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各方籌謀(二)
翌日一早,陳國公夫人進了宮,又過了兩日,宰相夫人身邊的老嬤嬤就親自到了王府,帶來了宰相夫人病重的消息,新嫁入平親王府的劉瓊華便急匆匆地回娘家去了。
沒過了兩日,劉瓊華就上書皇後,請求在娘家伺候病重的母親,這等仁孝之舉,自然不能不準。
於是,劉瓊華這個平親王王妃,理所當然的在眾人麵前消失了。
劉瓊華有了劉夫人照料,零落自是鬆了一口氣,王府大門終日緊閉,在年底時節,不與任何人相交,除了偶爾能見側門有下人進出,真正是門可羅雀。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臘月中,王府的人不出去,外麵的人也進不來。零落對這樣的狀態是滿意的,唯一不滿意的是,早該回京的袁駿德和孟君役,被西滇絆住了回程的路。
在兵部收到西滇破壞協議,騷擾大越邊境消息的同時,諦聽也從西滇發回了情報。
這一日,過了午時,天色還陰沉得可怕,雲層壓得很低很低,張媽媽說大概不等天黑就會下起雪來。
零落每日按照陸攸寧的叮囑服一粒藥丸,但這幾日天不好,腰腿就犯著酸疼,陸攸寧的藥壓製住了玲瓏草的毒性,卻治不好她的病根。
她已經盡力忍著不說了,但總會忍不住去敲一敲腿,這樣才能讓酸疼緩和一些。
張媽媽和金玉看了心疼不已,於是不再準她下榻,墜兒也一刻不停地幫她敲著腿。
正舒舒服服地待著時,須晴帶著一身寒風進來了,青白的小臉露出幾分驚惶之色。
“怎麽了?”零落心尖一跳。
須晴施了一禮,肅聲道:“諦聽的消息到了。”
零落一掀被子,就要下榻,口中道:“快拿來我看看!”
須晴一邊將絲帛遞上來,一邊說道:“姑娘恕罪,奴婢先看了一眼。”
“無妨。”零落一揚手,“那就說說吧!”
墜兒連忙退了出去,由須晴上前替她披了白裘,一邊說道:“說是黔南邊境出現一支西滇殘兵,突然在一天夜裏襲擊了大越邊境上的幾個村子,殺了人也搶了東西。有幸存的人逃到了敘州和黔南縣城,現在這件事傳的人心惶惶,都說西滇的騎兵殺過來了。”
零落已經將絲帛打開來,聽了這話,隻覺氣血翻湧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須晴連忙撫著她的背,口中勸道:“姑娘別急,所幸七爺還在那裏呢,應該不會出大亂子。”
劇烈的咳嗽讓零落蒼白的臉頰升起幾朵紅雲,她一邊搖頭一邊喘息著說道:“就是因為如此,才是出了大亂子。”
須晴怔了一怔,不解地道:“怎麽會?”
零落用力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才說道:“這也怪我,在殿下出征之後,就應該派人牢牢看著袁彥明,而不是被眼前的平靜所迷惑。”
她懊惱不已,一邊去看布置圖,一邊解釋道:“陛下早就應該毒發,這是他們一早就清楚的事,可現在不僅拖了這麽久,更是被我們平了泄題舊案。我想,袁彥明早就已經策劃好了,用北燕犯境讓殿下不得不出征離京,現在又利用西滇騷亂拖住七爺。”
零落水蔥似的手指在布置圖上滑動,頭也不抬地繼續說道:“兵部大權還掌握在太子手上,他們就是要來這麽一出調虎離山架空了京城,讓陛下孤立無援,就算陛下有羽林軍,又如何是他們的對手。陛下本就體弱多病多年,就算有個什麽意外也不會被人察覺,隻要太子一登位,就算殿下趕回來也無濟於事!”
這一番話說得又快又急,話落更是重重一掌拍在案幾上。須晴早就嚇白了臉,交握著的手攥得死緊,無措地看著零落,驚慌地說道。
“那現在怎麽辦?如果真讓太子掌握了京城,我們王府可就首當其衝成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零落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布置圖上,緩聲道:“不用等到那時候,我們本來就是!”
須晴的呼吸聲都重起來,咬唇道:“我們趕緊給陸先生送信吧,找他商量一下接下來該怎麽辦?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呀!”
零落抬起頭來,望著窗外早已經暗沉沉的天空,頰上紅雲褪去又是一張清肅的臉,聲音冰冷如霜。
“就怕他的身份也已經暴露了。”
“那怎麽辦?”須晴一個哆嗦,眼眶都紅起來。
零落回過頭看著她,露出一個清淡至極的笑,“不怕,你去安排一下,我今晚進宮!”
須晴震驚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肅然福身一禮,“奴婢馬上就去。”
等到須晴一出去,零落就揚聲叫來了張媽媽,“我要去一趟劉府。”
張媽媽被她的臉色驚一下,問道:“怎麽出去?”
零落一邊利落地卷起布置圖,一邊說道:“趁著他們還沒有對王府有所防備,我們從後門出去,希望能搶先一步。”
張媽媽連忙在白裘裏麵再給她加一件雪青短襖,這才撐了傘出了棠廬。
王府後門照例是不常開的,從後門出來,許是天色陡變,街巷裏沒什麽人,就連街邊的鋪子都關了好些。
張媽媽原本還納悶,平親王府和劉府分在兩個不同的街市,零落沒叫馬車軟轎,兩人就這麽走過去要走多久。卻不想零落帶著她從後門出來,穿過幾個不寬的街巷,沒走多一會兒,就來到一個不起眼的朱紅小門。
零落示意她上前敲門報了名,不多時就等到劉瓊華身邊的春杏匆忙來迎。
張媽媽這才明白,原來看似相隔甚遠的兩府,後門竟然離得這般近,難怪王府的後門是不開的。
接她們的是春杏,而進府之後最先遇到的,卻是廊下那個瘦高個的短須中年男人。隻見他一身玄色朝服,五官明晰,還算白淨的麵龐上一雙眼睛尤為出眾,見到零落,平靜的眼波出現了一絲波動。
零落盈盈上前,不卑不亢地一福身,“見過宰相大人!”
劉如風略一點頭,聲音輕得似乎要隨風而逝,“我是太傅的學生,又虛長你父親幾歲,不妨叫聲世伯吧!”
零落眼眶微熱,執了晚輩禮,“零落見過世伯。”
劉如風點點頭,喉結翻滾了一下,側身說道:“借一步說話吧!”
零落示意張媽媽留下,自己提裙隨劉如風往書房去。
劉如風的書房更能彰顯他的兩袖清風,這不大不小的書房裏,物件都井然有序卻不見一件名貴家具。隻是牆上一副寒江獨釣圖吸引了零落的注意,這副圖她曾在李承昊的洮硯上見過,均出自風鴻文的手筆。
“這是老師所贈。”旁邊的劉如風低低說了一句。
零落露出一抹苦笑,“家裏出事的時候我還小,不曾留下什麽東西。能在世伯這裏看到祖父的遺作,很是親切。”
劉如風歎息了一聲,零落利落地轉身過來,正色道:“晚輩今日過來,是有事想與相爺商議。”
“你也收到消息了吧!”劉如風點點頭,撩袍坐在主位上,示意她坐在下首,“陛下已經抱恙多日,陸先生這些天一直守在寢宮寸步不離。”
零落卻搖搖頭,將西滇擾邊袁駿德半途折回的事情說了。
劉如風大驚,“有這等事情。”
“相爺是自己人,實不相瞞,這是諦聽提前傳回來的消息。”零落肅聲說道,“平親王殿下曾懷疑太子通敵,這次北燕突然入侵,逼得殿下離京,現在又用西滇的事拖住袁大人。陛下又恰好龍體抱恙,這所有的事情湊到一起,我們應該早做打算才是。”
劉如風又是一驚,他從來沒想到零落還有這個身份,接下來看向她的眼神,就越加的讚賞了,大手一揮。
說道:“姑娘想要怎麽做,老夫定當全力配合。”
零落微微一笑,“相爺客氣了,今日來,主要還是來與相爺商量,送王妃出京的事。相爺要知道,平親王府對王妃肚子裏的這個孩子有多看重,若是真的到了跟太子兵戎相見那一天,怕是來不及。殿下不在,我必須要幫他保住這唯一的血脈。我相信,這也一定是相爺的願望!”
劉如風沒想到她首先說的是這件事,若有所思地點頭,“你能首先為小女著想,老夫心懷感激,但她現在的身份,終究還是要出現在人前,尤其是,皇後的壽辰馬上就要到了。到時恐怕,單單一個侍候病母,不能推脫。”
“相爺隻管勸服王妃,其他的事,交給晚輩來辦!”零落回答得斬釘截鐵,“事不宜遲,我明日會再來一趟,到時我會安排人送王妃出京。”
“這麽急?”
“宜早不宜遲,安置好了王妃,我才能安心布置後麵的事。”
零落接著將布局圖拿出來與劉如風商議了一個多時辰,將他們事先所有的布局都說了一遍,得了他的首肯,這才帶著張媽媽從後門離開了劉府。她沒有再去見劉瓊華,她相信劉如風會安排好一切。
出了劉府,天已經完全黑下來,風雪交加,鵝毛大雪很快便將她們留下的腳印掩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