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前院
秋日陽光清爽,和風習習,金玉指示著張婆子和墜兒去院子另一頭摘桂花,時不時看看坐在老梨樹下不停翻書的零落,偶爾也朝院門望望。
自從零落說了今晚殿下可能要召她之後,金玉的心一直就七上八下的。她一向相信零落的直覺,還在宮中時,她常在晚上偷跑去禦膳房找小太監要吃食,每一次,姑姑會不會來,什麽時辰來?零落都算得準準的。
甚至,姑姑教訓大家時要說什麽,她都能猜得八九不離十。所以,金玉堅信,零落說了殿下今晚要召她,就一定會。
可這眼看都申時了,還不見人來通知,而零落卻隻顧翻書,偏隻剩她一人幹著急。
金玉看著漸漸偏西的日頭,又忍不住跺腳,她本就見不得零落沒事就坐著翻書,這會子看她悠閑坐在長椅上的樣子,更是急得不行。
在宮裏的時候,她們好歹還要練舞練琴,到了這平親王府倒好,零落偏生將自己的本事都忘了。一天到晚捧著書冊,翻個不停,那書頁翻得像風吹過一樣嘩嘩作響,她就不信她能看清上麵的字。
金玉不停地走過來又走過去,坐在老梨樹下的零落終是受不了了,緩聲道。
“有什麽話就說,你這樣子走來走去,擾了我看書。”
這話徹底點燃了金玉內心的火氣,她掐腰道:“你還說我,你不是言之鑿鑿殿下會遣人來召,這天都要黑了,你說的人呢?”
話落,就聽院門外一個清朗的聲音傳進來。
“請問零落姑娘在嗎?”
金玉瞬間驚得瞪大了眼睛,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反觀零落倒是落落起身,叫了墜兒去請人進來。
來者正是副將鷹揚,雖然得了王令,但仍隻遠遠站在院門口,見零落就亭亭站在樹下連忙低頭躬身行禮。
“殿下請姑娘去前院。”
零落回了半禮,“好,有勞將軍去回殿下,待妾沐浴更衣之後就去。”
鷹揚卻是頭也不抬地道:“殿下的意思是,請姑娘一起共進晚膳。”
這就是馬上要走了,零落垂眸淺笑,“好,我這就隨將軍去。”
“哎,不行!”
終於回過神來的金玉大聲打斷了她的話,見鷹揚抬頭向這邊看來,金玉又往後一縮微微躲到了零落身側,揪著她的衣袖,低聲急切地說道。
“你還沒梳妝打扮,連身衣服都沒換,怎麽就能去見殿下呢?”
零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裙,她今天就穿了一件雪青色襦裙,外加了水紅色的褙子,連個別致的花紋都沒有。
“也是啊!”零落癟癟嘴,有些無可奈何,“那怎麽辦?總不能讓殿下久等,算了,就這樣吧!”
說完,將手裏的書冊塞給她,真就往院門走了,根本沒管金玉急得快要哭出來,仍舊不急不緩好似春風拂柳一般優雅自在。
鷹揚一直配合著零落的腳步緩行在她右前方三步之外,他對零落的態度其實是驚訝的。
她跟府內其他夫人不一樣,接到傳召不慌不忙也不興奮,偏那淡然還不像是裝出來的,而是好似她與生俱來就是那副性子,甚至需要丫鬟來提醒她沒鄭重梳妝。
看到滿院子的侍衛也沒花容失色局促不安,他反倒察覺出她在帶著驚奇暗暗四下打量。
她似乎也不是暗地裏打量,那水靈靈的眼睛從出了二門進到前院開始,就咕嚕嚕的轉個不停,稍微機警點的人,都能看出來。
這王府前院守衛布局,一草一木皆是平親王親自設定,普通人根本看不出什麽來,所以鷹揚根本就沒將零落四下投注的視線放在眼裏。
鷹揚的配合,讓零落很是滿意,她越加地放緩了步子。
這前院其實多是廊腰縵回,整個王府都被大小蓮池隔開,這個時節居然還有數朵粉蓮俏立水中,引得零落多看了幾眼。
蓮池中間還偶有假山青竹,一眼望去除了冷清了一點,並無不妥。
直到鷹揚帶著零落轉到一片梅林之後,零落才驚訝地“咦”了一聲,停下步來。
“姑娘有何吩咐?”
鷹揚見她停步,連忙問道,零落卻隻是偏頭仔細看了一陣這梅林,唇角揚起。
“沒事了,走吧!”
說完,零落提步繼續往前去,落後她兩步的鷹揚,也回頭看了一眼梅林,心裏暗咐。
“莫是這姑娘看出什麽來?”
但又一想,還是不太可能,便也不多作細想,繼續將零落往書房引。
轉過梅林,便見一獨立樓閣,零落看著牌匾上那“逍遙”二字,揚了揚眉,這二字還真符合平親王的風格。
鷹揚在樓前停下來,對著零落拱手道:“姑娘稍等,待末將前去稟報。”
零落回禮,“有勞將軍。”
就在這時,從屋裏傳來一個聲線略沉但不失清潤的聲音。
“進來吧!”
鷹揚連忙躬身稱是,接著側身對零落點頭道:“姑娘請吧,殿下已在此等候。”
零落回了半禮,走在前麵,與鷹揚一前一後提裙進了這獨立書房。
這書房極大,進門便見四座高聳至屋頂的巨大書架,相對排列,中間僅留出供一人行走的通道。
書架皆是朱紅木漆,劃分成一層層的木格子,最讓零落感到驚奇的,不是這幾個造型別致的書架子,而是這些木格子內,都密密擺滿了書。
光這書,都成千上萬冊了吧!零落心裏念著,恐怕此逍遙也非彼逍遙了!
剛剛應該是平親王叫了進,但此刻卻沒見人,零落側頭向左手邊寬大的案幾看去,除了幾管毛筆,一硯一墨一鎮紙,還有案幾旁的大甕裏插著的幾卷畫軸,再無旁物。
倒是旁邊不遠的軟榻邊,擺著一副玉石棋盤,一隻天青色茶碗裏正飄著嫋嫋青煙。
就在這時,從書架背後傳來一陣衣物摩擦聲,零落聞聲尋去。就見那書架子背後原來還立著一個高大的木梯,這梯子也是零落從沒見過的可坐可靠的寬大樣子。
而此刻,一身半舊淺青常服的平親王,正撩著衣擺緩緩從那梯子上下來,一步一步,動作雖慢,那步伐卻是無比的穩健。
哪裏像是腿疾未愈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