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夜話
客房內燈火搖曳，謝天生坐在桌旁，默默打量著對麵低眉垂眼的修羅族少年。
??雖然小七這兩天經曆了不少事情，也察覺到了自己有些不同尋常之處，但畢竟當了十幾年店小二，又是麵對謝天生這樣的長輩，所以難免還有些畏縮之意。
??謝天生也知道小七不是裝模作樣，隻好率先開口道：“之前不是還請我幫你報仇麽？怎麽現在反而不說話了？”
??“那個.……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小七略顯局促地看了眼謝天生，隨後又急忙收回視線，語氣緊張地回道，“畢竟那些事情都是三叔臨走前告訴我的，再加上我來金水城的經曆，該說的先前都告訴師叔了。”
??謝天生望著小七稚嫩的臉龐，想了想，語氣平靜地說道：“既然這樣，那就我問你答，如何？”
??小七當然沒有意見，忙不迭地點了點頭道：“客……不，師叔請問！”
??謝天生望著神情緊張，朝自己行禮的小七，也沒有在意對方的口誤，畢竟是對方十幾年的習慣，真想改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因此，為了防止小七更加緊張，謝天生也沒有提讓對方坐下來聊，而是直接說道：“首先，我必須要先問你一個問題，而你也要考慮清楚了再回答，明白嗎？”
??小七見謝天生說的這麽嚴重，不由咽了口口水，繃著臉回道：“小七明白！”
??謝天生直視著小七，緩緩說道：“據你所說，害你三叔的仇家已經被那頭來曆不明的怪物給盡數擊殺，所以這段仇恨也就到底為止了。
??可就算這件事情完結了，還有你父母的仇在，而你母親還是靈墟天的人，所以由我出手幫你報仇也沒什麽。”
??說到這裏，謝天生突然話鋒一轉，繼續道，“不過，這畢竟是血親之仇，你真的打算借他人之手麽？”
??謝天生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他可以幫小七報仇，但這歸根結底還是對方的事情，所以具體要怎麽做，還是要由小七來自己選擇。
??當然，謝天生也有借此磨礪小七的意思，畢竟當了十幾年的店小二，小七雖然經曆了很多人情世故，但卻也養成遇事畏縮的心性。
??這種性格不能說不好，千人千麵，生意人自然要以和氣生財為主，小七現在的脾氣其實與他之前的身份很契合，而且也很適合將來接手自己三叔的酒樓，當個安分守己的掌櫃。
??但是，這樣的心性卻明顯不適合當修真者了，不管謝天生有沒有遇到“天道化身”，又是不是察覺到了此方世界的天地有問題，所謂修行都是在逆天而行，最不能缺少的就是迎難而上的勇氣。
??而以小七現在的性格，縱使資質再強，貿然踏入修真者的話，未必就是件好事。
??或者可以說，正是因為小七展現出來了連水無漪都吃癟的資質，所以才更有可能會造成各種難以預料的後果。
??好一點的，小七拜入靈墟天，逐漸發現自己是天才的事實，然後因為之前十幾年的對比跟心理落差，生出驕傲自滿的情緒，最後迷失自我，徹底成為廢物。
??壞一點的，就是淪為力量的奴隸，從此踏上另一條不歸路。
??其實站在謝天生的角度，不管小七最後變成什麽樣，都跟他沒有多大關係，但對方既然有信物在手，那麽大概率還是會被葛辭收入靈墟天的，也就是說這就牽扯到了謝天生為自己打造的基本盤。
??為什麽他現在明明是仙道盟的“通緝犯”，卻隻有仙道盟的人在陪他演戲，而人族內部的諸多勢力當中，除了張為峰外，也沒有其他宗門想要對他喊打喊殺，來討好仙道盟呢？
??還不是因為葛辭還沒有宣布將他驅逐出靈墟天，所以他現在的身份還是展飛鵬等人的師叔麽？
??人族當中有眼力看出來謝天生跟仙道盟在演雙簧的自然不少，但不明真相的肯定也有很多，若非有“一劍霜寒十四州”的葛辭跟重回三品宗門的靈墟天擋著，真當偌大的神劍天就一個張為峰能提劍麽？
??說到底，謝天生頂著“仙道盟通緝犯”的名頭到處亂晃，除了有聞滄瀾的保證外，最大的依仗就是靈墟天了。
??要是真“引狼入室”，搞得靈墟天不得安寧，對謝天生隻能是有害無利。
??最後，謝天生也確實不願意小七的資質被埋沒了，若對方能成長為靈墟天將來的中流砥柱，對他自然也有好處。
??“.……”
??房間內一片寂靜，小七皺緊了眉毛，臉上也滿是糾結猶豫之色，顯然是在思考選擇。
??謝天生也不急，就這樣望著小七，靜靜地等待對方回複。
??“呼！”
??過來一會兒，小七終於像是想通了什麽似的，長出了口氣。
??接著，小七主動抬頭迎向謝天生的視線，語氣冷靜地回道：“師叔，我想清楚了，殺親之仇不共戴天，所以我要憑自己的力量報仇！”
??“哈。”
??謝天生望著一臉堅定的小七，淡淡地輕笑了一聲，“既然如此，那我就問第二個問題了。”
??“誒？”
??小七聽謝天生這麽說，頓時愣了一下，原本堅定的表情也露出了一絲詫異的神色。
??這跟他想的不一樣啊！自己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師叔難道不該稍微誇獎一下，說我有誌氣什麽的嗎？
??謝天生看著小七的表情變化，自然猜出了對方的一些心思，不過也沒有在意。
??性格這種東西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但有了開始跟目標後，不管小七以後怎麽成長，終歸是不會長得太歪了。
??隨後，不等小七從錯失了“得到師叔欣賞”、“被賜予蓋世神功”等“機緣”的失落情緒中恢複過來，謝天生便又繼續詢問起了第二個問題。
??“你知道殺你父母的是誰麽？”
??小七倒是真心實意要親手為父母報仇的，所以見謝天生發問，也迅速收拾好心情，重新露出了一副嚴肅的表情。
??然而，他的回答就不怎麽樣了。
??“我不知道。”
??小七思索了片刻，剛剛繃緊的臉上又浮現出了無奈的神色，搖了搖頭道，“當年事發之前，弟子就被父親送到三叔那邊照顧了，然後沒過幾天，我就聽說老家遭遇了異獸的襲擊，而我父母、以及整個村莊的村民也都盡數喪生在了那場災難當中。
??若非三叔之前告訴我真相，弟子根本就不知道這裏麵還有內幕，更不會知道母親原來是修真者，並在這裏遇到師叔了。”
??“異獸屠村？”
??謝天生聞言，眼神不禁微微閃爍了一下，接著問道，“這是修羅族官方的說法，還是外界的猜測傳言？”
??“這種事情自然是城主說的，而且她當時還親自帶隊，深入修羅海，擊殺了那頭為禍的異獸，這才證明……嗯？”
??小七說著，突然反應過來，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難道說……”
??“在真相浮出水麵前，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謝天生搖了搖頭，語氣平靜地打斷了小七的猜測，“就算羅妙儀撒了謊，但也可能是她為了盡快平息事態，所以才這麽做的，並不能說明她就是屠村的凶手。”
??“.……我知道了。”
??小七沉默了片刻，慢慢恢複冷靜，點了點頭道。
??“當然，從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她是凶手的嫌疑也最大。
??至少從她將修真者間的戰鬥說成是異獸屠村來看，就表示她肯定知道些什麽，而且說不定就是你的仇人。”
??“呃……”
??小七突然感覺有些跟不上謝天生的思路了，臉上也不由浮現出了無所適從的神色。
??由此可見，小七雖然資質不差，但心思卻不如江采菱跟聞清溪活泛，而且也不如展飛鵬與齊連雲深沉，甚至就連周覺、施成周等一批弟子的心機也比他深。
??不過這是好事，說明他現在的心智還比較單純，所以哪怕拜入靈墟天，在短期內也不會造成什麽騷亂。
??而在葛辭的關照下，隻要不出什麽大的變故，小七長歪的可能性無疑又降低了不少。
??“我隻是想要告訴你，不管是什麽事情，在真相出來前都有無數種可能，所以在報仇的時候，你的每一步都需要三思而後行，那樣才不會行差踏錯，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
??“.……”
??小七聞言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露出嚴肅的表情，畢恭畢敬地朝謝天生行了一禮。
??“多謝師叔教誨，弟子明白了！”
??謝天生坦然接受了小七的大禮，等到對方直起身後，才接著道：“你既然決定了親手報仇，那我就不會再插手了。
??不過，我肯定也會幫你就是了，剛才一番話可以算是提醒，但也可以當成是我對你的一點幫助，而如果不出所料的話，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或許也會對你有幫助。”
??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小七已經發現謝天生這個師叔雖然常常擺著一副漠然的表情，但並不是那種難以親近的類型，於是大著膽子問道：“不知師叔接下來要做什麽？需不需要弟子幫忙？”
??“我確實需要你幫一個忙。”
??謝天生語氣平靜地回道，“那就是有關你遇到的那頭怪物，我希望你能再回憶一下，具體描述下對方身上的所有細節。”
??“師叔是說那頭怪物？”
??小七似乎是回想起了先前的經曆，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接著想起自己現在並非是在野外，而且身旁還有師叔，所以很快就壓下了心底的恐懼，露出一副回憶的表情描述起來那頭怪物的外貌。
??小七說的很慢，也很詳細，甚至連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惡臭，以及自己當時麵對對方的感受都說了出來，直到再沒有什麽能補充的了，才停了下來。
??而就在他說完一大段話，覺得喉嚨有些幹的時候，一杯茶出現在了他麵前。
??“辛苦了，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
??小七定定地望著謝天生，並下意識地接過溫熱的茶水，眼眶突然又紅了。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那個對自己關照有加的三叔又回來了，隻是換了種方式陪在了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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