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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亂了

  第130章 亂了

  “你不回去?”定國公愣住了。


  禦賜的親事,又是郡主的排場,身為定國公的長房嫡長女,徐家這邊肯定是要宴請親朋故舊的,可這麽重要的事,身為徐蔚的母親,趙氏怎麽可以就撒手扔給她二房的妯娌?不是應該回定國公府,同謝氏,柳氏一並好好商議的嗎?

  “嗬嗬,”趙靜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您也知道,我這人性子直,以前就跟母親和弟妹們不親近,對徐家的親朋也沒什麽印象,不知哪個該請哪個不用請的,回去也派不上用場。您那邊定了就行。”


  定國公一下就明白了。


  “我……”他苦澀地想,自己這麽多年,到底是哪裏做的不對呢?好好一家人,竟然生分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不,不止是生分,長子一家,甚至已經視謝氏為仇了啊。


  拒絕了兒媳婦的客氣留飯,定國公失魂落魄回到定國公府。隻覺得宅子裏死氣沉沉的,令人心生壓抑。


  若是以前,徐承芳在他麵前說了那麽多,他一定隻有惱怒這逆子胡說八道,心裏不夠光明正大,總將人往壞處想。可是在見過那一家子如拭去浮塵,重綻光明的寶珠一樣開朗輕鬆的神情態度之後,他又不免心生疑竇。


  難不成搬出宅子,會令他們這樣愉快自在?


  難道在定國公府裏,他們就會過得那樣痛苦壓抑?

  在他看不到的深深庭院裏,到底曾經發生過什麽?

  懷疑的種子在這一刻紮入他的心裏,默然等待生根發芽的時機。隻是此時的他還渾然未覺罷了。


  他滿懷心事走回正院,卻發現院子裏有些亂,守在院門口的那些仆婦一個個看似好好站在那兒,可眼神飄忽,耳朵豎得老長,心神都在院內,他都快到門口了,居然一個人也沒發現。


  定國公心中不快,加緊了幾步走過去,卻聽得裏頭傳來幾聲脆響,像是什麽器物砸碎的聲音,接著腳步倉促,遠遠便見著院子裏有幾個婦人正在往外跑。


  當先那個身材纖細瘦弱,穿著件玫瑰金刻絲對襟衫子,下頭係條鴉青色八幅流雲裙,一手抬著,另一隻手拽著袖口,正遮著臉,沒頭沒腦,踉踉蹌蹌地往院門搶。後頭跟著一個婆子,兩個年輕丫鬟,個個神色倉惶,緊緊跟著她的步子,麵露憂懼之色。


  雖然看不到正臉,但這身形還是眼熟的,定國公站在院門口便叫了一聲:“承祖媳婦,你這是怎麽了?”


  柳氏腦子裏此時正如翻江倒海一樣,隻顧著低頭往外奔,沒想到會突然聽見有人喊自己。


  “父親?”她因太過意外,而忘了自己拿袖子擋著的臉,這麽一抬頭,正將青腫了的額角露在定國公的眼前。


  定國公倒吸了一口涼氣,吃驚道:“你這是怎麽了?”


  柳氏又是尷尬又是羞惱,忙將頭一低,拿袖子把額頭擋了,語帶哽咽地說:“不小心撞了一下,不妨事。”


  這傷哪裏會是撞出來的,分明是被人拿什麽硬物砸的。


  定國公眉頭微蹙,想著方才在院子外頭聽到了響動,還有柳氏方才那一臉的羞怒之色,心知必是謝氏對兒媳婦動的手。心下不覺有些感慨。

  當年謝氏也是嬌嬌弱弱,文靜淑嫻的少女,怎麽年紀越大火氣倒是越旺了呢?竟然連兒媳婦都要打。這要是傳到外頭,不知要被多少人笑話了。


  柳氏匆匆對著公爹屈了屈膝,見定國公並未盯著她的傷追問,而是側移一步,給她讓出了道,知道這是公爹讓她離開的意思,不覺鬆了一口氣,但方才被婆婆責打的怨恨卻是更覺濃鬱了。


  她也不作聲,帶著身後的婆子丫鬟便離開了正院,腳步生風,真是片刻也不願停留。


  走進屋,正見兩個小丫鬟跪在地上撿碎瓷片兒,地上涸了一灘水漬,碎瓷片兒散了一地,謝氏歪在羅漢椅上,閉著雙眼,麵色鐵青,小謝氏站在她後頭,正在給她按著額角。


  “這是怎麽了?”定國公進來,這屋裏的人各忙各的,竟是沒第一時間注意到他,直到聽著他的聲音,那兩個小丫鬟跳起來行禮,口中叫著“國公爺”,目光卻在看謝氏,不知這會子自己是該立刻退出去還是繼續手裏的活計。


  小謝氏見公爹來了,輕輕推了推謝氏,然後才轉過來給定國公見禮,又將那兩個傻站著的小丫頭給趕出去。


  “國公爺。”謝氏見是他回來了,剛開了個口,眼淚就撲簌簌落了下來。


  小謝氏一見,立刻腳底抹油悄悄兒溜了出去,還順手把房門給帶上,才把謝氏心腹的大丫鬟叫過來守著門。


  出了房門,她拿手拍了拍胸口,一口憋了半天的濁氣這才痛快地吐出來。


  哎喲額滴娘,剛剛那陣子風浪,差點把她也給拍到海底去。好在她見機,牢牢閉緊了嘴巴,堅決不攪合進去。小謝氏嘴裏嘖嘖,搖著頭就要回自己院子,但又不想錯過這兒的消息,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腳尖一抹,捏著帕子去了茶房。


  總得先喝口水潤潤嗓子,緩緩氣兒再走吧。


  屋子裏,定國公見謝氏麵色鐵青,原本保養得宜的臉上露出疲累憤怒之態,正蹙著眉揉著自己額角,知道她頭疼病又犯了。


  以往見她這樣,他還會覺得十分心疼,可是這會兒屋外陽光照進來,正灑在她眼角遮不住的細紋和因為肌膚鬆馳而顯得深刻的法令紋上,莫名的讓他心生煩躁。


  “剛剛在門外頭見著了柳氏,”他說,“怎麽回事?你動手了?”


  本來見著定國公,謝氏一顆心才安定下來,聽著他提起兒媳婦,那一股子剛壓下去的火又翻騰上來,聲音尖利,有些刺耳:“莫要再提那沒良心的賤婦,這些年我那樣疼她,誰知曉竟疼出個白眼兒狼來。”


  “輕點聲兒。”定國公眉頭皺了皺,好在這屋子裏也沒旁人,不然若被人聽了去,再傳到別人耳中,他這張老臉要往哪兒擱,“有事就不能好好說?”謝氏沒有否認,那老二媳婦額上的傷便真是她拿東西砸出來的。定國公隻覺得嗓子幹疼,心裏十分不是滋味兒。


  謝氏正一腔子怒火,並未發覺定國公臉上那一言難盡的神色,隻顧拉著丈夫吐苦水。


  原來,徐承祖此番北疆立功,受封了定北侯,謝氏正是滿心歡喜。雖然侯爵比國公要差著等,但這是她兒子一刀一槍自己拚出來的,且如今正式掌了定北軍,便是實至名歸的實權侯爵,論權勢聲望和前程,隻怕不比如今這個隻有外表光鮮的國公爵要差。她正覺揚眉吐氣,打算著要好好慶賀一番,便喚了柳氏來,要叫府裏大宴賓客,大散喜錢,為兒子造聲勢。

  同時又想起,兒子如今也算功成名就,可是眼見望三十的人了,竟連個嫡子也沒有,將來這爵位要誰去承繼?又想這麽多年了,她以前往二房裏也塞了幾個人,可是要麽肚皮沒動靜,要麽命不夠長。如今二房除了兩個嫡出的女兒,竟然隻留了一個庶出的丫頭,平時也不出門見人,連她這個當祖母的,都記不清那丫頭長什麽樣。


  以前她還一心在想著要怎麽為兒子去爭世子位,也管不到兒子房裏頭,柳氏那樣獨的一個人,她都沒怎麽太在意。可如今情況不同了,兒媳婦肚子不爭氣生不出嫡子,總也不能一直攔著讓承祖絕了後沒個兒子。所以她就順帶提了幾句,要給徐承祖挑兩名良妾,好為二房開枝散葉。


  誰想柳氏就突然發作了,不但拒絕了她的提議,甚至提出來二房也要仿照長房,從定國公府裏分府出去。


  這樣簡直是撩了謝氏的虎須。


  長房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但畢竟不是她肚子裏爬出來種,他樂意分出去,不占國公府用度她還省得清靜。可二房是她長子,又是眼下皇帝的紅人,父母都還在,就這樣分府搬出去算什麽?

  可柳氏就是咬死了要分出去,不管謝氏怎麽罵,都隻低著頭一聲不吭,逼的急了,就幽幽幾個字:“杏花又開了。”


  謝氏實在氣得要吐血,直接抓了案上的東西,沒頭沒腦就砸過去。


  茶壺茶碗不知扔了多少,最後柳氏還是被一塊青玉貔貅鎮紙砸到了額角,還是小謝氏死死拽住謝氏的手,才沒讓她把案上那隻青銅鎏金香爐也搬起來扔過去。倒不是說小謝氏怕婆婆把嫂子砸出個好歹,實在是這香爐是內造的,雕金飾銀,工藝精湛,是個十分值錢的物件兒,小謝氏怕婆婆失手砸壞了,她會心疼。


  “老二,也要出去?”定國公震驚了。


  長子因為與繼母有心結,想搬出去還能理解,可這二兒子是怎麽回事?謝氏可是他生母,平常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從小到大,可算是費盡了心血,他怎麽能提出要分府另過?這樣將父母置於何地了?


  謝氏冷笑一聲:“關什麽承祖的事兒?都是那賤婦的主意。兒子入京後就進了宮,說是皇上要留他三日,到現在都還沒進家門呢。他今日若在,聽到柳氏這樣忤逆,一定會休了她。”說到這兒,謝氏眸光閃了閃,“咱們這樣的人家,休妻也實在讓人笑話,等承祖回來,我同他說,一定要把那賤婦送去家廟裏,叫她日日念經,在佛祖麵前修修她的德行。”進了家廟,便能由得她施展,等問出來她到底知道多少,身邊還有哪些人知道,這個福薄的兒媳婦就可以病死了。到時候她一定要為兒子挑一門高戶出來的賢妻,為他多生幾個健康的孫子。


  定國公並不知道妻子已經動了殺機,隻聽說這事不是兒子提出來的,就鬆了一口氣,想想自己幾個兒子,長子媳婦早早亡故了,長子續弦和二子的媳婦如今都與謝氏不睦,三子媳婦跟著三子在外頭任上,多少年也見不到一麵,如今跟她親近的,竟然隻有小兒子媳婦,她的本家侄女,這樣想想,妻子這個婆婆做的也實在失敗。

  “你好好兒跟她說就是,你是長輩,哪有直接動手的道理。”定國公耐下性子勸道,“承祖很快就回來了,若見著自己媳婦被你打成那樣,他心裏能好受?咱們是一家人,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便有不合之處,說開也就是了。”


  “還有,過些日子承芳家的阿蔚就要出嫁了,天子賜婚,這是多大的光榮,咱們府裏自然也是要排宴的,你這邊理理,要請哪些人家,哪些人家在咱們這兒赴宴,哪些人家去老大那邊,還是早早兒列張單子出來,好交給老大媳婦去下貼子。”定國公想起正事兒來。


  “單子?”謝氏麵色沉了沉,“阿蔚出嫁,難道不從國公府發嫁?”


  定國公看著她,聲音有些低沉:“既是天子賜婚,以郡主之位出嫁,自然是從郡主府發嫁。”他頓了頓,說道,“這卻也是個難得的機會。你和兩個兒媳婦多上上心,厚厚地送份添妝,再早些過去幫忙,老大家承了你的情,日後也就不會跟咱們這樣生分了。”


  謝氏心裏大罵,誰要他承情,巴不得與他們生分。


  可是這話不能當著定國公的麵說出來。


  老大家的徐蔚深得後宮兩位聖人的喜愛。當初徐蔚從宮裏出來,她還以為宮裏終於厭棄了這個從小養大的姑娘,就算不厭棄,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護著疼著,所以徐芫對徐蔚動手,她非但沒有阻止,還推波助瀾,甚至想著把人弄到別院去,最好叫她在哪個犄角旮旯病死了才好。


  現在想想,她還十分慶幸當初徐蔚沒死成,也沒被送走。


  這丫頭運氣實在有點逆天,最後居然被皇後收了義女,還封了郡主。若不是有她,阿蕎也未必能順利進入東宮。東宮現在沒有太子妃,太子嬪就是東宮地位最高的女主人。將來太子繼位,阿蕎說不定就能封個貴妃。


  皇後有什麽好!謝氏想,看看現在的後宮裏,那位郭皇後也不過就是個擺設,若不是因為太後喜歡郭氏,跟喜歡親閨女一樣,那後宮裏早就換了顧氏當家了。


  還是做貴妃好。


  這樣想想,還是得跟那個死丫頭緩和緩和關係。家裏出挑的姑娘太少,除了阿蕎,就隻有個阿芫。


  可惜了,明明阿芫容貌遠勝阿蕎,卻因為被送去棲雲山的關係,未來擇婿困難。


  謝氏想著,聽說徐蔚要嫁的那位錦衣衛同知,是顧貴妃的侄子,還是在宮裏,由貴妃一手養大的。想來這位顧同知與貴妃和壽王的感情都頗深。


  壽王如今尚未成親,阿芫想做壽王妃隻怕有些難,但做壽王側妃還是十分可以的。


  她得想法子叫徐蔚幫幫忙,壽王若見了阿芫,說不定還能叫阿芫爭一爭壽王妃呢。


  謝氏一想到這個可能,麵色也紅潤了些,當下點了點頭,十分爽快應了下來。


  “這個自然的,明兒我就叫小四媳婦兒帶幾個得用的管事媳婦過去,瞧瞧那兒有什麽可以幫得上的。”


  定國公滿意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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