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南方小鎮
回京的第一夜,王顏玉帶著孩子宿在房中,胤祿進宮赴宴。但王顏玉知道,這一場酒宴,注定不會盡興。很多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當皇帝企圖用胤祿的血平息準葛爾的憤怒時,那個時候,他們的兄弟情義便已經所剩無幾了。剩下的,便隻是君臣。於是,君臣之間,恭敬謙讓,應和奉承。
胤祿回來的時候,她並沒有睡著,她聽見他輕輕地敲了一下門,在門外站了良久,然後轉身離開。腳步聲,有些淩亂,看來還是喝了不少。
她沒有給他開門,連她自己,也不知是為什麽。也許是還沒準備好吧,他們的身體,曾無數次地交融,可多數時候,他們都是疼痛的。真正你情我願,少之又少。就像胤祿和當今皇帝,很多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她和胤祿,也是如此,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們一起慢慢忘記。
王顏玉起來後,去前廳用早膳,發現胤祿還沒有到。丫鬟回答,昨天夜裏,王爺喝了不少酒,又睡得晚,今日還沒起。王顏玉想了想,轉身向他的書房走去。平日裏,他一個人,一般也就宿在書房。
一推開門,桌上的白卷便飄落地上,王顏玉走過去,將它拾起。竟是一幅畫像,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看來,這是他昨晚所作。
王顏玉將它放好,用硯台壓著,然後走進後麵的寢室。他的房間裏,有一種淡淡的味道,清新地有些淩冽。王顏玉記得,他的身體也是這樣一種味道。突然間,王顏玉就想起他袒露這身體在自己麵前的情形,耳根子,不禁有些紅了。
胤祿睡得正香,可是就連睡著,他的眉頭卻還是緊鎖在一起。她突然就想起柳彎彎的話,你不知道,朝廷之中,有多少的身不由己,一不小心,粉身碎骨。其實,她又何嚐不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可是當年被害的人,是自己的父母,她怎麽能保持著清醒理智。胤祿的袖手旁觀,她怎麽可以輕易原諒。其實她內心裏,最不能原諒的,還是自己。可是她那樣自私,自私到就連折磨自己的時候,都要加上別人,唯有如此,她才感覺自己還能活得下去。這些話,她從不敢對別人說起。隻是在夜深人靜的夜裏,她才敢將這樣的自己袒露出來。
還沒說話,胤祿卻恰好在此刻醒來,四目相視的瞬間,王顏玉將目光移開,“起來用早膳吧。”
胤祿沒說話,招了招手,王顏玉遲疑了片刻,走到他跟前。
胤祿握住她的手,“你真美。”
王顏玉笑了笑,“美什麽,都已經老了,哪裏能比得上那些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不會,沒有人比得上你,永遠都沒。”王顏玉看向胤祿的眼睛,那灼灼的愛意讓她的心泛起一陣一陣的波瀾。
他一用力,將她帶入自己的懷裏,王顏玉趴在他的身上,聽見他有力的心跳聲,身體,不禁有些燥熱。她慌忙推開他,爬了起來。
“我伺候你更衣吧。”胤祿的眼中有一瞬間的黯淡,他們之間,總是有一層隔閡,想越過去卻那麽難。可是,他已經失去了捅破的勇氣。他怕一著急,便將她推得更遠。好不容易才擁有的幸福,讓人變得敏感而脆弱。
***
春去秋來,一年又一年的總是那麽快,秋日的午後,王顏玉坐在花園的秋千架上,看著忘城在不遠處獨自玩耍。陽光美美地灑在還未凋零的樹葉上,讓王顏玉有一種置身春日的錯覺。日子好像突然就快了起來,看一看書,練一練字,看著忘城在自己麵前一天天長大。王顏玉心裏,有一種安寧的幸福感。
“夫人,這是給您的信。”
伺候的丫頭拿來一封信,信上,隻有“王顏玉親啟”幾個大字。
“是誰的?”
“奴婢也不知道呢。”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摸著不算薄的信封,王顏玉心裏隱隱地有一種感覺,這是故人的信。拆開,是略顯熟悉的筆跡。
是他們。
在遙遠的南方小鎮,同樣有著美好的陽光。嬌美的少婦將頭輕輕靠在男人的肩上,“玉,今天的天氣真好。”
被稱作“玉”的男人笑了笑,“是啊,天氣不錯,不知道她收到我們的信了嗎?”
“應該差不多了,讓我們祝福她吧,她其實是個很不錯的人呢。”
男人笑了笑,“你也同樣很好。”
陽光明媚,時光正好。這一對男女,不是別人,正是藍玉和柳彎彎。
時光倒退,那一天,柳彎彎坐著奔馳的馬車向南方的小城駛去。她茫然地望著窗外,思緒不知飄向了何方。她的心,是空的,是無處安放的。突然,馬車刹住。她才回過神來,“怎麽了?”
“姑娘,前麵有人擋住路了。”
柳彎彎掀開簾子,隻是一眼,便愣住了。這個人,竟然是藍玉。他的身上,依然帶著那麽重的傷。可是,他看她的眼睛,是熠熠發光的。
她的眼淚,瞬間充滿了眼眶。
“藍玉,你怎麽會?”
藍玉笑了笑,“南方的小城,怎麽可以沒有我?靈秀,我回來了。”
柳彎彎跳下馬車,飛奔到他麵前,然後,將自己放進他的懷抱裏,感受著他的呼吸,他的溫度,他強有力的雙臂。那種感覺,踏實極了。
藍玉望著懷裏的她,眼眶也是通紅。這樣的幸福,來得太驚喜。救他的人,是胤祿,他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樣的方法。隻知道,他將他帶了出來,給了他一匹馬,告訴了他路線,讓他去尋她。
他說:“這麽多年,我欠她的夠多了,這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好好照顧她,她過得已經夠辛苦了。”
“謝謝!”藍玉低著頭,沉默了良久,然後發自內心地說了這兩個字。
“別這樣,這是我應該做的。”
兩個男人相視一笑,一笑泯恩仇,從今天起,從前的藍玉和從前的胤祿。那些過去,便真的成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