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尋人
棲雲山是先帝賜給惠靜大長公主的清修之地,山下便有直屬於大長公主府的府軍駐守,因為山上接待的都是各家高門貴戶的女眷,先帝又專指了一營精騎駐守山門。僅憑幾人想要闖關上山或是偷溜下山都是不可能的任務,除非這些人有本事將府軍和兵馬司的守軍都買通了。
慈雲居修在棲雲山山腰的一處平緩之地,離著懸崖峭壁可遠,隻要不是有心亂跑,什麽墜崖遇險的事故應當不會發生。山中的猛獸更是早在幾十年前就被軍士拿篦子篦過一遍,除了兔子小鹿這種性情溫馴的禽獸,帶危險的猛蓋都被絕了戶。
要說安全,當真沒哪兒比易守難攻的棲雲山更安全。
可宜和公主偏偏就是在這麽安全的地方莫名失蹤的。
因為是替祖父祈福,清心靜性侍佛,所以隨從並未帶多,公主身邊隻有四個宮中女官和四個內侍相伴。出事時,公主因嫌氣悶,帶著個女官說是要到慈雲居附近轉轉。因惠靜大長公主不在,慈雲居裏的居士們不敢上來就得罪皇上的愛女,隻能叫了個小尼姑帶著她們去後頭風景秀麗處觀景。
誰知道她們午後去的,竟到了傍晚也不見回來。
賢妃被發配到山裏清修,心裏正是委屈怨恨,自怨自艾的時候,精神有些恍惚,總想著自己是被無能的女兒給牽累了,這幾日便待她極淡。
兩人都不在一處用飯的。
於是直到日落西山,一直守候不到公主的內侍宮女們慌了神,稟到賢妃這裏,她這才發現女兒竟然失蹤了。
山上頓時人仰馬翻,所有人都出去找。
當時賢妃還心存僥幸,想著女兒隻是貪玩走迷了路,尋回來便好。可是找了大半夜也沒找著人,賢妃這就慌神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疼了愛了十幾年,便是做錯了事,她也絕對不想見著女兒受到任何傷害。
既然僅憑山上這點人找不回女兒,賢妃此時再不能瞞著,即刻使人下山去調駐守營衛,但營衛是受皇命護山,深夜入山搜尋女眷,哪怕是位尊貴的公主也不妥。衛指揮使是個持重的人,他想著,手下這千餘衛軍都是男人,夜半三更地出動,如果在搜尋時冒犯到公主殿下,別說功勞,說不定連命都得搭上。
這山裏沒有猛獸也沒有毒蛇,如果公主隻是單純地迷路,想來蹲一宿,頂多受到點驚嚇,於是借口無皇命不得擅自調軍,便派了報訊兵與賢妃派出來的內侍一道連夜往皇城趕,趕到城牆根處正是天色將明,守城將軍見是棲雲山營衛和賢妃派來的人,並不敢攔阻,便將人放入城中,一起去給皇帝報信。
偏這日是大朝日,皇上五更時分已經坐在了乾元殿議事,朝中大事比什麽都要緊,如果不是犯邊,天災之類的事,並不能打斷朝議。
於是那兩位又苦巴巴,心急如焚地等到散朝,才將消息遞到了禦前。
而禦前太監得了信,又忙使人去壽安宮報信。
一朝公主失蹤,實是令人震驚。不管這位公主是不是得聖心,是不是正在接受處罰,她的出身就代表著皇家的臉麵。若真是宜和公主出事,且傳到了外頭,那麽天子一怒,可想而知後果會有多麽嚴重。
……
原本隻是代母親入宮向太後問個安,誰想到竟能現場吃這麽大一隻瓜,興豐郡主覺得這趟進宮真是沒白來。宜和公主因自小得皇帝和賢妃寵愛,一向眼高於頂,哪怕對興豐郡主這麽個正經的表姑媽都不大尊重,見麵都要擺出個帝姬的臭架子,興豐郡主一向不喜歡她。
但一向謙和柔婉的賢妃,她也還是挺親近的,一想到賢妃丟了女兒現在不知要怎樣焦急傷心,吃瓜的心情都淡了幾分。
見太後麵色蒼白,皇後驚怒交加,興豐郡主想了想,主動請纓道:“現在那邊的情形不明,二位娘娘也不便出宮,若是信得過我,不如我代二位走一趟棲雲山。”
老母親年歲已高,車馬行得慢,她趕緊著些,說不定能在山腳追上她娘啊。
山上出了那麽大的事,幸虧娘在京中不在山上,不然又要惹上身腥氣。
太後捂著胸口,就著阿朱的手吃了顆藥丸,好不容易緩過氣來。
公主無故在山上失蹤,若隻是迷路被人尋回還好,若真的出了什麽事,被人壞了身子壞了性命……她的手微微發抖。不管出了什麽事,首要的事都要將蓋子捂緊,否則即便把宜和找回來,她也活不了。她活不了,賢妃也活不了了。
太後輕輕歎了口氣。
皇後是六宮之主,肯定是不能出宮的,而她是太後,多少雙眼睛盯著,這時候出宮上山,必然會引起無端猜測。倒是興豐郡主借送母上山之名過去看看情況最是穩妥不招人注目。
且她是皇帝的表妹,正經嫡親的親戚,為人又正派,不失變通。放眼滿京城,也的確再找不出這樣合適的人選。
她拉著興豐郡主的手,鄭重道:“寶兒,舅母一切都拜托給你了。無論如何,要把人安全帶回來……”她咬了咬牙,“若有什麽人膽敢在私底下亂傳消息,或是亂編流言,不拘是誰,拿住了就給哀家打殺了。”
興豐郡主知道厲害,連連點頭應下。
時間緊迫,皇後也不便再對好友說什麽,隻是叫人將她懸於內殿,由先帝所賜的一柄鳳翎劍拿來交給興豐郡主:“阿寶,這是父皇所賜寶劍,若有不長眼睛的小人阻事,你就拿這劍劈了他。”
興豐郡主收好劍,出宮回府,直接拉了自己的胭脂馬,帶了十名心腹的女侍,騎馬向棲雲山追去。
而此時,顧筠所帶的馬隊已經追上了惠靜大長公主的車駕。
是的,皇帝一接到消息,別的沒問,先點了顧筠的將,令他帶著錦鱗衛精銳,立刻趕去棲雲山尋人。
這事事,交給誰都不放心,唯有專屬於自己的錦鱗衛,才會行事高效,口風嚴謹,不用擔心事後泄密。
步重的馬緊跟著顧筠,看著被甩到身後的那幾輛大車,湊近了問:“那裏頭坐著的是大長公主,大人真的不用過去見禮,就這麽直接超過去會不會有事?”
顧筠斜睨他一眼:“過去了說什麽?說去你家借住的公主丟了,咱們過去尋人?”
步重麵上一紅。
“大長公主是方外之人,不在乎這些虛禮的。能趕在大長公主上山之前將人找出來,或是得到那人確實的消息,才是最要緊的。”顧筠淡淡地說。
“是。”
興豐郡主沒想到她不是在山腳上追上她娘,而是在離著棲雲山還有三十多裏的半道上看見了她娘的車隊。
就算顧慮到大長公主的身體而特意放慢了速度,也不可能這麽大半天的連山腳還沒走到啊。
興豐郡主滿懷疑竇去見母親,見母親穿著一身青色緇衣,坐在車裏一臉平靜,車中的矮幾上放著一本攤開的《大金剛經》,車隊就停在路旁,大長公主好像早就料到她會來一樣,見到女兒的麵也一點不驚訝,對她點了點頭說:“來啦,過來坐。”
“一個半時辰前,我瞧見一隊錦鱗衛從我車前縱馬而過。”不等女兒開口問,大長公主就回答了她的疑問,“領頭的那個小家夥我認得,是關雎宮那位家裏的侄兒。他明明見了我的車駕卻視而不見一般快馬奔去,我就知道,山上必然是出事了。”這一刻,大長公主有些蒼老的麵容裏似乎散發著智慧的光芒,眼中也多了幾分平日難得一見的狡黠,“皇上讓顧十七親自過來,山上的事隻可能與前幾日進山的賢妃和宜和公主有關。想來也不會是什麽好事。我若急著上去,若有什麽,反倒撇不清,不如就在這兒慢慢晃悠,多給那些小子們點時間,把上頭的首尾處理清楚吧。”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興豐郡主在心裏感歎一聲,然後將山上所發生的事向母親說了一番。
“我是替太後和皇後娘娘來看看情況的。”
大長公主眉頭皺了起來。
“山上清靜,沒有大型獸類也無外人進出。慈雲居所處地勢還算開闊平整,四周又有高牆圍住。宜和公主再怎麽逛也不能逛出院子吧。就算出了院子,除非她刻意往偏僻隱蔽處走,怎麽會就此失蹤找不到人?”
興豐郡主將母親的話嚼了嚼,驚道:“莫不是被人擄走的?”
大長公主冷笑一聲:“動動腦子。慈雲居院牆外三百尺無遮擋,院內每隔一段便有一處巡者。若有歹人來,未及近前便能看見,她張口喊一嗓子,就會有人出來救她。她是瞎了還是啞了?再說,她出來逛,身邊能不帶半個人手?她不喊,帶著的下人也一樣瞎了啞了?”
興豐郡主冷汗流了下來:“您的意思是……”
大長公主睇了女兒一眼,深深為她的智商擔心。幸虧傻人有傻福,嫁的是個忠厚君子,不然隻怕被人賣了還要替人數錢。
“前些年,山上還熱鬧著的時候,”大長公主悠悠開口道,“每年都會有幾家小娘子想逃回家去。可是全都沒摸出院子就被抓回來。這位公主還真有本事,這麽多年了,這還是頭一位能逃出去叫人滿山翻不著的。”
興豐郡主捂著亂跳的胸口:“您是說,宜和公主是自己跑了?外頭還有人接應著,否則她也不可能逃出去?”
大長公主點頭:“不止外頭有人接應,裏頭也有人被她收買了。”大長公主歎了口氣,財帛權勢動人心,山上這些居士,常住的清客,師太,小尼們,都修身養性了這麽多年,竟然還是會為紅塵俗世所惑,幫著宜和公主出逃。
興豐郡主聽到母親這樣說,哪裏還能坐得住?真恨不得自己能肋生雙翅直接飛到山上去,看著錦鱗衛的那些人怎麽把宜和公主從藏身處揪出來。
“山下都有營衛守著,她一定還藏在山上。”興豐郡主雙目放光,卷著袖子躍躍欲試,“我去幫忙找人。”
可惜她剛站起來就被老母親拉了個趔趄又摔回軟墊上。
“陪我喝杯茶,念本經,”大長公主淡淡掃了女兒一眼,“錦鱗衛尋人本事天下無雙,你去湊什麽熱鬧?等人找出來了,你過去瞅一眼,看看有無缺胳膊少腿好回去交差也就罷了。”
“娘!”
“坐下!”
“哦!喲,這茶可真香,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