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植花滿城
西滇使團趾高氣揚的來,走的時候頗有些灰溜溜的狀態,李承昊奉旨送了使團出城,回來王府,第一次帶著笑意,來到棠廬。
零落正拿著白絹擦拭著玉雕芙蓉上麵的玉葉子,她擦得認真,沒有聽到須晴在外間刻意放大的聲音,李承昊又沒讓人事先通稟,所以他一進來看到零落仔細的樣子,臉上的笑就拉了下來。
“殿下怎麽來了?”零落結束了手裏的事問道,一邊麵不改色地將芙蓉端給了金玉。
李承昊眸子隨著金玉轉了一下,見她將那玉雕芙蓉放在了床榻邊的擺櫃上,心中就越加不悅。
零落自然也隨著他的視線轉了轉,心中卻想著他怕是來看金玉的,於是對李承昊說道。
“讓金玉沏壺茶陪殿下先坐坐吧,我前日那賬冊還沒對完,莊子上的夏果也要送來了……”
“你怎麽不幹脆搬到莊子上去算了!”李承昊沒好氣地打斷了她的話。
零落愣了愣,點頭道:“好,我這就收拾行李,去莊子上住段日子,正好去看看新政的執行情況。”
她這就坡下驢讓李承昊狠狠瞪了一眼,也不理她,隻朝金玉皺眉揮了揮手,“你先下去!”
金玉咬著唇行禮出去了,零落卻將她的委屈看在眼裏,抿唇說道:“金玉又沒做錯什麽,殿下為何要朝她撒氣!”
李承昊的心就像被人打了一拳,在看不見的地方兀自酸疼著,想發火,但一觸到零落清淡的眸子,又不甘心地咽下了,徑自坐到矮榻上,沉聲說道。
“雲翼走了!”
零落“嗯”了一聲,眨了眨眼,淡漠的臉上有著認真,問道:“那個十公主有留下嗎?”
李承昊抬手去拿茶壺,搖了一下又放下,說道:“雲翼就算想帶她走,她那樣子也走不了。”
又抱怨:“現在來你這裏,連口茶都喝不上了麽?”
零落嘴角抽了抽,垂眸說道:“是殿下您把金玉趕出去的。”
李承昊擰眉將小幾上的茶具一推,“不喝了!”
零落疑惑地看著他,怎麽看怎麽都覺得他這負氣的樣子,跟平日貴氣冷漠的他不一樣。
許是她的目光太赤~裸裸的,又被李承昊怒瞪了一眼,零落決定還是不與他計較了,上前收拾好茶具,揚聲叫了須晴進來。
等到香噴噴的花茶泡上來,李承昊的臉色才好了一些,端起茶杯嗅了嗅,問道。
“這是什麽茶,怎麽有股梅花的香味?”
“就是梅花。”零落慢條斯理地又沏了一杯給他,“梅花是我冬天采的新蕊,這水也是蕊中新雪所化,所以這茶香更濃,這雪水是昨日才挖出來的,殿下試試看!”
聽到這裏,李承昊的嘴角浮起一抹滿意的笑,啜飲一口,隻覺滿口餘香,就越加心喜,再看零落水蔥似的十指在天青色的茶具中翻飛,心中更是愉悅起來。
“你非要把那雲雪心留下來做什麽?那種刁蠻又不知禮的女子,留她一命已是天大的恩德,應該趕緊趕走了事。”李承昊一想起她膽大妄為的給自己和零落下藥,還造成了無法挽回的錯誤,就恨不得掐死她。
零落自是知道他萬分不待見雲雪心,便慢慢解釋道:“殿下從來戰無不勝,自然不喜質子一說,但我將十公主留下來,卻就是想要讓西滇投鼠忌器。
殿下也說那個雲翼不簡單,可是從他來到大越起,除了最初來探了探路,就一直不曾有過什麽動作,若隻是單純來朝,又何必來探路呢?”
她停下來,留給李承昊思考的時間,卻聽李承昊接口便道:“你還是懷疑他可能與袁家有勾結!”
零落肅然點頭,“西滇皇帝突然病重的消息是密而不發的,若不是諦聽多年來的滲透,我們根本不可能知道。你想想看,我們剛收到消息,雲翼就請求回國,這不像是巧合。如若不是他在西滇的耳目,就是西滇皇帝刻意下旨給了他!”
“西滇皇帝確實年事已高。”李承昊沉吟道,“而雲翼又是西滇皇帝最喜愛的皇子,所以你覺得,雲翼此去,其實是回去繼位的。”
零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怕是八九不離十了!我隻是在想,西滇既然隱藏了他這麽多年,為何這次偏偏要讓他來做這個特使,西滇皇帝若有心傳位給他,在自己年事已高身體又出現問題的時候,應該是留他在身邊,以防不測才對!”
她歪著頭,麵上出現了少見的疑惑之色,“我一直想不透,他這麽冒險是為什麽?難道就不怕其他那八個虎視眈眈的皇子嗎?”
李承昊反倒不以為意,“你的擔心不無道理,但其實也不必如此憂心。”
零落柳眉微皺,“為何!”
李承昊慢慢喝了一口茶,悠悠說道:“不管西滇朝廷怎麽風雲善變,新君登位首先要做的,是排除異己而不是急於擴張。所以就目前這個情況來看,雲雪心這個質子,短期之內不會有作用,而且,若真是西滇老皇帝駕崩了,我們還要派人送她回去奔喪,費時費力!”
他原本以為會噎一下零落,這一次她的籌謀,沒有作用還得不償失,卻不想零落翹了翹唇,說道。
“這就已經很有作用了,我現在是巴不得那個老皇帝早點死了,好讓雲雪心有回去奔喪的機會。”
見李承昊沉沉看過來,零落抿嘴一笑,“這樣我們就有機會正大光明走進西滇,玲瓏草的消息說不定也就能打聽到了。而且,那個雲雪心那麽喜歡下藥,不讓她吃吃藥的苦頭,豈不是太便宜了她!”
說完,零落半趴在小幾上,托腮向李承昊齜了齜牙,笑眯眯地道:“殿下也要小心女子的睚眥必報喲!”
李承昊勾唇一笑,湊近捏了捏她小巧的下巴,說道:“除了你,任何女子都不會有這麽機會。”
他粗糲的手指,在她細膩的肌膚上留下一縷麻癢。
零落猛地往後一仰,太用力了收不住,整個人都往後麵倒去,眼看頭就要撞上後麵的扶手。
李承昊也是一驚,不管不顧地覆過去,因為是直接越過了橫在中間的小幾,他也隻是整個人撲上去,一隻手搭在扶手上避免她頭撞上,一隻手已經將人護在了懷裏……
金玉走進來,就正好看見兩人相疊的曖昧模樣。
“呀!”她驚叫了一聲,立刻轉身就要往外跑,想到要說的事,又停下來,背對著二人慌亂說道。
“福寧殿的高公公在前院恭候殿下!”
零落的臉,早就紅的不能看了,本來沒什麽,但被金玉這麽一撞,反倒像是她與李承昊真怎麽樣了,心中頓時苦悶不已。
顧不得許多,零落一把推開了李承昊,借著低頭整理著衣裙,避開了李承昊的眼,一邊催促道:“殿下趕快去吧,我已正式與周尚宮撕破了臉,不知道那個皇後娘娘又想出什麽招數來對付我們呢!”
毫無防備的被她推開,李承昊也沒生氣,隻慢條斯理地站起來,抖了抖衣袍,也不管外袍上有些曖昧的褶皺,直接拖了拐杖緩緩走了出去。
屋子裏安靜下來,零落吐出了口氣,隻覺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她順了好久的氣才慢慢平靜下來,然後,又偏頭看向了擺櫃上的玉雕芙蓉,心裏才安慰了許多。
她看了一會兒,又收回視線落在了剛剛被李承昊打翻的茶具上,停了好一陣,叫了須晴進來收拾小幾,自己又將那芙蓉抱過來,仔仔細細地擦著那晶瑩剔透的葉子花瓣。
找了這個事情來做,零落才覺得被李承昊攪亂的心慢慢平複下來,卻不想,過了大概一個時辰,他又來了。
然後,又被李承昊看到她在侍弄那株芙蓉。
這一次,他直接黑了臉,冷聲道:“不過一株死物,也值得你愛不釋手,若我給你植滿城,你該如何?”
零落眨眨眼,略顯局促,“那益州的秋天就更美了,我大概會流連忘返。”
李承昊深邃的眸子陡然變得越加幽深,裏麵有不知名的情緒在隱隱浮動,他深深地看著她,嗓音有著點點沙啞。
“那就別忘了今日說過的話!”
零落心中一跳,長睫垂下,在此避開了他的眼睛,口中問道:“殿下去而複返,有何要事?”
李承昊薄唇緊抿,唇角有了一瞬間的僵硬,又在矮榻上坐下來,慢慢說道:“皇後讓你在八月初一去慈覺寺小住半月,吃齋念佛。”
零落抬眸看過去,問道:“理由呢?”
“八月初三,是太皇太後的冥誕,她老人家生前信佛,每年的那一天,都會舉行佛事。”李承昊淡淡地道。
零落柳眉輕挑,笑道:“為了我,皇後娘娘還真是煞費苦心!太皇太後的祭典每年都是在東陵舉行,今年偏偏要搬到慈覺寺去,還要吃齋念佛住上半月,這是生怕一兩天時間處置不了我麽?”
見她如此輕鬆,李承昊卻皺了眉,沉沉說道:“太皇太後生前賢德,對小輩甚是疼愛,我當年離京,她也是千叮萬囑事無巨細,可我卻連她老人家的最後一麵也沒見到。”
關於太皇太後,零落也是知道的,她雖從未有機會近前,但不免也想到自己的祖母,見李承昊麵目悲愴,心下泣然。
“殿下節哀,我現在也是入了皇室玉碟的人,不論皇後會如何為難我,今年去慈覺寺,我一定誠心誠意為太皇太後往生。”
李承昊暗暗吸了口氣,心緒平靜下來,看著她說道:“我到時陪你一起去,認他牛鬼蛇神,也要會他一會!”
“這……”零落一愣,“皇後娘娘不是給我下的……旨麽?”她黑瞳輕轉,咬住了唇。
“想到了?”李承昊毫不不意外她的聰慧,譏誚道,“旨意上說是宗婦同去,但卻讓內侍把旨意傳給了我,這不是明擺著的事麽?知道我對太皇太後她老人家有愧疚之心,就算到時真隻多了我一個男子,別人也隻會說我有孝心。”
他深不可測的眸子看過來,帶著冷冷的笑意,“你說,我是不是該感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