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官吏住宅區
兩人來到了城東的底層官吏聚集區。
這是位於夷山下的一排又一排樣式醜陋卻整齊劃一的建築群，大部分都是木質結構，小部分是用青色的磚砌成的。
據說這原本是魏惠王營建大梁城時，監工和軍士們居住的地方。雖然樣子醜了點，但都堅固耐用，又靠近市集，所以對底層官吏來說還是相當不錯的。
至於高級官員和貴族，那不用說，都住在宮城裏的豪華宮殿裏。
不過一百年過去了，王室子孫越來越多，加上崛起了很多新貴，宮城區住不下了，於是一些沒落的王族和不得誌的大官後代，都被發配到了底層官吏的住宅區。
出入這一片區域的人員眾多，但看起來沒什麽守衛，幾個出入口寥寥無幾的守衛們要麽打著瞌睡，要麽喝著茶聊著天，來人可以隨時進出，沒人盤問，沒人檢查。
由於房屋眾多，這裏被劃分為九宮格，正中一格沒有建房，是很開闊的一片空地，嗯，曾經是空地，現在嘛，密密麻麻的停滿了各種款式的軺車淄車上麵還嵌有珍貴的玉石，鑲金帶銀的則非常普遍。
令二人稱奇的是，一個角落裏竟然停靠著兩輛青銅戰車，不知道是什麽年代的產品，但車身上斑駁的銅鏽似乎向人們訴說著自己的輝煌曆史。
九宮格的周邊八格依次命名為“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個片區，每個片區按天幹分為十排，每排按地支分為十二戶，他們要找的那個前任管家住在天字區丙申屋。
幸好到處都矗立著木製的指示牌匾，不然就算是湯和丁這樣的記憶高手和地理專家都會看暈了頭。
湯和丁逛第一遍的時候，穿過正中的停車場很容易就找到了天字區丙申屋。
天字區的房屋明顯比其他區的更大，其實算得上是一個院落了，畢竟是給王室不得誌的近支和遠支居住的。
雖然丙申屋房門緊閉，但它左右的幾個院落都大門敞開，對麵的乙排房屋的好幾個後門也都開著，不時有人進出。
湯和丁於是沿著九宮格的外圍繞了第二圈，當他們走回來的時候，好幾個原先開著門的院落都閉上了，不過卻看到一個中年人拿著一個陶製大碗，坐在遠處屋前的一顆槐樹下吃喝起來。湯咒罵了一聲，和丁默默的走開了。
湯和丁又繞了幾圈，每次走過來的時候都找不到下手的機會，要麽路邊有人，要麽左鄰右舍的房門敞開著，還有一次是碰到了一個走街串巷的小販，還向他們推銷來著。
當他們來到荒字區的時候，丁焦急起來，說到：“我們再繞下去，會引起別人注意的。”
湯盯著一個方向說：“已經引起主意了。”
“怎麽回事？”
“我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是早上在西門入城的時候，站在審查軍官後麵的一個小吏。”
“該死的！”丁咒罵道：“不過不對啊，我們一路上沒發現有人跟蹤啊。”
“也許是跟蹤，也有可能是巧合，畢竟這是小吏們的住所，也許他正好回家休息一下呢。”
“那現在怎麽辦？”
“再走走看，如果他沒有跟上來的話，就在下一圈，要麽我們上去敲門，要麽我們自己進去。”
兩人這一次沒有繞圈，而是按弓字型沿著一排一排的房屋走著。當來到丙申屋前的時候，這次運氣非常好，兩旁的房屋都關上了大門，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
丁走遠一點負責警戒，湯走上去敲了敲大門。敲了幾次，沒有人回應。湯從袖口裏掏出一小截鐵絲，鼓搗了幾下，鎖打開了，湯閃身進了院落。
這個院落比湯在客棧租賃的那個院落大了不少；進門左手邊是廚房，廚房的門開著，湯在門口看了一眼，好像很久沒有開夥做飯的樣子。
廚房的前邊是一個雜物房，湯推了推門，門沒鎖，但一陣嗆人的灰塵和發黴的味道撲了過來，湯掩上門繼續朝前走。
湯走進了一間看起是仆人的睡房，裏麵靠牆擺放了兩張木板床，拚接在一起，看起來能睡好幾個人的樣子，床上亂七八糟的扔了幾個枕頭和被子，屋裏還有一張木桌，上麵有幾個可能空了的酒壇子和幾個缺了口的陶碗。
湯退了出來穿過客廳往右手邊的一排房間走去，客廳空空蕩蕩的，除了一個矮桌子和幾個凳子之外，啥都沒有。
湯走進了一個書房，幾塊木板製成的書架看起來有些年份了，上麵擺放了一些竹簡，湯仔細看了一下，書架和竹簡上都覆蓋著厚厚的灰塵，想來很久沒人翻動過了。
其中有一卷竹簡攤開了一半，右首寫著《魏公子兵法》幾個篆字。湯好奇心大起，心想這可是一個稀奇物件，世間傳聞《魏公子兵法》成稿之後即被信陵君親手毀去，流傳在外的皆是偽作。
上次在滎陽大營見過秦軍收錄的《魏公子兵法》不知真假，這次在一個魏國王族曾經住過的地方見到一本，一定要仔細瞧瞧。
湯正待拿起竹簡，隻聽到街上傳來一下雲雀的叫聲，這是他和丁約好的一個信號。
……
丁看著湯進了丙申屋，來到了街對麵一戶一直鎖著門的人家門前，在樹蔭底坐了下來，拿出一個皮製水袋喝起水來，裝作一副走累了停下來歇歇腳的樣子。街上依然沒有人經過，附近的住戶可能都回家睡午覺去了。
過了一會，隻聽見吱嘎一聲響，丁歇腳的右手一個院落打開了門，剛才端碗吃飯的那個中年人走了出來。丁繼續喝著水，哪知那個中年人走了過來，問到：“我說你在這兒幹嘛呢？你那同夥呢？”
“這位官人您好，我們是附近山裏頭來的，找一個老鄉。我同伴去另一側找去了。”丁站起身，禮貌的答道。
“什麽老鄉啊？在哪個衙門做事的？”
“我一個遠房親戚，離開山裏十多年了，平時也沒啥書信來往，我確實不知他在哪個衙門做事；最近他給家裏寄去一封書簡，讓我們來這裏找他。”
“既然是找人，可有地址？”
“送信的太粗心，把書簡泡了水，墨都花了，隻辨認出一個丙字，哪個區和哪個屋卻完全看不出。”
中年人點點頭，說：“怪不得你們來回跑了好幾趟呢，這送信人也太坑了。”說完回屋去了。
丁看著中年人關上了大門，剛鬆了一口氣，回頭一看，卻發現三個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
中間那人五十來歲，頭戴一頂普通方冠，尖嘴猴腮，臉色蠟黃，下巴留著一簇黑白相間的胡須，後麵兩人比較年輕，二十來歲，看起來孔武有力，三人都身著布衣布鞋，不像是官府人士。
丁尷尬的笑了笑，準備離開，一個年輕人伸手攔住。中間那人開口說道：“我看著你們在這裏逛了很久了，是來打家還是劫舍的，自己招了吧？”
丁裝作結結巴巴的說：“我們是山裏人，來大梁找老鄉的。”
領頭那人怒道：“別糊弄我了，你同夥呢？躲哪裏去了？”
說著兩個年輕人伸手過來抓住丁的雙手。
丁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反抗呢，算了，情況未明之前先繼續裝作山裏人吧，不過按照事先約定，他模仿了一聲雲雀叫。
領頭那人笑了：“給同夥發暗號呢？來來啦，拖到大人我屋裏，慢慢審問。”
三人裹脅著丁往街對麵走去，說巧不巧的在丙申屋前停下，領頭那人掏出鑰匙開了門，兩個年輕人把丁推入院中。
……
兩個年輕人繼續推推嚷嚷，領頭人跟著後麵，四人便來到了空曠的客廳。
領頭人對丁說道：“還不打算說是嗎？你知道在官吏府邸附近閑逛是大罪嗎？輕的來說，你們打算打家劫舍，重的來說，你們可能密謀行刺，把你們抓到官府，先重判二十年大獄，然後發配到圃田澤挖泥。”
丁糊塗了，這幾個家夥到底幹嘛的？著裝語氣都不像是官府的人，難道是地痞流氓，在官吏府邸這一片地頭搞敲詐勒索的？更奇怪的是，他們為啥有這個院落的鑰匙。
丁隻好扮出一份嚇傻了的樣子，戰戰兢兢的說：“大人饒命，小的真的是來找老鄉的，不懂國都的規矩，小的知錯了，小的馬上離開，大人饒命。”
湯躲在書房裏看到這一幕，回想起在鹹陽審問巴家管事的場景，心想丁平時看起來嚴肅認真，想不到演技還可以。老師曾經說過，幹我們這一行的，演技在所有技能裏排第一，沒有之一。
領頭那人大吼道：“別裝可憐了，碰到我算你倒黴，你不想去圃田澤挖泥也行，那就去宮城服徭役！”
一個年輕人說道：“大人真是宅心仁厚，體恤山裏人。”
另一個則說：“到宮城服徭役算你上輩子積德了，每天都住在美輪美奐的宮殿裏，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我們不知道多羨慕呢。”
領頭那人又說：“那就這樣吧，算你運氣好。拿筆墨來，給他簽字畫押！”
丁看著這三人一唱兩和，又有一人拿來竹簡和筆墨，心想這都是哪跟哪啊。
領頭那人催促一個年輕人，“趕緊寫，畫完押下午就帶他過去，拿了錢晚上我們玩耍去。”
年輕人正待提筆寫字，聽到書房傳來一聲咳嗽。
兩個年輕人看了一眼領頭人，領頭人瞪了他們一眼，“哎喲，有人膽敢到本大人府上搞事，過去看看！”
兩個年輕人各自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棍，急匆匆的朝書房奔了過去，門開了，砰砰兩聲，兩個年輕人倒在地上，木棍再次回到了地上。
領頭人神色大變，轉身欲跑，丁伸腳絆了一下，領頭人摔在地上，額頭磕到一個凳角，頓時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