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戰與終焉
逢生沉著踏出玉岸的結界，一人麵對眼前黑壓壓的人群，“瀧啟”下令，滿弦箭矢如漫天星光，向他們墜落。
逢生抽出兩張陣符，名為“無侵”，絢麗的法陣在她身前身後綻開，一個給了自己，一個給了身後眾人，在陣法張開的一刹，結界中的一眾半妖身上皆是一陣輕鬆。加入了仙法的驅妖術法，即便能穿透玉岸的結界，也無法入侵逢生陣法一絲一毫。
陣法之繁複精妙，與人間散仙揣摩出的簡陋術法不同，“瀧啟”一挑眉角，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此人，恐怕並非如他所想，是個普通人間散仙。情勢到了如此地步，箭在弦上，隻得且走且看，不得不發。
逢生陣法之下，萬千弩箭如同雨滴，灑落在結界之上不留絲毫痕跡，紛紛掉落，鋪了一地，宛若地毯。
“哦哦哦哦！逢生要出手了！”沒有了術法影響的龍女激動地湊上前，一通亂叫，“逢生！殺啊！”
聽到龍女呼喊的逢生頓了一下，本準備行動的身形躊躇起來。
一旁的聖古伸手捂住了龍女的嘴，對陣前的逢生喊道：“逢生！生殺不論，按你自己的想法做！”
“逢生……”遠在陣中的“瀧啟”聽見這個名字，終於沉了臉色，“竟然是逢生？”
一貫胸有成竹，如今撐出來的鎮定也有些掛不住了。既是逢生一族，隻要他還在這具軀體裏，便毫無辦法。
“皇上，怎麽辦？”身邊的術士問道，“那術士好像很強。”
“……”
“瀧啟”盯著他，看得那術士有些發慌，半晌發問，“你不知道逢生？”
“屬下不知。”
人間之人，雖得逢生庇佑，卻不知“逢生”一族？
“瀧啟”有些訝異，但隨即便想通了。若是世人皆知，人間皇族無用，隻能靠逢生苟活，那人間至尊空有皇位，毫無威嚴，又該如何統領人間？
“瀧啟”冷笑：仙族千年痛苦，都未曾引逢生降世，現在人間有難，不過兩年，你就出現了嗎？逢生，果真偏愛人族呢。
那若你視之如子精心保護的人族，要殺你呢？
“一起上。”“瀧啟”聲音低沉，一副看戲模樣。
“殺！”
一聲令下，手持刀劍、身著鐵甲的上千人族，低吼著向逢生包圍而來，人群密集，幾乎淹沒了他們身後的罪魁禍首。
“你知道的，擒賊先擒王。”月人在逢生身後提醒道，逢生一點頭，巨尺平舉，麵對千軍，毫無懼色。
一個陣以她右腳為心，延展開來，隨即她像一支利箭，衝入人堆之中。
刀斧還未觸及到她，遠遠便被護住她周身的“無侵”結界阻隔，巨尺無鋒，裹著法術一同揮舞，人群如同煮沸的水，翻騰起來。
“月人，剛剛你有沒有看清她腳下的陣？”聖古不似龍女夜梟，空看熱鬧，與逢生相處兩年，他也能多少摸清她的想法，隻是那陣展開消失隻在一瞬，令他無法捕捉。
月人畢竟是大妖怪，眼力比聖古高出不少，她笑著道：“是‘皆止’。”
“這麽說來……”
“沒錯，是逢生的看家陣法。”
“你們在說什麽？”一旁的瀧文一直聽他們的對話，卻沒能懂。
“你看到她殺入的不規則路線了嗎？”聖古拉過瀧文，讓他從自己的角度看逢生出戰。
“的確很奇異，她究竟想幹什麽？”
“我們管這個叫‘步陣’，一步一陣，以‘皆止’之符，輔以北鬥之陣，陣法之內，眾生皆止！”
應聲而下，逢生踏出了七步之中最後一步，此時她已立身於“瀧啟”布攆之後。北鬥成形，她埋下的七點陣符同時綻放光芒，聯結一線，她的身後，仿佛時間靜止。
眾人保持著逢生殺過人仰馬翻的姿勢，一眾術士目瞪口呆的表情凝固在臉上，甚至飛翔的蝙蝠也停止動作，懸在空中。
“從始至今無可匹敵的渾厚法力、玄妙非凡的陣法、能夠自如揮動沉重巨尺的體術，這就是她，現任的救世逢生。”月人看著逢生的背影，喃喃自語著，眼角帶笑。一直緊盯著逢生的小黑獸，聽罷也不自覺地晃了晃尾巴。
第一次見到逢生威力的瀧文呆了，這樣的場景，他隻在夢中見過，現在的他卻很清醒：這是現實。
逢生收起巨尺，轉過身來，不急不緩地繞過一眾術士，走到“瀧啟”麵前，縱身跳上步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瀧啟”與旁人不同，他沒有露出那種措手不及的慌忙神情，眼前發生的一切，他似乎都有所準備。
逢生的手抬起，放在他的麵前，退卻了施加在他身上的法術，令他置身“皆止”之外。
隻見他抬頭對逢生露出一個極為不自然的笑容，打著招呼：“你好啊，逢生。”
瀧文眼見逢生站在他大哥的身前，從他的角度，瀧文看不見逢生的神情，也無法知曉他大哥的舉動。
瀧文有些慌了。他隱隱有種感覺，馬上，他就再也見不到大哥了。
“逢生……”他抬腳，走出了逢生的結界，“不要……”
聖古一行半妖正忙於欣賞逢生創造的壯觀場麵，隻有月人見怪不怪，察覺了瀧文的動作，隻是她並不阻止，任他向逢生他們走去。
“瀧啟”感覺到瀧文的接近，挑了挑眉，就端坐著，抬頭看向逢生。
“救世主逢生，我猜，你現在一定想把我的靈魂強行驅除，是不是？”
逢生耿直地點了點頭，抬手就要施法。
“等等，等等。”“瀧啟”舉起手作投降狀，“我知道你法力高強，輕而易舉便能讓我魂歸原位，可是，我離開了，瀧啟也活不了，甚至，屍骨無存。你看那小瀧文，多愛他的大哥啊！”
逢生順著他的目光，回過頭，看著瀧文躲著劍鋒，爬過盔甲，正跌跌撞撞向他們趕來。
那人所說，她並非不知，隻是即使知道，她能做的，也隻有一個。
逢生不再看身後的瀧文，重新對著“瀧啟”舉起手。
“真是絕情。”“瀧啟”嘖嘖道，“你若動手，就是殺了他最後一個血親。嗬嗬，恐怕在他心裏，你再也不是救世之人了。”
逢生隱隱咬了嘴角，手上法力卻無一絲退卻。
“瀧啟”扯著嘴角，滿臉怨恨：“禍世逢生，你且看吧，這個世間，終會因你，萬劫不複！”
“逢生！”
瀧文的呼號自身後傳來，他滿身血痕，顯然是半路急了，不顧刀刃鋒利，向他們趕來。
“不要殺我大哥！我求你！你不要殺我大哥！”瀧文被地上的人絆了一下，跪倒在地，手腳並用地向逢生爬過去。
逢生看他幾乎失去理智的模樣，雖滿心同情，遠在百米之外，毅然對他搖頭。
“瀧啟”見狀，開始狂笑，他大喊著，“逢生禍世！禍世逢生！是你帶來的世間災難，是你殺了人間瀧啟，是你……”
他還未說完接下來的話，瀧啟的身體就不再為他所用了，他的魂魄，隨著與他本體相連的術法回歸了仙境，留下人間亂局。
瀧文看到，他的大哥不笑了，雙手無力的垂下，目光漸漸散亂，他一頭栽在步輦上，衣裳漸漸塌了下去……
“大哥……大哥！”瀧文發了瘋，淚水忍不住浸潤眼眶，“逢生！我不是說了不要殺我大哥嗎？！”
瀧文爬起來向瀧啟跑去，卻被人一把從背後抱住，回頭一看，竟是沈鳶，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跟過來的，她一頭白發，映著朦膿的陽光，熠熠生輝。
“小文！你大哥他兩年前就不在了！你死守他這副皮囊又有什麽用？！”沈鳶的聲音帶著哭腔，阻止瀧文的力氣卻一絲未鬆，瀧文掙紮不脫，隻能看著大哥的身體漸漸變成沙。
一夜終於過去了，從東邊透出的曙光，像人間皇族一般耀眼的金色，灑落在眾人身上。
夜與白日交接之時，發生了一個奇跡。本應死去的瀧啟，渾濁的雙目漸漸清明，反射著朝陽的光輝。他看向瀧文與沈鳶，對他們露出了一個，他們都十分熟悉的笑。
那是屬於瀧啟的笑容，眼角上揚，嘴角微抿，如冬日暖陽。
然後他的眉眼也與身體一同，消失在了白沙中。
沈鳶呆住了，瀧文也不再掙紮。
他們最愛的人，徹底消失在他們的麵前。
這個天地間，再也沒有瀧啟。
大陸極東，懸崖之上，一白衣老者立於盡頭，麵前是沸騰的海水，巨大火球漂浮其上，緩緩落下。
“那人族的軀體撐不住了嗎？”背後傳來儒雅的聲音，來者仙境東君，他緩步走來，詢問道。
“嗬……”老者輕笑了一聲，睜開雙眼，眼中一片紅色。
“並非如此，是逢生一族降世人間，插手了此事。”他轉動著眼睛，一點一點適應自己的身體。
“逢生在此時出手，那我們的計劃是不是……”東君稍顯緊張。
“別那麽沒出息。”老者扭動脖頸，回身對他挑起了嘴角：“我看逢生，也是氣運將盡，現在的逢生，本尊可不放在眼裏。我所擔心的逢生，是她那使用言靈的先祖，開口一言，便可毀天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