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到底哪裏疼?
創傷後應激障礙。
因為某些細微的普通現象,而在此將患者記憶混淆,拉回受創傷的那個時間點,一次又一次,反複身臨其境的折磨和驚嚇,讓病發之人,根本不受控製,也極度反常。
此時的顧念,就是如此。
眼前一切平常的畫麵,街道,過往人群,卻在她的目光中,都變成了一排又一排的山林樹木,而後方傳來的急促腳步聲,更像是死神的光顧,高舉起的鐮刀,讓她生生恐懼,本能的隻想逃。
是的,她現在的思維意識,再度被拉回了五年前綁架逃脫的那一天。
她拚命的奔跑,不顧周遭路人異樣的目光,更不理會路上來往的車輛,劇烈的喘息,虛弱勞累的身體,都無法令她停止下來。
她隻有一個意識,那就是跑,逃,一定要逃出去。
高跟鞋過於礙事,不慎崴腳,也讓她毫不在意,甚至直接脫掉了鞋子,赤腳狂奔。
帝長川在路上撿到了她的鞋子,看著那雙被她遺棄的高跟鞋,凜然的寒眸不禁緊縮,倒吸了口冷氣,再度追了過去。
他追著追著,就來到了海邊,這邊遊人比較多,他找尋起來有些費勁,視線在人影中穿梭,尋覓著那道熟悉的倩影。
“要跳河來人啊,快救人”
人群中,有人高喊出聲。
帝長川下意識到了什麽,急忙箭步躍入了人群,果不其然,撥開層層的岸邊圍觀群眾,就看到了顧念。
此時的她,早已走向了大海,大半個身子都湮入海浪之中,卻渾然不覺,仍舊自顧自的往前方繼續行進。
“顧念”他焦急的喊了一聲。
顧念完全沒注意,混淆的思維和渙散的意識,也讓她無暇顧及這些,她隻是看著眼前平靜的海麵,感覺著周身的冰冷,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她感覺到一絲絲的安全。
“她是我妻子,我負責就行,無需報警,也別讓別人過來”帝長川叮囑了一下周遭的熱心群眾,然後徑直邁步也踏入了海中。
他一步一步走向她,低沉的嗓音倍加柔緩,“顧念,顧念”
隱約中,顧念聽到了有人在喚自己的名字,聲音很熟悉,但是,她顧不上那麽多,隻想拚命逃走,盡快讓自己得到安全。
她不由自主的又加快了腳步,眼看大海早已沒了她的脖頸,她卻絲毫不覺有異,繼續往前。
帝長川走到了她身後,極快的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從而將她身形板了過來,“顧念,你看看,是我啊,帝長川,看看我,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他雙手扶著她的臉頰,顧不上身體的濕漉,隻輕撫著她,“沒有綁匪,也沒有綁架,不用再逃了,有我在呢,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了”
顧念迷幻的眸光渙散,毫無焦距又異常空洞,冰冷的海水早已讓她身體不受控製的打顫,牙齒也磕磕碰碰的,輕微呢喃的聲音,支離破碎,“要,要逃,要逃出去逃出去了,才能救沈念”
“不用逃了,有我在,不會有人傷害你的,真的”他伸手將她攏入了懷裏,緊緊的抱著她,“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讓你受了這麽多苦”
如果沒親眼看到她舊傷複發時的劇烈,如果不是此時眼睜睜的看著她飽受ptsd的折磨,他或許不會這般。
但是此時,帝長川完全不敢想象,過往的五年裏,她到底是怎麽熬過來的
這個他從小看著長大,一手寵愛,發誓要和她共度一生的女人,曾經那樣的優秀美好,而此時,竟殘破的宛若一個破碎的布娃娃,稍微一點氣力,便可香消玉殞。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麽啊
霎時間,帝長川隻覺得心髒的某處,很疼,疼到了抽筋拔骨,牽動著他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痛,叫囂著悔,更叫囂著恨。
他自詡生平不是什麽好人,也從不信奉什麽蒼天上帝,但此刻,他真想用全生的一切,和所謂的神虔誠祈禱,讓這一切的懲罰,都加再他一人身上,放過她吧
“顧念,對不起,再也不會了,別這樣,我求你了”帝長川抱著她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他的聲音,還是他的舉動,多多少少喚醒了她的一絲意識,顧念胡亂的道出了他的名字,“帝,帝長川”
他驀然一怔,急忙看向她,“認出我了念念,你清醒一點,這裏太冷,我抱你”
帝長川話沒等說下去,就被顧念霍然一道猛力直接拂開了,她氣力過大,導致推開他的同時,自己也跌進了海中。
他連忙過去拉她,將她從海水中拉拽起來,“顧念”
她旋即又推開了他,“別,別再過來,也別開槍,別開槍”
帝長川愣住了,他終於明白了,真正讓她患上ptsd的,是五年前他那失手的一槍。
那一槍,打在了她身上,也等同於打在了她心上
“別,別開槍,別開槍,求你了,帝長川,我求你了”顧念驚恐的思緒還未徹底恢複,整個人恐懼的不住顫動,也邁步不停向後退去,“求求你了,別這樣對我,別這樣”
她離他越來越遠,無數的海水淹沒她的臉頰,灌入口鼻,顧念被嗆的無法呼吸,掙紮的雙手撲騰。
帝長川極快的從驚詫中掙脫,極快上前撲到她近前,單臂撐起她的身體,將她箍入懷中的同時,抱著她向岸邊遊,隨著海水越來越少,他才起身,將她橫抱在懷,一步一步走上了岸。
周遭圍觀的群眾很多,有熱心人急忙拿了毛巾過來,還有老人在旁苦勸,“青年,別總和媳婦吵架,小兩口,床頭打架床尾和,多哄哄媳婦。”
帝長川無力的輕點了下頭,接過毛巾給顧念擦拭臉頰,她被海水嗆的不輕,此時更加呼吸不暢。
他將她放平,一番人工呼吸後,又扶起她,輕拍著她的脊背,讓她將肺內的幾口海水吐出來,再抱著她重新起身,離開了海邊,打車回了酒店。
經過這一番折騰,顧念雖然還未徹底恢複神智,但體力消耗也極大,一路上,狀態極佳,甚至很糟糕,空洞的大眼睛木訥又無神,整個人像瀕臨崩潰,嘴裏含含糊糊的反複叨念,“疼,疼”
帝長川抱著她上樓,將她放入浴缸裏,調好了水溫,才轉身到她身邊,“哪裏疼和我說,哪裏疼”
她完全就是喃喃自語,無法回歸現實的思緒一直徘徊深淵,在聽到有人詢問時,甚至索性咬緊了嘴巴,不發一言。
帝長川有些手足無措,除了和她一起置身水池中,他仔細檢查著她的身體,尋找著有沒有什麽傷口,除了腳踝處被高跟鞋磨破的地方外,再無其他。
他無奈的再度看向她,“和我說,到底哪裏疼嗯”
她還是不說什麽,甚至逃避似的想要躲開,帝長川伸手將她又撈了回來,猜到她可能指的是肩上的舊傷,剛伸出手,卻又懸在了半空。
左肩的舊傷,還有子彈沒取出,之前他隻碰了一下,她就疼的受不了,他不敢再貿然行事,隻能放棄,又捧起了她的臉頰,手指掰開了她的嘴巴,“別咬自己,要咬就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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