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墜兒倒戈
又過了幾日,上一場的雪還未化淨,天空又飄起了零星小雪花,雖然不大但無疑是在雪上加霜。
零落越來越受不住雪碳的味道,天越來越冷屋裏的火盆卻減少了一個,金玉便得了張媽媽的叮囑,無事不準她下榻來,讓她圍裘烤火看書,性子都快養懶了。
這一日上午,零落突發奇想也逼著金玉跟她一起看書,兩人正鬧著,房門就“嘭”的一聲,從外麵推開來,嚇了兩人一跳。
金玉直接跳起來就掐腰出去了,片刻之後,尖細的聲音就傳來,“你這丫頭是要幹什麽?慌慌張張地嚇著姑娘,反了天不成!”
“是墜兒麽?”零落溫和地問了一聲。
“是!”金玉應了一聲,看著垂頭掉淚的墜兒,越發氣惱,又厲聲訓斥她,“你還委屈了,哭什麽哭!”
墜兒抬頭看她,被咬得櫻紅的嘴唇哆嗦著,抽抽搭搭地說道:“求姐姐讓奴婢見見姑娘。”
金玉還來不及說話,就聽零落溫軟的聲音傳來,“有事進來說吧!”
墜兒立刻就朝金玉蹲身行了禮,越過她進了裏間,金玉裝了一肚子的氣,又不放心讓墜兒單獨跟零落待在一起,趕緊跟進去。
就見零落披裘坐在了竹椅上,再看墜兒,一言不發地跪在了她麵前,恭恭敬敬地磕著頭。
金玉一臉震驚。
零落也沒說話,任她磕完了,才淡淡地說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這禮我就受了,下去做事吧!”
墜兒仍跪在地上,隻直起身子,她還在掉著淚,飛快地看了一眼零落,哽咽道:“從今日起,奴婢這條命,就是姑娘的了,奴婢誓死追隨姑娘,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零落哭笑不得,說道:“你這孩子說什麽渾話,我就待在王府裏,說什麽刀山火海,沒那麽嚴重,你好好的就行。”
墜兒哭得更凶了,拿袖子抹了一把臉,她一抽一抽的,一看就知道是在努力地止著哭聲,卻還是有絲絲嗚咽聲傳出來。
零落指了一下金玉,說道:“將她拉起來,地上涼,生了病怎麽辦?”
金玉一頭霧水,但還是上前去拉墜兒,勸道:“姑娘讓你起來就起來,有什麽話,起來再說。”
墜兒也是個強的,搖搖頭仍舊跪在地上,抽噎著說道:“奴婢九歲進府,不是爹娘將奴婢賣了,而是奴婢自願賣身王府的,因為……因為要先來替綠竹夫人探路。”
“這……這……”金玉指著墜兒,又看向零落,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雖然早就大概知道墜兒的身份,但這猛地一聽她自己說出來,還是吃驚不已,但看到零落一副早已了然於胸的樣子,就不止是單純的驚訝了。
零落扯了扯身上的狐裘,看了一眼金玉,揚了揚下巴,“你聽她說。”
就聽墜兒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家鄉發了大水,別說糧食了,就是山上的草都被吃光了,奴婢跟著爹娘一路行乞到了京城,卻連城門都沒進來就被趕到城外二十裏處的山窪子。
接著就有官兵來抓人,說是漢州已經到處都有人得瘟病死了,我們這些從漢州來的人都要抓起來燒掉,奴婢的娘正好就染了瘟病,爹娘怕的要死領著奴婢就逃進了山裏。
再後來,就在山裏碰到了錢府的人,他說,隻要奴婢聽他的話賣身到平親王府當丫鬟,奴婢的爹娘不僅不會被燒死,也會請大夫給奴婢的娘看病。”
墜兒說完又長長抽了口氣,向前跪走了幾步,眼淚汪汪地看著零落,說道:“奴婢隻是苦人家的孩子,他們說能救爹娘,奴婢就將他們看做大善人,別說隻是賣身到王府做丫鬟,就算真的要奴婢去那煙花之地,奴婢也是肯的。
姑娘進府之後,林媽媽就來找奴婢了,奴婢深知姑娘是好人,除了透露一些雜事之外,就隻把上次張媽媽和金玉姐姐說的話傳出去了,請姑娘明鑒,奴婢真是半點壞心思都不敢有。”
零落表情淡淡的,眼神裏卻透著憂傷,看墜兒哭得淒慘親自上前將她拉起來,替她整了整衣裳,又捋了捋耳邊垂下的發絲。
說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以後安心待在梨苑,你爹的事……我很難過去晚了一步。但是你放心,你娘和弟弟,我已經讓人安排好他們,等過段日子安定了,就帶你去看他們。”
墜兒又要往下跪,被零落拉住了,聲音柔和的輕哄著她,“不哭了,你還小,以後好好做事,不與壞人為伍就是報答我了,好不好?”
“奴婢謹記姑娘教誨!”墜兒抽回手,恭敬地蹲身行了個禮,“奴婢娘說,姑娘是奴婢一家的大恩人,讓奴婢這輩子都不能忘了姑娘的恩德,還要奴婢把知道的事,都告知姑娘。”
零落淺笑著點點頭,“我知道了,有機會轉告你娘,她的心意我也懂,你還是個小姑娘,有些事就不要摻和進來了,好好兒過日子就行。”
墜兒卻連連搖頭,正色說道:“不,奴婢要說的,是關於綠竹夫人的身世。她是錢大人在外麵生的女兒,錢夫人生性悍妒,出身又高,錢大人就一直不敢納妾,後來遇到杏夫人,就一直將她養在外麵,後來杏夫人便生了綠竹。
雖然她們母女一直沒進錢府,但杏夫人漂亮溫柔又善解人意,所以很得錢大人喜愛,連同綠竹從小都是按照大家閨秀來嬌養的。
奴婢聽說,綠竹夫人之所以願意進王府來,就是想得了殿下的寵愛,繼而讓自己有機會認祖歸宗,也為杏夫人謀個前程。”
零落聽她說得頭頭是道且分毫不差,看向她的眼神就充滿了探究之色,問道:“這些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墜兒小臉僵了僵,雙手局促地絞在一起,躊躇著說道:“奴婢被告知要做奸細的時候,心裏覺得不妥,就暗地裏跟蹤過幾次林媽媽,就偷聽到了這些事。”
說完又馬上瞪著眼睛懇求地看著零落,說道:“但是奴婢知道姑娘是好人,除了林媽媽來問,奴婢又實在沒辦法才說一些姑娘的事情,但奴婢絕對沒有故意偷聽姑娘講話。”
零落剛想安撫她,卻被金玉搶在了前頭,“還說沒偷聽,上次我跟張媽媽在小廚房說的話,你是怎麽知道的?”
墜兒小臉一白,急忙辯解道:“那是因為……那就是無意間聽到的……奴婢真的沒有故意偷聽。”
見金玉還要說,零落連忙出聲阻斷了她,“好了,墜兒是個好孩子,不要逗她了。”
又對墜兒笑道:“我相信你,你剛剛說跟蹤過林媽媽,那你一定知道杏夫人的住處了。”
墜兒重重地點頭,“知道,奴婢可以帶路。”
零落勾唇一笑,梨渦若隱若現,緩聲道:“那倒不必,你明天去趟美人香,看看我新訂的那隻珠釵到了沒有。那裏常有各家的小丫頭走動,你也去交交新朋友。”
墜兒靈動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想到了什麽,臉頰慢慢紅起來,咬了咬唇,鄭重地點頭福身。
“奴婢省的,姑娘放心!”
“嗯,下去吧!”
墜兒行禮出去了,金玉滿頭霧水地看著零落帶笑的臉,孤了孤腮幫子。
零落好笑地捏了捏她氣鼓鼓的臉,“鼓成蟾蜍做什麽?”
“呸,你才是蟾蜍呢!”金玉故作凶狠地瞪著她。
“有話就說,你瞪著我做什麽?”零落又抱起熏籠往外麵走。
金玉連忙跟上去,追問:“你到底做了什麽事讓墜兒倒戈的?”
零落望了一眼暗沉沉的天空,歎了口氣說道:“都是些苦命的人,墜兒的父親上月在碼頭被錢府的人毆打成重傷,她的母親求到錢府去,結果不僅沒得到救助,反而被人打了出來。
她父親勉強熬了半個月就去了,她母親越加覺得冤屈,就又帶著兒子去錢府討公道,沒想到又被人將小兒子打成了重傷,眼看也要活不成了,我們的人就正好找到了他們母子。”
金玉嘖嘖兩聲,“好像也是挺可憐的,那錢府的人也是,明明知道墜兒在替他們做事,不看僧麵看佛麵,好歹也要給人家個說法吧!”
零落的眸子裏冷光乍現,“那些人,怎麽會管一個奴才的性命!”
轉而又笑道:“也正是他們這種草菅人命的做法,才讓我們有了可乘之機,金玉你說,這到底算是壞事還是好事?”
金玉習慣性地撇了撇嘴,“管它是好是壞呢,你不是也讓人救回了一條人命嘛,說不定,若是她母親再因為兒子沒了又找上門去,也會被害死了也不一定,那這樣算來,就是兩條命,這總歸是好事吧。”
零落望著天空想了一會兒,才展顏道:“此話也在理,我們總歸也救回了一條命,說不定過些時候,我們救的,就不止一條命而已了。”
金玉又不明白了,看著零落的笑臉,也幹笑著扯開了嘴角,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湊過來嘿嘿笑了兩聲,問道。
“你老實跟我說,你是從哪裏找的人幫你在外麵辦事的。”
零落也學著她扯了扯嘴角,“不告訴你!”
說完轉身進了屋,留下金玉在原地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