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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崖底(二)

  “你的傷口一直在流血,得想辦法止血才是。”零落注意到孟君役腳踝上包的布,又被染紅,於是提醒道。


  因為包起來他不能再穿鞋,經她一說,孟君役才低頭看了一眼,說道:“無礙,一點小傷而已。”


  “別不放在心上。”零落仍舊靠著那堆枯枝落葉坐著,抬頭看著他在四周查探,認真地說道,“你也看到了,這裏一直被霧罩著,還不知道上麵的人什麽時候才能找到我們,我肯定是不能動的,如果你也因為流血過多而倒下,那我們怎麽熬到有人來?

  更何況,我覺得在這裏被人找到的幾率很小,說不定還要靠我們自己爬上去,孟公子該不會以為,我能把公子扛出去吧!”


  零落一直很平靜,跟孟君役說話的態度也很冷淡,孟君役大概知道她對自己仍有戒心,對此隻無奈一笑,道:“姑娘說的有道理,但是這裏好像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止血,我身上的金瘡藥在下來的時候丟了。”


  “那邊那個細長葉子的草,叫做止血藤,你采些過來給我,我幫你敷在傷口上。”零落指著不遠處纏在荊棘裏的小小綠藤。


  孟君役驚訝地一挑眉,問道:“你怎麽認得草藥?”


  零落淡淡說道:“從醫書上看到的,你放心,在這種情況下,毒倒你對我沒有好處。”


  孟君役麵色僵了僵,說道:“姑娘說笑了。”


  說著就按照她說的,去揪了一大把葉子過來給她,“我看姑娘手上的傷口也還在出血,給自己也止一下吧!”


  “知道了。”


  零落麵無表情的抽了幾張葉子,毫不猶豫地喂進了嘴裏嚼起來,然後將葉渣吐出來,先敷在了自己胳膊上。


  說道:“公子放心,沒有毒。”


  “我不是那個意思……”孟君役突然覺得自己對著她有些無可奈何的語結。


  趁著她給自己敷藥的時候,孟君役才試探著說道:“我知道昨晚的刺殺與今日的馬驚太巧了些,又都疑點重重,但請姑娘相信我,這兩件事都跟平親王殿下無關,與我無關。”


  零落正在包紮的手隻頓了一下,包紮完之後,才抬頭皺眉看著他,說道:“在落崖之前,我確實懷疑刺殺是殿下對我的試探,但是這麽快又遇到落崖的事之後,我就不覺得是殿下的原因了。你其實,不必替他解釋。”


  “我提醒過姑娘,近來都要小心。”孟君役見她表情誠懇,知道她沒理由說謊,於是暗暗鬆了口氣。


  “嗯,是我大意了。”零落低低回了一句,又一心替他包紮傷口,“敷上藥之後,先別亂動,等血止住了,公子再去周圍看看有沒有路出去。”


  “好。”


  上藥之後,傷口先是一陣刺疼,然後慢慢有了絲絲冰涼,血果然就止住了,孟君役內心訝異,他沒想到這幾片葉子真有用。


  “姑娘就在這裏別動,我去周圍看看,婉芝夫人說翎羽姑娘也下來找你了,看看能不能找到她。”孟君役起身抖了一下袍袖,明明那白色衣袍上沾了汙漬,仍是一身風華,沒覺得他有多狼狽。

  不知怎麽,零落的視線就落在了他那雙大手上,耳根一紅連忙撇過了眼,聲音很輕,“知道了,你去吧!”


  孟君役沒覺察出她的異樣,隻輕點了頭,又囑咐了她一句小心,就往濃霧深處走去。剛才他已經把周圍看了一遍,這裏就是一片小窪地,三周都是略高的懸崖,無路可走,要找出路,隻有往另一麵被白霧籠罩的地方走。


  待他一走,零落才深深地吐出口氣,靜靜安撫著自己狂跳的心。她醒過來的時候,將所有可能下來找她的人都想了一遍,從翎羽金玉到七爺陸判,就是沒想到會是孟君役先來找到了她。


  孟君役是李承昊的人,一直以來,李承昊對自己的疑心,非但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重。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在他看來很神秘詭異,所以她就算懷疑李承昊用行刺來試探他,也沒有在意,畢竟,孟君役知道她遭遇過同樣的行刺場麵。


  李承昊是她千辛萬苦選中的人,在事情明朗化之前,她可以包容他的一切惡意。


  但是,孟君役偏偏在這時候奮不顧身的下來找她了。


  零落剛聽到他聲音的時候,內心是狂喜的,這麽高的懸崖,他沒必要親自跳下來確認她死沒死,還有他見到自己時的欣喜和關切,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他來了,就起碼代表了一點,李承昊或許開始對她有了一點信任,這比她對自己劫後餘生還感到高興,因禍得福,大概就是這樣的。


  零落斷的小腿被孟君役固定起來了,他對骨傷和傷口包紮的熟練程度,讓她覺得他就是從戰場上走出來的人。零落對此沒有過多的想法,李承昊是從戰場上走出來的戰王,孟君役懂點這些東西,不足為怪。


  但當她看到不遠處的一枚銅牌之後,零落的心就像被什麽東西猛烈撞擊了一下,以至於她連自己的傷腿都沒顧上,直接就向前撲去……


  孟君役老遠就看到零落半趴在地上,人也沒在之前的土堆上,心裏一陣亂跳,連忙飛奔過來。


  “零落姑娘……”


  他驚叫了一聲,後麵的話就被零落手上的銅牌摁回了喉嚨裏。


  “這個可是你的?”零落抬頭望著他,這話更像是在安靜的講述。


  孟君役眸色略深,伸手蹲下來,輕扯了嘴角,點頭道:“是,一位故友的遺物,姑娘可否還給在下?”


  零落長睫輕閃,她坐直了身體,水蔥似的手指摩挲著銅牌,沉默了一下,說道:“平親王殿下答應與我結盟的條件,是要翻出兵部的一樁舊案。之前我一直想不通他究竟是想要查什麽,不過現在看到公子這個牌子,我大概就能猜到了。”


  孟君役平靜一笑,“就是一個不值錢的物件罷了,哪裏值得姑娘如此費神?”


  零落深深看著他,他眸子裏的淡然讓她挑了挑眉,她略想了想,沉吟道:“我曾在太子的書房裏,看到過跟這個牌子一模一樣的圖畫,聽他說,這是當年宋家軍的標誌,他們就以此為證,抓捕了大量宋家軍的人。”


  說到這裏,她停下來,細細看著孟君役不動聲色的表情,笑問:“難道?公子這位故友,竟也是宋家軍的人?”

  聽了她的話,孟君役的麵色平靜無波,說道:“在下乃江湖草莽,人以群分,我那位故友,自然也與在下一樣,與姑娘口中的宋家軍,沒有絲毫關係。”


  “好吧!”零落撇撇嘴,將銅牌丟進他手心裏,甜甜一笑,“公子可不是一般的江湖中人,否則,也不會人以群分到與世子王爺深交,對吧!”


  孟君役仔細將銅牌收進衣襟內,笑道:“在下交朋友,全憑一個緣字。能在穀底找到姑娘,靠的就是個緣字。”


  零落一邊理著鬢邊散下的發絲,一邊無畏笑道:“公子所言極是,有緣,公子就能找到活生生的零落,無緣,也能交付一具屍體。這件事情,公子左右都是不虧的。”


  孟君役無奈一笑,說道:“在下與姑娘,也算是一起經曆過生死,姑娘為何就不能選擇相信我呢?”


  零落正色說道:“宋家軍雖說是被定了叛國罪,但凡是大越子民,又何人不曉宋家軍當年是如何保家衛國浴血疆場?公子又何曾信任過我?”


  “姑娘苦口婆心勸導殿下的事,我曾親耳所聞,姑娘對府中夫人所施的手段,我也親眼所見,我要扶持明主上位的心,也從不曾隱瞞過姑娘。這些,難道都還不足以代表我的心嗎?今日這枚銅牌,若是換做別人,或是真的不認識一笑了之,或者假裝不知道幹脆扔掉了事。倒是姑娘,又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君役?”孟君役深深看著她,語氣頗有些語重心長的意味。


  “我想交公子這個朋友。”零落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正如公子所說,我將那銅牌扔掉,是最好的方法,也不必費心去猜是否是公子故意掉在這裏?我沒有隱瞞我知道這牌子的來曆,我隻想知道自己猜的對不對?我與公子一樣選中了平親王,公子的願望,難道就隻是想做個受人倚重的謀士?”


  她輕笑了聲,堅定地道:“反正,我不是!”


  零落微仰著頭,望著雲霧繚繞的天空,那視線仿佛早已穿透到遠方去,表情帶著幾分悲愴,緩聲道:“明明是國之柱石,卻要含冤受屈十餘載,我相信,沒有比這,更值得公子去為之努力的事了。”


  孟君役一直看著她,心下微顫,心中關於她的迷霧,仿佛就要被吹散,看著她的眼神,都漸漸多了幾分激動。


  “請問姑娘芳齡?”他幾乎脫口而出。


  零落怔了怔,回答:“我曾仔細研究過所有跟太子黨有關的事情,雖說事發當年我還是不滿五歲的幼童,但這並不妨礙我知道真相。”


  聞之,孟君役眸子裏剛燃起的火焰,又一點點熄滅,狀似自言自語地苦笑道:“是呀,是我多想了,四五歲的小姑娘,能知道什麽?”


  零落心中一抖,試探著問道:“如果我們是朋友了,我能不能向公子打聽一件事?”


  “當然,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零落點點頭,暗暗捏緊了手指,問道:“我看到平親王殿下有一方特別寶貝的洮硯,公子可知這洮硯的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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