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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隔鍋飯香

  靈之很喜歡他的雙眼。


  在山上,所有生靈都受山神龐大妖氣影響,或快或慢,漸漸成妖,當他們修行得道時,便會化為人形。


  雖叫人形,卻與凡人有些不同——發色、瞳色,基本上受妖力影響,變成斑斕的色彩,而不是人族一貫的深色。


  即使有些妖們原先本體的雙瞳為黑,也多多少少受山神墨綠妖氣的影響,變得沒那麽純粹了。


  而她,一向喜歡夜空,那種沒有月亮、漆黑無光,頂多帶著些許星星的星空,深邃得看不見盡頭,好像有無數秘密,藏在這純黑夜幕之中。


  那人的眼睛,便是如此。


  月人不禁靠他近了些,仿佛她盯著的不是一個人的雙眼,而是她每每注視、流連忘返的天空一般。


  無故被人盯住不放的人族男子也不閃躲,任由靈之越靠越近,目不轉睛。


  直到他聞到了她脖頸處散發出的獨有的藥草氣息,喉結滾動,才忍不住開口道:“小神女,可是看夠了?”


  “你的眼睛……竟然是純黑的……”靈之眨了眨眼,繼續端詳。


  顯然,還沒有看夠。


  “小生的眼睛,的確是純黑的。”人族男子道。


  “好漂亮……”靈之的誇讚脫口而出,沒有一絲顧忌,倒是讓那男人頗為驚訝地揚起了眉。


  “是啊,”那人回望著月人淺棕的雙眼,目光在她臉上遊離,接話道,“很是漂亮……”


  靈之愣了一下,聽出他言語中潛藏的含義,意識到了什麽,突然直起身子,絞著手指,看起來慌裏慌張地,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那個男子能看出了靈之的窘境,卻不戳破,自顧自地、絲毫不做作地向她求助道:“小生……受傷了。”


  靈之鬆開絞在一起的手指,轉頭看他,隻見那男人雙眼晶瑩,滿臉哀傷,看起來像極了隔壁家受傷的小鹿,楚楚可憐。


  “你,你傷在哪裏了?”靈之連聲問道。


  “這裏。”他抬起沒有受傷的右臂,伸手指向自己的左胸口,逐漸向下,從胸口畫到左手臂,動一下,眉心就要皺緊一分。


  “很疼嗎?”靈之看著他幾乎要皺在一起的麵容關心道。


  “很疼。”


  “那你快別動了。”靈之連忙拉住他比劃自己傷口的右手,讓它安穩待在自己主人身側,自己上手,解開他的衣襟。


  外一層、裏一層,靈之從不知道,人族的衣服竟是那麽繁複,層層疊疊的——他們究竟多有耐心,每日花這些工夫在衣服上?


  像是剝開花瓣,現出花蕊一般,靈之終於解開了他所有的衣衫,他雪白的肌膚之上,赫然一道血痕,格外顯眼。


  傷口果然是從他的胸口直到左臂上,似是刀傷。


  皮開肉綻,像一處裂穀,看上去甚是恐怖。


  靈之從未在一個生靈身上看過如此嚴重的傷口,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問道:“你這是做了什麽,竟然傷成這樣?”


  “不過是仇家尋仇罷了……我重傷隱匿於此,便勞煩神女費心了。”


  “別叫我神女了。”靈之聽著別扭,“我叫靈之,你叫什麽名字?”

  “我的名字是,月僚。”人族男子回答道,絲毫不避諱靈之探究的目光,直直地回望過去,兩人再度四目相對。


  “月、僚……”靈之首先敗下陣來,收回目光,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不知是隔鍋飯香,還是其他什麽,她總覺得,這個人的名字,比起這山上的任何一個生靈都要美好。


  “那麽好聽的名字,一定有什麽特殊的含義吧?”靈之問道。


  “靈之。”月僚突然叫道,讓她愣了一下。


  “什麽?”她不知所以。


  “小生名字的由來,自然是可以說與姑娘聽,隻是,姑娘你可以在聽的同時,幫小生療傷嗎?”月僚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幾乎見骨的傷口,回望靈之道:“很疼。”


  “啊!我這就給你治療!”靈之竟然忘了,自己怎麽會對這麽嚴重的傷口視而不見,在這兒與傷患閑聊?定是因為他的神情太過輕鬆,才會令她忘乎所以。


  說起來,他臉上那痛苦的表情早已消失,就算是說“很疼”的時候,也是一臉平靜。


  這個人,好奇怪。


  靈之心中想著,轉身從山洞石壁中翻出一包止血的藥草,細細碾碎,給月僚敷上。


  “小生的名字,”她聽見月僚在她耳邊說話,“其實沒有什麽特別特殊的含義,隻是小生出生那日,月色格外的明亮。”


  靈之有些吃驚,並非是他說話的內容,而是他言語間的平穩。


  這個藥草,雖是止血的良藥,有重生肌骨之效,可是要在極短的時間內恢複傷口,總要付出些代價,這也是山神所說的天道循環。


  這代價,便是透骨的疼痛。


  以前一隻小猴受了點輕傷,沒有問過她自作主張拿了這藥,本來傷口不深,用完藥後卻像被割了尾巴,上躥下跳,嚎叫之聲幾乎傳遍結界的每一個角落。


  這件事後,再也沒有生靈敢擅動她洞裏的東西了,生怕一不小心落得與那小猴妖一樣的下場。


  月僚的傷口太過嚴重,隨時可能致命,她為求穩妥,才用了這個藥,本已準備把手臂塞進他的口中,以免太痛,不小心咬了舌頭。


  誰知道,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照常說話。


  “你……上藥不疼嗎?”靈之試探問道。


  “疼。”月僚口中說著,臉上卻全然看不出。


  “疼的話要喊出來,別憋著。”靈之說道。


  月僚身上的裂開已經長出新肉,這個過程本應是最為難熬的,靈之看著都能感覺到疼,再看月僚眉眼,皆是莞爾之色,令人捉摸不透。


  若非真的看到他的傷口在愈合,她都要以為這藥對人族無用了。


  “這藥上了傷口,應是百般難熬,為何你如此雲淡風輕,一副無事的模樣?”靈之實在忍不住好奇,問道。


  月僚聽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小生負傷,昏迷至此,已然十分落魄,若是還因疼痛大吼大叫,未免也太失風度,在如此美麗的姑娘麵前,可不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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