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的命本就是你的
等到入夜,安寧的腳好得差不多了,趁著月黑風高,鍾宅裏的人都睡了,躡手躡腳地將門窗上的符紙撕了下來。
畢竟還準備當一回周扒皮,靠盤剝魏奇來賺錢,得先請君入甕才行。
安寧已經想好了,反正魏奇作為一個鬼,要真金白銀也沒用,不如替她去做苦力賺點錢,她也好多燒些紙錢給他。
一比一兌付,互惠互利,童叟無欺。
等了許久,也不見魏奇回來。安寧心想,該不會被他趁此機會逃走了吧……
其實一比二兌付也是可以商量的嘛!
忽然房裏的油燈一閃,氣溫驟降,安寧不禁打了個冷顫。
一個不明物體飛速地撞上了她的床幃,激出一片火花閃電,嚇得安寧從太師椅上彈了起來。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不明物體落在地上,蜷成一團,連聲求饒。
是魏奇。
“魏奇?你怎麽……”安寧想上前去扶他,卻被魏奇被電過後更加可怖的麵容嚇了回來。
“他該死。”鍾璟的聲音帶著冰冷的寒意。
魏奇瑟縮道:“是,是,是夫人讓我出去避險的……”
一雙圓瞪著的、血管凸起的眼球看向安寧,很難辨認出其中透露著委屈。
安寧上前打圓場:“嗯,是我讓他出去躲躲的,鍾璟你也太不近人情了。”
“我說過,若是你讓夫人陷入險境,你的命就該還給我了。”鍾璟聲音不高,威懾力卻極大,魏奇緊閉著眼將頭埋在雙膝之間,引頸就戮一般。
房間裏的溫度又降了一截,安寧察覺出鍾璟的怒意竟是真的,怕他真的斬了魏奇的魂,連忙站在魏奇身前擋著:“不至於,不至於。人家好心好意給你做小弟,你別不把鬼命當命呀。”
“他的命本就是你的。”鍾璟抵著後槽牙說,“我已經饒過他一次了。”
“嗯?”安寧不明所以地看著魏奇。
“你自己說。”安寧身旁的太師椅上的軟墊陷下去一點,是鍾璟坐在了上麵。
魏奇抹了一把臉上的涕淚,轉過身來,在安寧麵前跪好,顫顫巍巍道:“大人說的是。小的過去膽大包天,想要強占夫人的身體,萬死難辭其咎。是大人寬宏大量,才留小的一條命來保護夫人……”
安寧目瞪口呆,連退了好幾步:“你,你啥我的身體?!”
雖然和魏奇相識不過兩天,魏奇還是這麽一個麵目可憎的鬼。但安寧早把他盤算成自己的跟班,故而時時維護。
突然得知他曾經想對自己圖謀不軌,一時震驚大於憤怒。
“他想奪舍了你的身體。”鍾璟解釋道,又對魏奇說:“你從頭開始講。”
“我本是洪縣一書生,兩百年前含冤而死,為了報仇才做了惡鬼。後來大仇得報,卻也去不了地府,這才留在了人間。可除了我自己的仇人之外,這兩百多年我再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魏奇抽抽搭搭地從自己的身世說起,安寧耐著性子聽。
“大概半個月之前,有一個道士招魂,我正在附近,便湊了過去。他說想借我的力去勾一個人的魂,若我借給他,不但可以得到供奉,還能借了這具無主的軀體。”
安寧恍然大悟,問:“是指我?有人想勾我的魂?”
“是。那道士說就算我不借給他力量,他也會去借別人的力。我想著既然如此,那不如讓我撿了這便宜去,這才答應了他。說到底,他才是那罪魁禍首、始作俑者啊!”魏奇越說越激動。
鍾璟冷冷訓斥:“你為虎作倀,與他又有甚分別!”
魏奇嚇得磕了一個頭,繼續說:“是、是,我知錯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想我第一次做壞事便被大人逮了個正著。可見世間真有天道在,做鬼也不能有惡念。上天在懲罰我。”
鍾璟對安寧說:“寧寧,你之前昏迷不醒應該就是那道士的手筆,幸好那與魏奇勾結的歪道本事不佳,沒有真將你的魂魄勾去……”
安寧內心震動不已。
怪不得那鬼差跟她說這是一具失去了魂魄的軀體,原來是有人勾去了原主的魂魄!
是誰?勾去原主的魂魄又有何用?這之後是不是有什麽陰謀?
“寧寧?”鍾璟見安寧怔在原地沒有動靜,又輕喚她的名字。
安寧回過神來,被鍾璟過分親昵的稱呼弄得有些別扭,說:“那個……叫我安寧就好。”
鍾璟頓了頓,道:“好,安寧。”
安寧看向魏奇,問:“你可知那道士是何人?”
魏奇搖頭:“不知,那日我在附近的酆莾山中遊蕩,被他招了過去。此後就再也沒見過了……不過絕對不是今天那位宗濟道長!”
安寧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鍾璟的怒氣來自於這裏。
魏奇明明知道有道士要對她不利,卻什麽都沒有說就跑了。
“別擔心。”鍾璟的手搭在了安寧的肩上,說:“他若再想對你下咒,必定需要再次接近你。這次,我會保護你。”
安寧心下有些複雜。
她感激鍾璟對她的保護,卻對他時刻透露出的親密感到不安。
且不說她是穿越而來,就算是原主安寧也從未與鍾璟見過。
他這番情意從何而來,又因何而起呢?
安寧側側身,躲開鍾璟的手,說:“既然如此,還是留魏奇一條命吧。當然,他曾經想害我這筆賬不能不算,就罰他——給我打工,如何?”
魏奇立刻磕頭:“謝夫人不殺之恩!”
鍾璟猶豫道:“打工?”
安寧點點頭,說:“嗯,就是給我做長工。我讓他幹什麽,他就得去幹什麽,可好?”
鍾璟仿佛在笑:“好,他任你差遣。”
這或許是鍾璟的本意,他如果真想讓魏奇魂飛魄散,其實不必讓魏奇在她麵前說那麽多。
故作冷酷的姿態,隻不過是拿準了安寧會為魏奇求情。
一顆珠子浮現在安寧麵前,安寧伸出手接住,聽見鍾璟說:“這是魂珠,你隨身帶在身上。平時可讓魏奇寄宿在其中,若他離你太遠,你在手心握住魂珠,便能召它立刻現身。”
鍾璟的手托在安寧的手下方,念道:“魏奇,收!”
魏奇便化作一縷黑煙,鑽進了安寧手中的魂珠裏。
安寧將魂珠收好,向著麵前的空氣說:“鍾璟,你為什麽不像魏奇一樣現身呢?我這樣朝著空氣說話,感覺挺奇怪的。”
鍾璟停了片刻,才道:“現在還不行。”
“哦。”安寧點頭,不甚在意地說:“也不妨事的,現在已經比最開始得靠紙筆溝通要好多了。”
鍾璟說:“好了,夜深了,你也安歇吧。我現在根基不穩,還需要去祠堂裏修行。”
雖然鍾璟出去並不需要通過門,安寧還是拉開門,做了個請的姿勢:“好,你去吧。如果有事情,我會讓魏奇給你傳話的。”
“安寧,我們是夫妻。”鍾璟突然說。
這是事實,安寧自然也不能否認,隻好說:“我知道呀。”
“罷了。我走了,你安歇吧。”鍾璟頗為無奈地留下一句話,離開了。
是夫妻又能怎樣,安寧心想,你都已經死了,還能人鬼情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