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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夜談

  隨著“吱呀”一聲,張媽媽閃身進門來,她已經放輕了手腳,但正低頭撥弄琴弦的零落,還是立刻就察覺到了。


  “媽媽來了。”聲音不急不緩,沒有絲毫波動。


  張媽媽雖然心裏裝著事,仍舊恭敬地走近行禮,“姑娘安好。”


  零落停了手,抬頭朝她甜甜一笑,指了下繡橔,“媽媽有事坐下說。”


  “謝姑娘,老奴讓金玉扯住了墜兒,就站著說兩句話,很快就走。”張媽媽一向知禮,生怕自己一個粗使婆子的身份,跟零落走得太近,引了別人懷疑。


  零落不甚在意地笑道:“沒關係,媽媽安心坐著,金玉有分寸。”


  說完,就直了身子去倒茶,仍站著的張媽媽見了,立刻就來替了她的手,零落也不推辭,又說道。


  “今日那個車夫,人很機靈,媽媽要替我多謝他。”


  張媽媽一邊放下茶壺,一邊說道:“姑娘放心,那個車夫老奴認識有五六年的了,是絕對信得過的人。”


  零落點頭,“我相信媽媽,媽媽多年來辛苦了。”


  張媽媽連稱不敢,而後小心地看了看零落,欲言又止的樣子。零落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裏,輕抿了口茶,說道:“媽媽放心,我心裏是有數的,今日去見那美人香的老板,不過就是順帶的事。媽媽這幾日幫我多注意棠廬那邊,這麽好搬倒子佩的機會,綠竹是不會放過的。”


  張媽媽鄭重地點頭,想了一下,又不放心地問:“子佩夫人那邊剛剛出了事,綠竹夫人還會盯著她不放麽?”


  “會的。”零落肯定地回答,“就算她不會,我也要讓她不得不會。”


  零落說完,不動聲色地垂了眼,長睫下覆,很好的掩蓋了她眼中的情緒,隻是一下,她又抬眼看向張媽媽,嘴角含笑,溫婉秀氣地說道。


  “媽媽再去幫我辦件事吧!”


  “姑娘盡管吩咐。”


  “我還記得家鄉有一種叫做包麵的小吃,你三更天的時候幫我做一碗過來。”


  聽了這話,張媽媽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眼眶一下就紅了,“虧的過去了這麽些年,姑娘還記得,隻要您想吃,老奴就去做,別說是一碗了,就算是十碗八碗的都行。”


  零落立刻高興起來,眼睛都笑彎了,趕緊說道:“倒用不了那麽多,媽媽給做兩碗吧,兩碗就夠了。一定記得要掐準時辰,三更準時送進來,別早別晚。”


  張媽媽雖然有些訝異她強調的時辰,但一想到零落多年來都不曾吃過家鄉的東西,也顧不上多想,很是高興的答應了。


  遠遠傳來三更梆響,零落坐在圓桌邊捧著白瓷碗,碗裏就是張媽媽剛做好的包麵。


  “姑娘嚐嚐看,老奴熬了一下午的骨頭湯,豬肉新鮮的,姑娘嚐嚐味道如何?”


  看著零落眼睛裏帶著晶亮的笑意,張媽媽的心裏又澀又甜,零落先喝了一口香氣四溢的湯,就連連點頭。


  “沒錯,沒錯,就是這個味道,謝謝媽媽,你下去吧,等下再來收東西。”


  張媽媽高興的應了,輕輕退出去,零落迫不及待地挑了一隻包麵在銀箸上,還沒來得及咬一口,就聽房門又“吱呀”一聲。


  零落抬頭見人已經走進來,起身胡亂行了個禮,“見過殿下,奴婢正在用宵夜,殿下要不要一起?”


  沒錯,來人正是李承昊,見到她這樣子,李承昊倒不甚意外,隻是挑眉說道:“大半夜的吃東西,你不怕膈的慌。”


  零落笑答:“這不是要等殿下過來,等餓了麽,平日奴婢早早就睡了的。”


  李承昊深邃的眼睛微眯了眯,很快又帶上了點點笑意,直接走到她對麵坐下來,見麵前也擺著一隻白瓷碗,勾了勾唇。


  “你這不是替本王準備好了?”

  零落欠了身才又坐下,說道:“這個叫做包麵,奴婢在宮裏的時候吃過一個小姐妹做的,說是她家鄉的小吃。奴婢喜歡這個味道,下午提了一下,不想院子裏的張媽媽也會做,剛才就讓她做了兩碗,殿下要不嚐嚐?”


  李承昊先是看了看白瓷碗裏白亮的麵皮,又抬頭起來看著零落,嘴角雖然還含著笑,眸光卻不自覺的暗下去。


  零落無謂的一笑,拿起備用的銀箸,從他麵前的碗裏挑了一隻包麵出來放在自己的碗裏,又當著他的麵咬了口吃進去,然後笑道:“殿下放心,沒毒的。”


  見李承昊還是沒動,零落笑得有些無辜,“殿下不喜歡就算了,那能不能麻煩殿下等奴婢吃完,實在是餓了,溶了也不好吃。”


  零落說完翹了翹唇不再管他,繼續低頭去吃碗裏的包麵,剛咬了一個在嘴裏,對麵的李承昊也動了,零落稍微停了一下,兩人誰也沒說話,稀裏嘩啦的開始吃東西。


  李承昊比零落吃得快,等零落抬頭起來的時候,他早已坐在對麵看著她。灼灼目光讓零落有了一瞬間的局促。


  “你是從哪裏知道本王喜歡這個的?”李承昊開門見山的問到。


  零落也不扭捏,回答:“殿下忘了,奴婢是跟著盧嬤嬤長大的,柔妃娘娘是安昌人,奴婢是清楚的。”


  眼見著李承昊的麵上染了寒氣,零落心裏也跟著一凜,勉強笑道:“殿下能不能看在奴婢請您吃好吃的份上,應允奴婢一件事?”


  李承昊側了側身,輕笑了一聲,“原來你在算計本王。”


  氣氛好了一些,零落的笑容更大,說道:“算不上算計,不過是吃人嘴短罷了。”


  “這王府內外都是本王的,連你也是本王的。”李承昊斜看了她一眼,一副高高在上的理所當然。


  零落撇了撇嘴,無可奈何的模樣,“殿下都沒問問奴婢所求是何事,雖然此事對奴婢來說難如登天,但對殿下來說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你且說說看,看看一碗包麵夠不夠換本王一個承諾。”


  零落忍不住想翻白眼,“算不得承諾,奴婢隻想討一塊出府的牌子罷了。”


  李承昊劍眉微挑,“本王的王府沒有嚴格的門禁吧,隻要你去說一聲,不僅能順利出去,還有銀子可拿,整個益州,沒有比本王更開明的了。”


  零落苦笑,“殿下說的是,隻不過,奴婢不想驚動府裏的人,殿下的一塊牌子不僅能讓奴婢隨意進出王府,也能讓奴婢安然走在街上。”


  話音剛落,李承昊那森然中帶著深究的視線便冷冷地掃過來,零落沒有絲毫躲閃地與他對視,隻不過,她那一貫清澈的眼睛裏,除了清明之外,現在還帶著點點溫和的請求。


  “殿下放心,奴婢絕對不會給王府惹是非,給殿下添麻煩。”


  李承昊慢慢收回了那冷氣十足的眼神,轉而在將房裏的擺設環視了一圈,並不驚訝地說道:“婉芝將那琴送了你。”


  沒有詢問的語氣,零落微翹了唇,恭敬地回答:“是,奴婢與婉芝夫人一見如故,她便送了奴婢這架琴。”


  “她倒是會討好你。”李承昊語帶調侃的說了一句,又轉而問零落,“你怎麽看婉芝這個人?”


  零落心裏一跳,垂眼說道:“婉芝夫人是極好的,殿下不也很喜歡她嗎?”


  “嗯,她很美,也比你討喜。”


  李承昊輕笑了一聲,搓了下手站起來,零落也趕緊起身微低著頭站在一旁,就見李承昊慢慢在房內走動,一邊說道:“零落啊,你答應本王的事,該不會忘了吧!”


  零落極快地抬眼看了他一眼,見他又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立刻又垂眼下來,說道:“奴婢不敢,隻是敢問殿下,當初為何要了綠竹進府?”

  李承昊一甩袍袖,發出輕微的“悉索”聲,“因為她漂亮啊。”


  零落咬咬唇,在心底說了一聲“登徒子”,麵上卻不動聲色地問道:“難道殿下當初,就不知道她的身份嗎?”


  誰知李承昊跟本不順著零落的思路走,而是又輕笑著說了一聲,“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漂亮,本王一向喜好美色,你不也是因為長得美才能入了本王的眼?”


  零落無奈了,幽怨地看了一眼李承昊,說道:“殿下何必如此,奴婢不過是想提醒一下殿下,最近要多多注意戶部的錢大人。”


  這一下,李承昊的笑臉真誠了一些,說道:“其實零落啊,本王是很無辜的,除了敘州的一小部分兵權,和一個高高在上的親王封號,整個朝廷上下,本王沒有一絲一毫的人脈勢力。更何況,本王都不息裝成瘸子了,他們怎麽還不肯讓本王過過安穩日子呢?”


  零落笑容苦澀地說道:“奴婢不懂朝堂之事,隻是在進府之前,稍微了解了一下府內各位夫人的出身。其他人都很清楚明白,隻有這個綠竹夫人有些奇怪。”


  “說來聽聽。”李承昊頗有興趣地說道,然後徑自走到軟榻邊坐下來。


  零落抿嘴一笑,欠身說道:“誰人都知道殿下回京之後行動不便,文王殿下難得請您去郊外賞一次花,您就恰好遇到了容貌清麗的歌女,這也太巧合了一點。


  就算您跟綠竹今生有緣,但文王殿下請您去的地方,可是他的別院。雖然文王殿下素來低調,那所別院周圍也確實住有農戶,綠竹農家女的身份,也確實真實可查。但奴婢相信,殿下您也一定知道綠竹進府之後的行為。


  一個農家女剛進到王府,因為身份問題為人謹慎,想要討好府內人,這不足為奇,可是她錯就錯在心太急。


  據奴婢所知,她剛進府十天,就開始拉攏下人,出手算不上闊綽,但也足夠讓人刮目相看。而且,她曾在奴婢這院子裏談起過瓷器,平日閑談,也對首飾布料很是了解,絲毫不像僅僅是富養的農家女,而更像是一位有著良好教養的大家閨秀。”


  李承昊雙眼發亮地看著零落,問道:“那這跟戶部的錢大人有何關係。”


  零落認真地回答:“奴婢嘴饞,常讓老媽子出府去買點心,她曾不止一次看到過綠竹身邊的林媽媽去跟錢府管家的兒子見麵。後來,奴婢有意試探了一下,綠竹的解釋說,林媽媽跟錢府管家是遠房表親,有的時候,她會托人往老家帶東西。


  奴婢試探之後,院子裏的老媽子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們見麵了,奴婢本來也信了,但就在今天白天,奴婢跟綠竹一起上街買東西,奴婢那個丫鬟金玉又發現那個林媽媽收了一個年輕人的錢袋子,後來奴婢在鋪子裏看中的東西,綠竹都很大方的給了錢。”


  零落說到這裏停下來,見李承昊看過來,才又緩聲說道:“殿下有所不知,綠竹帶奴婢去的那個鋪子,是現在益州城裏出了名的脂粉鋪子。東西自是不便宜不說,聽綠竹話裏的意思,那鋪子的東西多是走水路過來的,殿下比奴婢更清楚,凡是經過漕運過來的東西,都要經過戶部的手。


  而且,那美人香裏,還有一扇隻有宮裏才有的玻璃屏風,綠竹說的很清楚,沒有戶部的批示,就算是鎮國公府的縣主看上了,也不行。”


  “就憑這些,就認為她跟錢尚書有關係,也太牽強了些。”李承昊自顧自地倒著茶水,一邊說道。


  “是。”零落略一點頭,又道:“這些都隻是奴婢自己的猜測,所以,奴婢才向殿下討要出府的牌子。有些事情,殿下是不屑去想去做,可有些人,可時時刻刻在防範著呢!”


  李承昊這下才正眼看過來,忽而勾唇一笑,那眼色更是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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