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點撥
翌日上午,綠竹果真來赴約了。梨苑裏除了金玉和張媽媽,就隻有一個小丫鬟墜兒,加上這裏離前院又是最遠,整個院子人少又清淨。
所以綠竹來,零落還是直接讓墜兒在花廳裏置了席,兩人遣走了侍女,就各自相對而坐。
此刻,綠竹正跪坐在軟席上,對零落軟軟的說著話,聲音裏透出些許不易察覺的委屈。
“上次,多謝姑娘使人送了藥膏來,我老早就想親自來拜訪姑娘了。”
說到這裏,她停了一下,頰邊的笑容夾雜著苦澀之意,又道:“我那時,真是覺得沒有活頭了。”
零落就跪坐在她對麵,聽她語帶哽咽,後麵更是拿錦帕沾了沾眼,趕忙斟了茶給她。
勸道:“姑娘這是作甚?不過就是姐妹間吵了幾句嘴罷了,柳夫人的性子急了些,左右沒有壞心思的。姑娘嚐嚐我這新做的桂花茶,過去的事情,就莫要放在心上,讓它過去吧!”
綠竹還紅著眼眶,笑容頗為無奈,“哎,像我這種出身卑微,又不得寵的人,就算再委屈還不是咬碎了牙往肚裏吞。”
零落笑容淺淡,端起茶碗輕抿了口茶水,隻是輕輕歎了口氣,不再說話,大約是唇邊露出的苦笑太過惹眼,就見綠竹那漂亮的鳳眼轉了轉。
然後問道:“昨日姑娘送來的胭脂真是好看,是從哪裏得來的?”
零落的笑大了一些,“是下人去一家叫做美人香的脂粉鋪子裏買的,據說它家的東西都極好。姑娘覺得如何?”
綠竹連連點頭,然後眸光閃了閃,說道:“確是好東西,那家鋪子我也是知道的,光那一盒胭脂,就得不少錢吧!”
“嗯。”零落應了一聲,又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挺貴的,這下人買來討好我,采買的婆子還被金玉訓了一通,說是這個月的月例都還沒下來,就這樣子大手的花費。光這一盒胭脂,就快頂上我一個月的月例了,這下子,不說去大廚房加菜了,就是連院門都不要出了。”
“那美人香的東西,都是這般的。”綠竹說著放下茶碗,正色道,“難得姑娘有好東西就想到我,我將這胭脂銀子付給姑娘吧。”
“別別別。”零落連忙擺手,“綠竹姑娘向來對我多有照顧,我也是真拿姑娘當姐妹的。難得我有拿得出手的東西,就這一次,姑娘還要給銀子,可不是打我臉了麽。”
又道:“也就是金玉故意敲打下人,這麽大個平親王府,總不會忘了月例銀子吧!了不得就是最近不出門唄,反正我這裏離姑娘的竹汀近,無事就去找姑娘玩兒,我們兩院的下人少,也沒得那些個打賞的雜事,這銀子不就省下來了。”
零落這話一落,就惹得綠竹發出一串笑聲,她拿錦帕半遮了臉,那雙眼睛裏卻是掩蓋不住的甜美笑意。
過了半晌,才總算止住了笑,綠竹還拿錦帕沾了沾眼,語調帶著嬌嗔地說道:“你呀,看這話被你說的,好像我們這無品無階又無寵的,反倒是成了好事。”
零落也笑,回了一句,“都是苦中作樂罷了。”
又招呼綠竹喝茶用糕點,零落垂眸輕抿了茶水,心下已經活絡開了。想這綠竹,最初來的時候,說話做事處處露出破綻,難道,她隻是裝樣子來試探自己?還是就在這短短月餘之內,就得了人指點?
零落正琢磨著,就聽綠竹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壓低了聲音問道:“說到這月例,姑娘可曾聽過什麽傳聞?”
來了,零落心裏一笑,到底還是不枉她引了這麽久的話。
“什麽傳聞?”零落反問,“姑娘知道,我剛來不久,對這府裏的事和人,都不清楚。”
綠竹也不避諱,隻是聲音更低了一些地說道:“聽說,殿下有意讓柳夫人掌中匱了。”
零落訝異地掙大了眼,咬唇說道:“柳夫人?這……我可是聽說過,柳夫人的出身,可不怎麽樣呢!這偌大的王府,她能管得下來?”
綠竹的笑臉裏都是毫不掩飾的輕蔑,“賤奴出身,能有什麽能耐,不過仗著殿下的寵愛罷了。”
說完,又勉強地笑道:“這消息若是成了真,我們可就不隻是拖遲月例這麽簡單的事了。”
許是她心裏積壓了怨氣被這一下牽扯出來,也可能是看零落一臉地不解,綠竹一下子就將柳夫人的出身和她如何進的府,仔仔細細地講了一遍給零落聽。
說完,才歎了口氣,那一聲歎息裏也飽含著無奈和不甘,最後,幾乎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
“不過一個賤皮子,她也配。”
綠竹這樣毫無芥蒂,讓零落心裏隨之一跳,麵上卻還是平和的笑,她無意地搓了下手指,又重新替綠竹和自己斟了茶,緩聲說道。
“姑娘這是從哪裏聽來的消息,我怎麽覺得,即使殿下要找一個女眷來管家,這個人選還是蓮境的子佩夫人更合適呢?”
話落,綠竹暗黑的眸子已經朝她射出光來,她問:“姑娘怎麽覺得子佩夫人更合適?不應該是婉芝更好麽?”
零落笑容恬淡,看上去單純又和善,她毫不遲疑地搖頭道:“婉芝夫人雖然看似出身更好,但卻不比上子佩夫人來自宮中。不瞞姑娘,零落自幼長在宮內,但是禮樂坊終是比不上皇後娘娘的福寧殿,對吧!”
綠竹不再說話了,那垂下的眸子裏一閃而過的精光,卻還是沒有逃過零落的眼睛。她不動聲色地又給小爐添上泉水,頰邊的梨渦若隱若現。
慢悠悠地說道:“其實,我們都知道,柳夫人想掌中匱,不過就是看中這王府中的油水罷了。畢竟,娘家還擺在那兒呢,哎,她不過也是個苦命人。罷了,罷了,左右也輪不到我們做主,殿下的心思也不是我們能揣測的,順其自然吧!”
綠竹這才又抬頭看過來,眼中又恢複了一片清明,端得一副嬌弱的麵孔。
說道:“不說了,不說了,平白浪費了姑娘的好茶。”
零落跟著笑起來,“是呀,虧我還專門拿了姑娘喜歡的這套茶具出來呢!”
“哎呀,還真是,果真是辜負了姑娘的好意。”綠竹發出一聲驚叫,連忙一口飲盡茶水,端著那天青色的茶碗,仔細把玩起來。
送走綠竹的時候,已臨近午時,零落進了房間便歪在榻上,張媽媽進來的時候,就見她正一下一下地捋著腰間玉牌上的絡子,意識卻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姑娘安好!”張媽媽遠遠站著行了禮。
零落回過神來,微微坐直了身體,“媽媽來了。”
張媽媽還保持著躬身的姿勢,口裏卻略微帶著厲色說道:“恕老奴無禮,姑娘今天,太心急了些。”
零落這才坐正了身體,許是歪久了,這猛地一下坐起來,腰上又一陣發酸,她不由就反手撐了一下,無謂地輕笑道:“媽媽放心,我省得的,那個綠竹實在是有些奇怪,所以我才試探了一下。”
張媽媽看到她的樣子,也顧不上禮節了,趕忙就走近來,替她揉捏了一下腰,滿臉的心疼。聽零落忍不住皺眉低吟了一聲,更是連眼眶都紅了,低低的聲音帶著哽咽。
“若是家裏還好好的,姑娘何苦年紀輕輕就落下這一身的傷病。”
“就是當初練舞凶了一些,沒什麽的,媽媽放心。”零落還是一臉的笑,言語裏帶著撒嬌。
張媽媽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神色就更加疼寵了,卻也隻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姑娘的心思老奴省的,這幾日,老奴再找機會去敲打一下青衣,定不會讓姑娘的心思白費的。”
零落的腰正被張媽媽揉的舒暢,連眼睛都半眯起來,整個人又半趴在榻上,下意識地點頭道:“先等等綠竹那邊的消息吧,她該是最不能看著柳依依得勢的人了,我們也正好看看她的手段,墜兒待在梨苑這麽久了,總要讓她起些作用吧!”
“是!”張媽媽隻是停了一下,沒有反對。
安靜了好一會兒,零落都昏昏欲睡了,“媽媽的手法真好,我想先睡一會兒,等金玉和墜兒拿飯回來先別叫我了。”
張媽媽歎氣,“飯總是要用的,姑娘先歇歇,不急。”
零落已經陷入了昏睡中,模糊地應了一聲,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