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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苦口婆心

  事態緊急,鷹揚立刻帶了一隊王府親衛前往城外王誌的莊子上去,王誌也顧不得還受著傷,親自前往帶路。


  李承昊在品梅居門前目送他們離去,廊下掛著一盞宮燈隨著凜冽的北風四下晃動,以致那光線都變得零碎起來,四周都是暗沉沉的,隻餘下滿園子的清冽梅香。北風打著卷兒灌進梅林,留下一片嗚咽聲。


  取下唯一的那盞燈,李承昊進了逍遙居,這寬大的書閣是從來不準生火的,每到寒冬臘月,這裏都格外的冷。


  李承昊提著燈往那書架後麵去,右腿邁上梯子剛一用力,膝蓋處就傳來一陣鑽心的酸疼,猛的這麽一下,任是一向堅毅似鐵的李承昊也忍不住停下來用手掌握住。他略一運氣,真氣由掌心傳至腿骨,才使那酸疼慢慢減緩。


  真氣收回,李承昊看著自己的膝蓋,想起鬼醫聖手對鷹揚說的話。


  “殿下這條腿,雖然行動不會受限,但每逢陰寒潮濕的天氣,就會酸疼難忍。益州曆來潮濕多雨,實在是不適宜殿下休養。”


  鷹揚問:“憑先生的醫術也不能根治嗎?”


  “不能,殿下的膝蓋完全粉碎了,小腿的脛骨也斷了好幾處,在下縱使手眼通天,也隻能如此了。總好過癱瘓在床,將軍平日多叮囑殿下注意休養,寒冬時節注意保暖,這傷隻能靠養。”


  李承昊沉思了片刻,自嘲的笑了笑,幾步踏上木梯,從最高處拿下一本簿子,不再停留,直接出了逍遙居。


  一出門,廊下站著的纖細身影讓他皺了眉,冷笑道:“本王這品梅居,你倒是來去自如。”


  那身影往前走了幾步,零落清麗的臉在宮燈的映照下若隱若現,她嘴角含笑,眼神卻很是鄭重,福身說道:“奴婢以為,殿下會需要奴婢來解惑。”


  李承昊看向她的視線是淡漠的,卻自帶一股冷氣,零落目光清澈不避不閃,又往前走了兩步。


  說道:“如果殿下沒有事情想問,那奴婢,倒是有話想跟殿下說,殿下能否行個方便。”


  李承昊勾唇,帶著嘲諷的笑意,隻撇了她一眼,轉身提燈往品梅居走,零落也不說話,隻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走進品梅居,一股暖氣撲麵而來,李承昊徑直去紫檀椅上坐下來,無視零落站在案前,自顧自的翻開手中的簿子。


  零落長睫輕覆,無奈地笑了笑,再抬眼時,已是滿臉肅色,也不管李承昊會如何想她,直接開口說道。


  “殿下手中的這本簿子,隻是其中一部分行賄金額,更大更重要的,還留在證人手裏……”


  李承昊“嘭”的一聲拍在案幾上,打斷了零落的話,視線如刀似箭地直射過來。


  “幽冥三司,你是哪一司?”


  零落眼眸輕閃,問道:“幽冥三司是什麽?”


  李承昊冷哼一聲,“跟本王裝傻?你以為本王還會相信,你隻是禮樂坊裏一個普通的舞姬嗎?”


  零落半垂下眼,恭敬地回答:“奴婢就是一個普通的舞姬,隻不過深受盧嬤嬤教養之恩,要傾盡奴婢平生之力,輔佐殿下榮登大位。”


  “你住口!”李承昊大怒,“你可知你在說什麽?你可知就憑你這一句話,本王就能要了你的命!”

  零落抬頭與他對視,一動不動地說道:“奴婢死不足惜,隻可惜了柔妃娘娘含冤二十載。”


  此刻,李承昊的表情好似馬上就要迎來一場狂風暴雨,他看著零落的眼神就像要撕碎了她,聲音比窗外的北風還要寒冷。


  “別將你的貪慕加在本王身上,母妃的仇怨,本王自會討回來。”


  “怎麽討?”零落黑葡萄一樣眼睛,跟她的聲音一樣咄咄相逼,“陛下有心無力,定妃娘娘為了保護年幼的您,不得不早早將您送至邊疆。殿下難道還想指望太子?亦或是文王?”


  這話,讓李承昊有了一瞬間的呆愣,零落溫和卻不失堅定地繼續說道:“沒有什麽,比殿下自己登位更合適。”


  李承昊眸色幽深,滿麵寒霜,卻冷笑了一聲,說道:“就算本王真有那一天,你也討不到半分好處。”


  零落微微一笑,“殿下放心,無論殿下將來的身份如何變化,奴婢跟殿下約定的自由之身,也一直不會變。”


  “自由之身?你費盡心機地攛掇本王去走那鮮血淋漓汙穢肮髒的路,為的就是一個自由之身?”李承昊譏諷地看著她。


  零落的臉僵了僵,頓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勾了勾唇角,說道:“奴婢自然知道,殿下此生最厭惡的,便是心機頗深的女子。可殿下也應該最清楚,要怎樣的人,才能在那座深宮裏活下來。


  僅因為奴婢這張臉,從小到大就受盡了屈辱和排擠,若不是盧嬤嬤多次舍命相救,奴婢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嬤嬤生前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殿下能君臨天下,柔妃娘娘能深冤得雪。”


  說著,零落提裙就地跪下來,仰頭望著他,黑亮的眸子閃著晶亮的光,“奴婢不才,還請殿下看一看當今的朝廷,奴婢雖不懂朝政,但也知道陛下龍體欠安多年,大權盡落外戚之手。殿下這才看到了一個戶部侍郎,那裏麵有多少蛀蟲正在腐蝕大越的根基,難道殿下就忍心看著陛下辛苦創下的安平盛世,被一點點的吞食掉?


  太子陰狠,文王偽善,剩下一個生性正直的嶽王殿下,卻也被逼得在夾縫中求生存。若是殿下再置身事外,那這天下的百姓,就真的沒有盼頭了。”


  零落懇切的話,說得李承昊心頭一顫,他咬緊了牙,袍袖下的手指又攥到了一起,即使零落不說,他也早看透了如今的局勢。


  他五歲喪母,十二歲離京,十五歲立下第一個戰功,整整十三年,他都一直遠離朝堂爭鬥。若不是那個人的身體逐年虛弱,若不是母妃的大仇未報,心願未了,他又何必拖著病體,非要回到這滿是算計與汙穢的京城。


  皇位,從來就不是他想要的。


  “殿下難道就從來沒想過那個位置嗎?”零落緩聲問道。


  李承昊陰沉似水的眸子直直地看過來,聲音如冰,“本王不管你是什麽人,是受何人指使,你接近本王,費盡心機進王府來要做什麽?這些本王都不管,隻要你安分守己,本王跟你最初的約定就一直有效。


  侍妾也好,側妃也罷,隻要你能肅清王府,隨便你想怎樣都行,等到王妃進府,本王自會放你離開,此後天涯海角隨你去。”

  他停了一下,身體微微前傾,深黑的眸子就像冰冷的刀鋒,一字一句重重砸在零落心頭。


  “現在收起你的癡心妄想,滾!”


  零落隻覺心髒就像被人一把抓住,揪痛得厲害,卻不知如何緩解,以致於她的臉都如白絹一般蒼白透明。


  李承昊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眸子幽深似古井,她也深深地看著他,清澈見底的眼睛裏充滿著請求不解與幽怨,還有李承昊來不及看清的複雜情緒。


  零落已經收回了視線,眉眼低垂,聲音也平緩得近乎淡漠。


  “奴婢不急,殿下終有一日會看清一切,奴婢相信,就算殿下沒有奪嫡之心,但殿下的愛民之心,也永遠不會失去。”


  ……


  零落靜悄悄地來了又去,李承昊想認真地看一看那賬簿,卻怎麽也看不進去,他不得不承認,今夜零落說的話,很讓他觸動。


  作為皇子,他也不是完全就沒去肖想過那個位置,但他之所以不屑一顧,一是因為他從小就看透了宮廷中的爾虞我詐,並且對此深惡痛絕,二是因為他骨子裏麵對自由的渴望,不甘心自己一生都要被困在那片紅牆黃瓦之中。


  這也是他願意跟零落交易的原因,在他心裏,一個對自由極度渴望之人,即使她再精於算計,她的內心也仍然留有一片淨土。


  但他知道零落有句話說得對,君臨天下,是替母申冤最好最有效的捷徑。


  這些年,無論是他立下的軍功,還是他現在的王位,早就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為了阻止他回京,那些人不惜與奸人勾結,不惜出賣自己的國家,隻為讓他死在戰場上。


  一想到這裏,李承昊就又覺得膝蓋隱隱作痛。


  “殿下不妨考慮一下零落姑娘的建議。”


  安靜的品梅居裏,突然響起一個溫潤的聲音,接著,一襲白衣的孟君役從暗室裏走出來。


  見李承昊仍是沒說話,又繼續道:“草民知道殿下回京的初衷,隻是想為柔妃娘娘討回公道,但現在的京城和朝堂上的格局,就像零落姑娘說的那樣,好好一個安平盛世,眼看就要被毀掉了。”


  李承昊好像此刻才聽到他的話,眯眼看過來,冷聲說道:“你也要來勸我?”


  孟君役神色淡然地說道:“我自然懂得殿下的心思。”


  許是聽到李承昊自稱了“我”,孟君役也換了稱呼。


  他停了一下繼續說道:“但是我更懂殿下為國為民的心,殿下跟其他皇子不同。您常年在民間,深知百姓疾苦,您少年上戰場,知道戰爭真正的殘酷。殿下,僅僅一個私鹽案就死了多少人?那一場暴亂,讓多少人無家可歸?朝廷雖然平複了此事,可是受苦的終究還是貧苦百姓。”


  孟君役說到這裏,有些激動地走到門庭處,指著外麵黑茫茫的天,說道:“此刻,就在外麵,風雪不停,就會有人不斷地死去。”


  “殿下!”孟君役收手回身朝他舉臂行了大禮,“草民不才,懇請殿下為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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