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奴仆與朋友

  一番折騰，陳家人搬出了榆城，安寧才騰出手來，忙活給程家挑小廝的事情。


  紫鵑給安寧挑的人，安寧都不滿意，親自去牙行挑了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


  紫鵑不解：“少夫人，這個元材，黑不溜秋，還傷了一條腿，一看就是個要飯的。特別是那雙眼，看了就令人討厭，您怎麽會挑了他？”她挑的哪一個不比這個好？


  安寧解釋道：“這個孩子買來，不是讓他在深宅大院裏做工的，沒必要那麽乖順。”


  紫鵑微微皺了皺眉。


  這個名叫元材的孩子，身世可憐。


  去歲，元材的父母帶著他，好不容易逃荒到了榆城，卻相繼去世。他自己不知道被誰賣到了牙行。


  他三番五次地想要逃走，每次都會被抓住了。


  被抓住了免不了一頓毒打，可一個看不住，他又要出逃。


  他腿上的傷是在前幾天逃走的時候，從牆上摔下來造成的。


  牙行的人也勸安寧：“這個孩子啊，我們還沒馴好。您要是想買他，可得防著點他。若是逃走了，我們是不退錢的。”


  但安寧覺得這孩子合她眼緣，便說：“無妨。不如先給我找個房間，我跟他單獨談談。”


  元材一瘸一拐地走進這間小屋子，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看著安寧的眼神也充滿了抗拒。


  安寧坐在椅子上，笑得和善：“你叫元材，是嗎？”


  元材不理她，把頭偏向一邊。


  “少夫人問你話呢！”紫鵑出聲嗬斥。


  元材猛地轉過頭，惡狠狠地瞪向紫鵑。


  安寧擺了擺手：“紫鵑，你先出去吧，我跟他聊一聊。”


  “是。”紫鵑看元材不順眼，回瞪了一眼，才退出去。


  “你叫元材？”安寧站起來，走到元材麵前彎下腰，讓自己的眼睛和他平視，又重複了一遍。


  元材不情不願地將頭扭到了一邊，“嗯”了一聲。


  這個孩子其實長得挺周正，一雙眼睛黑洞洞的，尤其惹眼。


  隻是他不是齜牙咧嘴就是皺眉瞪眼，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你別緊張，我隻是來跟你聊聊天。”安寧盡量用親和的語氣說話。


  元材楞了一下，用小狼崽一樣的眼睛，狠狠瞪著安寧：“你要買我嗎？”


  此情此景，安寧覺得自己像是個強拐良家少男的采花盜賊。


  “額……”安寧說，“也不是非買你不可。我們可以先交個朋友。”


  元材的眉頭鬆了鬆，眼神不再像剛才那般仇恨，他點點頭，說：“我不給人做奴仆，交朋友可以。”


  說罷，自己走到安寧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因為身量不高，元材坐在椅子上，腳離地麵還有一截，他輕輕晃了兩下，將兩隻腳勾在了一起。


  有趣。


  安寧坐回椅子上，說：“我聽說你三番兩次地要逃出去，你可是有什麽事情要做？”


  “既是交朋友，你該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元材撇了撇嘴，眼神裏盡是不滿。


  “對對對。”安寧忙說，“我叫安寧。”


  元材“哼”了一聲，說：“我隻是不想當奴仆罷了。我被歹人賣了進來，不想當奴仆，就隻能逃出去。”


  安寧問：“那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有一天你能出去了，你要去哪兒？有沒有什麽想做的事情？”


  元材楞了一下，眼睛飄向別處：“你問這個幹什麽。天大地大，我自有去處。”


  這孩子還挺傲嬌。


  “是這樣的。”安寧解釋，“我今天來，正好也不是來買奴仆的，我是來請人幫忙做件事情。若是你願意幫我呢，我可以幫你把你的身契贖回來。”


  元材低下頭，思考了片刻，警惕地說：“你別想騙我。你隻是說的好聽，實際上還不是想買我當奴仆，使喚我做事情？”

  安寧笑道：“那可不一樣。我買你當奴仆，我想讓你做什麽，你就得做什麽。可我請你幫忙，你不願意做，我也奈何不了你。”


  元材反駁道：“你既然幫我把身契贖回來了，我若是反悔不幫你，那我成什麽了？”


  “對呀！人與人之間不就是應該這樣相互幫忙嗎？”安寧繞著圈子說，“我幫你，是出於好意。你幫我，是因為夠義氣。這怎麽能和奴仆扯上關係呢？”


  元材到底是個孩子，三兩下被安寧繞了進去，不由點了點頭。


  “那你先說說，你想讓我幫你什麽忙，我再決定要不要幫你。”


  安寧說：“有個哥哥，他需要去別的地方辦一件重要的事情。但是他爹爹年紀大了，一個人在家，他放心不下。所以，我想幫他找個人，替他照看一下他爹爹。”


  元材皺起了眉，偏過頭去，小聲嘀咕：“你就是想找個仆人。”


  “這可比仆人要難多了。首先，你不能讓這位哥哥和他爹爹發現你是故意要幫助他們，你要自己找個理由，接近他們。其次，你還要讓他們心甘情願地留你一起生活，這樣你才能照看他們。更重要的是，你千萬不能讓他們發現，你和我有聯係。”


  元材問：“這是為何？”


  “因為他們呀，也都不願意把別人當成奴仆啊。他們年紀大了，需要小孩子的幫助。但你如果直接告訴他們你是來幫助他們的，他們肯定要麵子，不願意接受。”安寧一本正經地說。


  元材將信將疑地“哦”了一聲。


  安寧激將：“不讓他們發現任何異樣，默默地照看他們，你可以嗎？”


  “我當然可以！隻是……”


  安寧繼續：“你若是有其他想做的事情，想去的地方，我也不勉強你。不過我覺得，你若是想逃離這裏，也不介意和一個善良的老人家共同生活一段時間，跟我合作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安寧給他時間讓他抉擇。


  元材思考了一會兒，說：“好吧，我就幫了你這個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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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牙行交了錢，拿了身契，元材跟著安寧坐進了她的馬車。


  安寧先帶他回了鍾家三房，馬車在鍾家三房的正門前停下，安寧告訴元材：“我住在這裏，如果實在遇到了什麽困難，你可以來找我。”


  安寧又讓馬車駛去了程家所在的街口，指著程家的院子，對元材說：“就是這裏了。切記，不要讓他們發現是我派你來的。”


  “好。”元材準備下車，安寧示意他等一等。


  紫鵑看見安寧將元材的身契抽出來，驚呼：“少夫人！”


  安寧朝紫鵑說：“無妨。”


  “這是你的身契，你拿好，官府若來查戶籍，你用得上。”安寧將身契遞給元材，說，“從現在開始，你就自由了。”


  又從荷包裏拿出兩塊小小的碎銀：“萬一，你一時半會兒不能讓那家人留下你，不要餓著肚子。”


  元材盯著手中的身契和銀子，問：“你不怕我就這麽跑了？”


  安寧彎著眼睛說：“怎麽會？我們不是朋友嗎？”


  “好。”元材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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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找來的那個孩子果真是個機靈的。他假裝受了傷，倒在程老郎中的門口，被程老郎中救回去了。”魏奇向安寧匯報他在程家當監控的結果。


  “程老郎中喜歡他嗎？”安寧問。


  魏奇答：“那小子手腳麻利，傷還沒好就主動幫著老郎中幹活，老郎中能不喜歡嗎？”


  “那就好。”


  “不過，夫人。”魏奇問，“你是怎麽確定這個小子能辦這件事的？”


  安寧笑笑：“不過是覺得，他很像我記憶裏的一個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