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百鬼生潮
聖古茫然，他來妖都半年，幾乎日日待在殿內，除了正常起居，便是看書發呆，他可不記得自己看過什麽妖都四景。
隻見東籬掰著手指，對他們數道：“聽好了，我妖都四景：一景，妖王絕色；二景，群妖夜舞；三景，將軍一笑；四景，百鬼生潮。”
聖古聽罷，恍然大悟。
的確，妖王暴虐，大陸罕見，但其美豔容貌，也是舉世無雙，可稱一景。
他接著問道：“那你今日想帶我去看的，是哪一景？”
東籬像獻寶似的，豎起四根手指，激動地咬唇笑著：“四景，百鬼生潮。”
“恕我愚鈍，這個百鬼，是指什麽？”聖古不解，大陸之上，仙妖魔人，應沒有“鬼”這個種族才是。
“啊~”東籬理解，解釋道，“這是我們妖族內部的一個叫法，你們不知道也很正常。”
東籬不再站著，坐回原位，一副說來話長的樣子。
“我們妖族的來源，是獸族沾染了魔族氣息，化而為妖；但萬年之前，還有一些特殊的東西，也因魔族有了生命。例如一件衣服、一把梳子，像這種沒有靈魂的死物，我們便會稱他們為‘鬼’。
“‘妖’修煉，需要的是與原身相近的自然氣息，而‘鬼’修煉，需要的是天地陰氣，說到底，其實他們與妖也沒有太大區別，隻是一個叫法的問題罷了。”
“所以，每個月陰曆十五，陰氣最盛的時候，鬼族便會聚集湖邊，吸納陰氣。天地間本無形的陰氣，在他們口中會發出粼粼光芒，數量一多，層層疊疊，就像潮水般，一波一波的……”
東籬對聖古拋了一個媚眼，蠱惑道：“怎麽樣？真的不想去見識見識嗎？”
聖古在她的攻勢下一片目眩，連忙這個燙手的火炭扔給逢生：“你問我有何用，能帶你出去的可是逢生。”
東籬狡詐一笑：“你可別以為我不知道，逢生去不去，還不是取決於你想不想嗎？”
聖古扶著自己的額頭，歎了口氣，從手指縫隙中看向逢生的臉，觀察她的表情。
雙眼微睜，眸中有神，嘴唇輕抿，雙手握緊……
那是他熟悉的表情，代表逢生對一件事產生了興趣，卻壓抑著自己好奇心的表現。
東籬恰恰說反了，應是聖古去或不去，取決於逢生想或不想。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走吧。”聖古放下用來暗中觀察的手，假意無奈地說道。
“耶！”東籬一陣歡呼。
聖古看著逢生，胸口起伏稍稍變大，眼眸平直斜向左方。
他不禁低下頭，掩藏自己得逞的笑意：這是她期待時的微動作，看來她很開心。
三人一獸在逢生“匿形”陣符加持之下，輕鬆離開了妖王王宮。
東籬大大地呼吸一口山下的空氣，誇張地捧著臉道：“山下的空氣！真是太清新了！”
“按常理來說，應該山上的空氣更清新才是。”聖古毫不留情地拆穿。
“哇……”東籬嫌棄地看了聖古一眼，“你簡直比阿垚還要不解風情，這邊走。”
東籬領著他們，在一處山上繞了幾繞，就來到了一處斷崖，這裏能居高臨下地看到湖的全貌，是觀湖的最佳位置。
“就是這裏啦！”東籬麵對廣闊的風景，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這處，是我小時候與阿垚常來的地方，妖都皆知。現在阿垚當了妖王，殘暴大陸聞名，我想，應該不會有不要命的，跑來這裏搶妖王的位置，我們就可以安安穩穩享受美景啦~”
東籬正嘚瑟著，高揚手臂，就差跳起了舞。
突然一個熟悉帶著戲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本王竟然不知道，王後還會用‘大陸聞名’這種詞匯？”
東籬的歡快表情凍結在臉上，她放下胳膊，頭都沒回，對身邊站著的無動於衷的逢生說：“你怕不是個假逢生吧？怎麽這麽快就被發現了？”
“不不不，本王證明，她是真的。”風垚右手彎曲，左手握住右手的小臂，活動著筋骨，走到東籬與逢生中間。
“本王隻是今日閑來無事，出宮觀景，沒想到這麽巧，還能和王後在此偶遇。”
“哈，哈，是啊，好巧。”東籬幹笑著回過頭，側著邁了兩步，走到逢生與聖古麵前，一手一個，拽住就要開溜。
“哎~”風垚一把拉住東籬的後領，像狐狸叼崽一樣，連同她手上的逢生與聖古，一起拽了回來，“既然來了，就看完再走吧。”
東籬回頭瞟了風垚一眼，暗戳戳地道：“那你不準告訴我阿爹。”
風垚摸了摸下巴，一副難以抉擇的模樣：“本王可從來不做賠本的事呢，王後這個要求……”
“一件事！”東籬放掉手上抓著的人，對著風垚豎起一根手指，“我答應你一件事！”
“成交！”風垚聽了，欣然同意，撒手放了東籬的衣領。
“五百歲的人了，還那麽小氣。”東籬嘴裏嘟囔著，含糊不清地說道。
風垚卻聽得一清二楚，衣袍一甩，席地而坐，回她道：“你也認識本王五百年了，不清楚本王的性子？”
“這都聽得清？”東籬更氣了，這幾百年來，他心性漸差，妖力倒是長進不少。
東籬認命地坐在風垚左側，回頭招呼逢生與聖古道：“你們快來，坐我旁邊，馬上要開始了！”
妖王側過臉來，斜著看了逢生一眼，拍了拍自己右側的地方：“逢生，坐這裏。”
東籬收回手，看了風垚一眼，還是那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欠揍表情，絲毫看不出他埋在心裏的情感與意圖。
風垚是從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呢？東籬心裏想著。
他在她的心裏，是個傲慢一些、卻還算可愛的小狐狸，如今怎麽變成連她都看不透的模樣了。
東籬妥協了，無所謂地一聳肩，自顧自地看湖邊風景。
落日已沉，隻剩一絲餘暉。湖邊，鬼族們聚集起來，湖中、湖岸，滿滿當當。
逢生帶著聖古坐在風垚右側，四人一時無話。
天漸漸黑了，月亮初升，鬼族們開始吐納天地陰氣。月色之中，銀色發青的陰氣自天而降，與湖水一同翻湧，直蔓延到每一個鬼族身上。
天地間似乎雙無形的手，像傀儡師操控傀儡一般，延展出無數根絲線，操縱著湖中的千百鬼族。
如此景色，怎能無酒。
風垚從懷中掏出兩隻酒袋，一隻拋給了東籬，自己開了一袋，仰頭飲了一口。
眼角餘光掃到了逢生盯著他的視線，風垚偏頭看她，舉著酒袋對她晃了晃：“你也喝酒？”
逢生搖了搖頭，她感興趣的不是酒。
風垚輕聲一笑，笑靨如朗朗月色，又迷住了逢生與聖古。
風垚故意似的一捋長發，暗紅色的纖細發絲長發從他修長白皙的手指間穿過，光是那雙手都讓人覺得魅惑。
風垚看都不看右邊的兩人，開口說道：“把你們的口水擦擦。”
逢生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回頭看了看聖古，已然是呆了。
在逢生與聖古清醒過來、互相交換眼神時，湖麵上突然嘈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