浮木,跌宕起伏都由他說了算。她氣得掙紮,掙紮著捶他的後背,卻發現這人根本不為所動,她隻得放棄,又恨自己放棄得太輕易,於是扭著身體逃離,卻被他更深地索取。
他的手掌扶在她腰後,是一處溫暖的港灣,令她化成了一攤水。他換成雙手抱住她,用手肘頂著牆,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腳尖。
溫敬完全沒了力氣,她將頭埋在他的胸口。
陳初死後,確實有一通電話打到她手機上,那天她在住院,白天剛見過阿慶。聽到電話裏傳來聲音的一瞬間,她就已經反應過來是傑克。他的中文說得很拗口,帶著一股濃烈的美式腔。她難以想象當時他處在一種怎樣的環境裏,才會給她打來那樣一通電話。
他說:“哦,那個民工因你而死,溫小姐,如果你能早點就範,他怎麽會被殺掉呢?容我想想,那天晚上他救了你,你卻沒追上他。你根本顧不上他的生死,害怕得第二天一大早就逃跑了,對嗎?溫小姐,懦弱的人是不值得被原諒的哦。”
他不可否認地笑著,那笑意帶著一股酣暢淋漓的快感,對她實施了強烈的報複,將她推進了逼仄的空間裏。
第二天一大早,她出發去了陳初家中。
這世上的人總是會用許多花言巧語來點綴一場平淡無奇的小事,卻總在真正值得背負和眷戀的事情上尋找借口,忙於解脫。而事實上,給它賦予一千萬個不成立的理由,都敵不過事發當時一個低頭。
溫敬低頭了。
她脫下了鮮豔的紅裙,用臉頰捂著冰冷的遺照,她在風聲中輕笑,她還如昨日一般生活,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還沒過得去。
“我總想起那些天,我總想要回到那些天。我曬著太陽看你們開工,你們嘈雜的聲音和蛙鳴一樣,和蟬鳴一樣,不停地在我耳邊回旋。阿慶嗓門大,陳初好抽煙,你總是不愛笑。”
周褚陽保持著這個姿勢一直沒動,直到他感覺有一股濕熱順著肌膚流淌進了心底。他才嚐試著拍拍她的後背,摩挲著光滑的衣料,感觸裏麵性感的身體。
“有那麽一天的話,就陪你回去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