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嬰寧
洛之淵再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婦人打扮的年輕女子。女子身著一件素白色布衣,隻腰帶上麵用大紅色絲線繡著深深淺淺的開得正豔的重瓣花朵,頭上簡單的綰了個時下常見的婦人髻,插著隻素銀的簪子,簪頭也是腰帶上的大紅花朵。百日紅,洛之淵在心裏默念了一句,卻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裏見過這花。。
女子見洛之淵醒來,波光瀲灩的鳳眼水汪汪的看著他,恰到好處的紅唇一啟一合,手裏端著碗水,溫聲道:“相公,你終於醒啦,來喝點水吧。”說罷,將水放在床頭,傾身向前想扶起洛之淵。
相公?!洛之淵震驚,疑惑自己什麽時候成親了。見女子來扶,忙避過她的手,道:“我自己來。”坐起身來,環顧四周,這是一間普通的農家小屋,擺了一床兩凳,一張方桌,一個高腳櫃子,櫃子上的漆都有點掉顏色了,櫃門也刻著與婦人衣飾上一樣的紅花,牆上掛著個鬥笠一件蓑衣,方桌外麵開著扇窗,窗外麵隱約可見一個小院子,好似也種著些紅花,窗邊好似還掛著串紅彤彤的番椒。這裏怎麽會有番椒?洛之淵疑惑。
“相公,喝點水吧。”女子見洛之淵坐起,又端起床頭的水要喂他。
洛之淵見此趕緊接過碗,道“我自己來吧,謝謝。”
“相公,你這麽久沒回來,對我都這麽生疏了。”女子水汪汪的鳳眼望著洛之淵泫然欲泣。
“不知姑娘是?在下不記得成過婚啊?”洛之淵疑惑問道。
“我是嬰寧啊,相公趕考一去兩年,如今竟是連我也不認得了。”說罷,女子扭頭嚶嚶哭泣起來。
洛之淵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忙忙解釋道:“姑娘,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相公。”
女子越是哭得梨花帶雨,淚眼朦朧的看著洛之淵道:“我苦等相公兩年,日也盼夜也盼,等來的確是一句認錯人了麽?我怎麽就這麽命苦啊。”說罷,又掩袖痛哭起來。
洛之淵心下揣測道,自己可能夢魘了,遂甩甩頭又睜眼閉眼幾次,試圖把女子驅除去夢,然,女子扔在他麵前嚶嚶哭泣。洛之淵又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幾把,真實的疼痛感,順著身上的經脈直達腦部,但,女子仍在。。。暗想,這幻境如此厲害,往身上一陶,去沒找到自己的佩劍,轉頭看見床頭放著的剛才未喝完的水,端起水對著自己的臉一澆,有些涼意的水打在臉上,讓他精神一振,眨眨眼,麵前的景色卻仍是絲毫未變。
女子見洛之淵潑水,忙搶過碗放好,又掏出手絹邊給他擦拭邊心疼道:“相公,你幹什麽啊,怎麽能給自己淋水呢,要是染了風寒可怎麽好,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過來的。”說罷,見滴下的水把被子淋濕了好幾塊,忙又去擦拭被子。
洛之淵見幾次嚐試均未果,暗想,這屋裏看來是找不出什麽破綻了,便掀開被子,準備下床出去看看。
女子見此忙伸手按住他,道:“相公,大夫說你身子還很虛弱,不能出去吹風的。”
洛之淵擺擺手道:“姑娘,我沒什麽事了,謝謝你救了我,我該走了,師弟他們還等著我呢,救命之恩隻能改日再報了。”
女子阻攔道:“走,去哪裏啊?這裏就是你的家啊。你都不記得了嗎?”說罷,又目中含淚道:“相公不想認我,便連家也不要了麽?”
洛之淵無奈,在此解釋道:“姑娘,你真的認錯人了,我真不是你相公。”
女子咬著唇,可憐兮兮道:“我不會認錯人的,你是我的相公,姓洛,名之淵,巴地人士,上月剛過了二十二歲生辰,兩年前你說要進京趕考,好讓我也像那些官太太們一樣,出入皆有仆從服侍,不用自己操勞。我幾番阻止,說我隻想我們兩個人過些簡單的生活便好,不想當什麽官太太,可你一意孤行,執意要走,趁我睡著了悄悄離開,這一去就是兩年了無音訊,我一個弱女子又要操持家務,又要四處打聽你的消息,千辛萬苦終於等到你回來,你卻已病得奄奄一息,我當了陪嫁的首飾,才請的城裏的名醫救活你,你卻連我是誰都不記得了。”說罷,又扭頭哭泣起來。
洛之淵見眼前如花似玉的美人哭得稀裏嘩啦,心中不忍,輕聲安慰道:“姑娘,你先別哭啊,這其中定是有什麽誤會,你救了我的命,在下定會幫姑娘尋回相公的。”
女子仍舊哭泣道:“你就是我的相公啊。”轉瞬,好似想到了什麽,對洛之淵道:“相公你先休息一下,我去請大夫來看看,為何你醒來什麽都不記得了。”說罷,擦幹眼淚,轉身急匆匆的走了。
見女子離開,洛之淵起身先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自己的身體一番,見沒有外傷,又周身運氣一圈,也無阻滯,遂開門出去。
開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片花圃,種的正是女子衣飾上的那種花,陽光下,盛開的花兒爭妍奪麗,生氣勃勃。花圃旁邊有棵金桂樹,樹幹足有一人合抱粗細,枝葉散開,幾乎覆蓋了大半個小院,想是種了好些年頭了,枝間點綴著星星點點的桂花,門一開,便傳來陣陣撲鼻的異香。桂樹下有張圓形石桌,配著兩隻圓形石凳,還有一張寬闊的石製躺椅,像是院主人休閑納涼之所。小院打掃得幹幹淨淨,看得出來主人是個很有生活品味的人。
洛之淵左邊轉身,見窗旁的屋簷下果然過著幾串紅彤彤的番椒,拿在手裏看了看,有些疑惑。又往前走,見自己的寶劍正躺在牆角,旁邊放著幾截新砍的柴火,想來女子是拿它劈柴了。洛之淵對這大材小用之事不知該作何表情,最後歎口氣走過去撿起劍,擦拭一下,收到身上。
柴火過去是間廚房,裏麵灶台上整齊的擺著一條二指寬寸長的豬肉、一把芹菜、幾捧蘑菇、一藍子雞蛋,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菜,砧板、刀具則安靜的掛在牆上。洛之淵無意識的笑笑,轉身離開了廚房。
廚房過去確是一塊小小的菜地,裏麵翠綠的葉子下掛著些青色的小點點,種的竟是番椒,洛之淵驚異。菜地過去便是院牆,洛之淵遂走向右邊剛才未打開參觀的那間屋子,推門進去,卻隻有一架織機、一隻矮腳方凳和一張長條桌,織機上有匹織了一半的天青色布,長條桌則上放著幾匹素白色的布。一切看起來都那麽真實,洛之淵心理默默道。
轉身糾結是要離開這裏還是要等女子回來,最後搖搖頭道:“既來之則安之。倒要看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默默撿起一捧柴火,走進廚房,開始生火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