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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喜事,喪事

  徐蔚自從有孕,胃口便一直不好。別人家孕吐三個月也就能自然好了,她這邊已經五六個月,肚子都尖尖地膨出好大了卻還是三不五時吐上一吐。原本人就不夠豐滿,如今看著越發的清瘦,四肢纖細,隻有肚腹膨大,看著有些嚇人。宮裏賞下來的補品山珍一車車送來,調理胃口的藥也喝了幾副,總是不大見效。徐蔚怕是藥三分毒,後頭怎麽也不肯再喝。好在人雖瘦,精神卻不錯,每當天氣晴好之時,便由幾個丫頭陪著滿院子轉。這期間,東宮徐蕎派人下了幾回貼子請她過去喝茶都被她婉拒了。自從知道徐芫改名換姓進了東宮,她對徐蕎的那顆熱心也就被這對姐妹拿冰水潑涼了。她們那對愛怎麽鬧騰怎麽鬧騰,左右是一院子狗咬雞毛,休想再把她拖進去攪那池渾水。


  她也想明白了,這麽些年過去,又嫁入了皇家,徐蕎跟她記憶中的那個憂鬱悲苦,心地純善的堂姐已經不一樣了。也或許是環境造就了命運不一樣的徐蕎,前世的她不是不爭,而是缺了爭鬥的身份和本錢,可現在,身為東宮裏位份最高,並掌了實權的徐良娣,還會像前世那樣忍辱吞聲,委屈求全嗎?不,她不會。


  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沒看明白過自己這位外柔內剛的堂姐。


  朝中局勢越發動蕩,太子派係的官員接二連三的出問題,或因貪腐,或因瀆職,或因民亂,這幾個月裏,連著有五六名要員被掀落馬下,運氣好點的,黯然褪出朝堂,罷官回鄉做個田舍郎,命差點的,直接抄家流放,令太子門下元氣大傷。這幾日,朝堂之上的爭鬥越發激烈,太子派係揪著親壽王派的官員死鬥,似乎將己方的失利全部算在了壽王頭上。因太子派逼迫過緊,壽王派也隻能奮起反擊,一時間,彈劾的上書堆滿皇帝案頭,桌腳也堆了好幾隻裝彈章的樟木箱子。


  皇帝為此頭疼欲裂,他把兩個兒子叫到自己麵前軟硬兼施,想化解二人之間的矛盾,讓大臣們能把精力轉移到真正的民生政事之上,隻可惜收效甚微。兒子們當他麵自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一出宮門,照舊往死裏磕。


  時間一長,皇帝對從小重視的長子和自幼疼愛的次子都產生了極大的不滿。


  對長子的不滿更甚。


  這是他與趙嫻的頭生子,生下來就承繼了他的疼惜和期許,自小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感情之深,是諸皇子所不能及的。可這份感情隨著容旻年歲漸長而慢慢變了味道。


  年富力強的太子身邊漸漸聚集了各種能人,這些附庸或是追隨者漸漸將太子的勢力伸向了四麵八方,對秀雅而聰慧的長子成人的欣慰也隨時變成了警惕和一點點不為人道的厭惡。太子的成長過程又何嚐不是自己逐漸衰老的過程?


  不想承認這點的皇帝,將他近年對太子感情的變化推在了他總是惹事生非的妹妹和心狠手辣的母親身上。


  但真正讓他產生厭惡,甚至懷疑自己早立東宮決斷的原因,還是出自朝堂上因為兩派爭鬥而現出的太子派係的強大上。


  朕還在壯年,太子的觸角卻已滲透進朝堂這樣深之處,六部三司為太子張目的竟然有如此多的人,是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坐上這個位子了嗎?

  那麽這朝堂之上,到底是聽朕的,還是聽太子的?

  這是皇帝真切感受到成人後的太子對帝位的威脅,這讓他心生警惕,並對這個曾寄予厚望的長子有了戒備之心。


  至於他自小疼愛著長大的幼子,本以為他體弱短壽,卻也沒想到如今不止身體沒有了問題,還光芒萬丈,令本來穩定的朝堂因為他的出彩而人心浮動,拉黨結派。盡管貴妃和壽王在他麵前明確說過絕不會與太子爭儲君之位,以他對這個次子的了解,也知道他對帝位的確沒有絲毫興趣,但他不感興趣,自會有感興趣的推他上位以成就自己的青雲之路。有時候時勢逼人,個人的意願在洶洶挾裹之下力量實際相當薄弱,這點,他在年輕時已經深深領教過了。

  他也明白,太子那方將壽王視為心腹之患,一心想要打壓,可壽王又不是泥捏的,可以任由他們擺弄,再加上一幫子拱火的,這才會叫兩邊針鋒相對地鬥起來。可如今壽王已經成婚,壽王妃又是手握兵權的長公主之女,靠山硬得很,就算太子真將壽王逼上絕路,以長公主護短的性子,也不可能坐視女婿受難。


  既然這樣,壽王又為何不肯退讓一二,讓朝堂上消停一些呢?


  揣著這些煩心事,也隻有在坤寧宮抱著新出生隻會睡覺吃奶吐泡泡的小兒子才會覺得輕鬆歡悅些了。


  自從皇後生了嫡皇子,皇帝就沒再召過別的嬪妃侍寢,過得跟個嚴守清規的和尚似的。不是說他就此不近女色了,實在是一來朝堂上的紛亂讓他頭疼,二來趙嫻被貶令他胸悶,這段日子完全沒了興致。幾個月下來,居然身體調養好了些,原先有的腰疼的老毛病也沒再犯過。


  隻是皇後有些嫌棄他,覺得他天天往這裏跑實在有些煩人,每回皇帝待不了半個時辰就要被皇後擰著眉毛給趕出去,這皇帝當的也實在是沒麵子透了。


  這日散朝回來,憋了一肚子氣的皇帝再次跑來看兒子散心,正巧太後和貴妃都在,彼此說了幾句話,抱著兒子正露出一臉傻父親笑容的皇帝就聽見貴妃正在對太後說閑話。


  “阿昱這孩子生而有貴氣,前些日子阿昀請暫居大相國寺的摩訶樂大師批命,大師就說了,這孩子貴不可言,明睿聰慧,頭頂紫氣,未來成就不可限量。”


  太後聽著這話,滿麵笑容,隻是眸光微冷,盯著貴妃看了許久,點頭道:“這孩子是皇後所生,皇帝嫡子,貴氣自然是毋庸置疑,那和尚來宮裏為哀家說過幾次經,也是個頗有見識的,也極會說話。”


  貴妃斂眉一笑,便轉了話題,不再提此事。


  抱著幼子的皇帝卻是心中一動,低頭看著正在熟睡的兒子。濃眉大眼,小拳頭握得緊緊的靠在腮邊,睡得渾不知年。


  不知這小子過得幾年會是個什麽模樣。


  等他成年,又要十幾二十年,那時候朕就真的老了吧。


  貴妃瞥見皇帝抱著容昱一臉沉思的樣子,眉峰微微挑了挑,手中的團扇半掩朱唇,也正遮住她翹起的唇角。


  一切,都是那麽剛剛好。


  ……


  這年的萬壽節辦得隆重又不奢靡,熱鬧而不累人,太後表示相當滿意。一向在後宮之中不顯山不露水的段貴嬪一戰成名,讓大家看到出自名門的受過名家教養的女兒辦事的成熟周到。名義上嫻嬪為輔,但從流程,布置,到儀禮,人員的安排,幾乎都由段貴嬪指揮,她也隻是坐在一旁負責點頭,或是打些邊邊角角,不痛不癢的補丁,相當沒存在感。


  嫻嬪本以為段氏沒有自己的幫襯,這萬壽節一定會弄得一塌糊塗,她可以借這樣難得的機會再次出現在眾人眼前,一點一點重新站到自己本來的位子上去。結果才發現,其實就算沒有她出麵,這萬壽節一樣能辦得熱熱鬧鬧,紅紅火火,甚至比她前幾年操辦得更加妥當。

  這賤婢原來藏得這樣深,這些年把自己包成縮頭烏龜,倒叫她忽視了去。趙嫻在景和宮裏暗暗咬牙。


  可如今的景和宮跟冷宮也差不了多少,太子在前朝鬥得風生水起,也根本沒時間來這裏看望她,每日守著華美得淒清的宮殿,趙嫻回想著以前自己的風光日子,越發覺得夜夜難熬。


  對皇帝的思念之情,也隨著一點點變了調,怨恨之氣幾乎要漫溢而出。


  萬壽節過去,天氣一天天變冷,徐蔚的肚子也一天天脹大,不過胃口好了許多,除了夜裏睡不好,人是精神了許多。


  皇後早出了月子,心裏記掛著她,將自己身邊的產科嬤嬤撥了四個過去,歐陽夏更是直接住到了她院子裏,每天三次診脈,嚴陣以待。


  徐蔚十分無奈,她離分娩還有近兩個月時間,用不用這麽早就準備這些啊。


  不過歐陽夏能一直陪著她,她還是挺高興的。這姑娘醫術高超,人又極聰明知分寸,見識也廣博,非常對徐蔚的脾氣。等徐蔚生產過,歐陽夏就打算辭了宮庭醫官的差事,出宮開個醫館,當個坐診的郎中,專事婦人和小兒科。


  她跟著徐蔚下長寧,回京城,一路之上與小鍾大夫從同行到知己,感情進展迅速,兩家長輩也十分滿意,等到明年春來,就要成親了。小鍾大夫於小兒科上擅長,到時候這小夫妻倆正可互促互補,說不定過些年大齊就會多一個名醫世家出來。


  而歐碧和浣紫也不小了,歐碧與顧筠手下的步重情投意合,步重在錦鱗衛做得十分出色,過了新年大抵又要升職,步家已經正式向顧筠提了親,歐碧本就不是奴籍,但成了官眷就不好再在徐蔚身旁伺候,等明年她與步重成親,徐蔚就要張羅浣紫的親事,並再提幾個丫鬟上來。


  她一向視歐碧與浣紫如同姐妹,自然是要送上厚厚的一份嫁妝的。記憶中的前世,這兩個自梳陪伴著她的丫頭沒有好下場,而這世,姐姐已經有了段好姻緣,這怎能不讓徐蔚欣喜又唏噓呢。


  前天歐陽夏從壽王府回來悄悄告訴她,壽王妃這些日子神思困倦,不喜茶飯,雖然脈相不顯,但她認為十之八九是有了身孕了。等到明年,出嫁的出嫁,生子的生子,自己也快要做母親了,全是喜事,真是一想想,嘴唇翹的都放不下來。


  正和歐陽夏無聊地逛園子呢,突然見青葉臉色煞白地跑了過來。


  “郡主,不好啦。”


  徐蔚:“?”


  “定北侯府來人說,定北侯夫人沒了!”


  徐蔚怔了怔,以為自己聽岔了:“你說什麽?誰沒了?”


  青葉喘了口氣,麵上還帶著幾分驚詫之色:“是定北侯夫人,您的二嬸沒了。”


  徐蔚眉頭一皺,就算柳氏過世,青葉也不應該露出這樣慌亂的神色:“還有什麽事?”


  青葉看了一眼歐陽夏,不過人家歐陽大夫並沒有要避開的意思,而徐蔚似乎也沒有要請歐陽大夫離開,她隻猶豫了一瞬間,便直接說:“是世子夫人,她帶了一隊人,拿著兵器,聽說是去定北侯府,要查出害死定北侯夫人的凶犯。”


  “凶犯?你是說,二嬸娘是被人害死的?”


  青葉壓低了聲音:“定北侯府來報信的人說是急病,可是世子夫人非說她是被害死的,急忙忙就帶著人去了。世子還在衙上,那邊已經叫人去喊,聽說,也會一起去定北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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