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回家的路(二)
幾乎就在入水的那一瞬間,莫及就感受到周身泛起一股涼意。雖是烈日當空,深山裏的水確仍是寒氣逼人。莫及忙運氣護住周身。
“撲通、撲通”兩聲,兩人調入潭中,濺起丈高的水花。
莫及手腳並用,幾下浮出水麵,正見著仰頭出水的雲兕。雲兕頭向後一揚,紛亂的發絲被甩到空中又墜入腦後,滴滴嗒嗒的落下幾串水珠,看見出水的莫及燦爛一笑,陽光照在她泛著水珠的俏臉上,長長的睫毛被水霧沾濕,幽黑的大眼睛波光盈盈,微粉的唇瓣一張一合,好似芙蓉出水,莫及恍恍惚惚聽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聲,愣愣的看著她。隻聽她道:“我們走吧,往裏遊個約莫十丈遠便可上岸了。”
莫及回神,忙跟著她往瀑布背後遊去。洞內比想象中的稍稍明亮一點,不知從何處有縫隙,隱隱綽綽的陽光順著細小的縫隙射進洞裏,星星點點的打在四周的牆上,牆上的爬藤植物抖抖葉子,貪婪的呼吸著,給原該陰森的洞裏添了點生氣。越往裏遊,水溫越高,到得將至岸邊處水已有些燙人,莫及定睛一看,左邊山壁上有處嬰兒拳頭大小的泉眼正汩汩冒著熱氣騰騰的水,水有些渾濁還泛著些硫磺味,順著山壁緩緩匯入潭中。這裏竟有地熱,看來不止發生過地動,隻怕還有火山,怪道地勢這麽奇怪,莫及在心裏默默道。
那邊雲兕已爬上岸,正歪著頭擰著水淋淋的頭發,濕透了的衣衫貼在身上,顯得越發窈窕。莫及忙默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又想到自己此刻也是衣衫盡濕,越發呆在水中,不敢上岸。
雲兕見他就不上岸,奇怪道:“莫公子你快上來啊,呆在水裏幹什麽?”
莫及尷尬道:“在下衣冠不整,不敢唐突了雲姑娘。”
雲兕聽了哈哈大笑道:“你們中原人就是麻煩。”向泉眼旁邊的洞口指了指道:“那裏麵有地下熔岩,進去呆一會衣服就幹了。”說罷轉身向熔岩洞口走了過去。半路又回頭笑道:“我過去了,莫公子就趕快進來吧,我麵牆站著,不會偷看你的。潭裏的水有地下熱泉流入,不能久待的。”
莫及見她消失在熔岩洞口,快手快腳的爬上岸,使勁擰了擰衣衫、發絲上的水,又以內力烘起衣物來,待身上幹得差不多了,想雲兕應是已整理好了,才走向熔岩山洞。
剛進洞口便遇上了出來的雲兕,雲兕上下掃了他幾眼,盯著他已是打理整齊的衣物嘖嘖幾聲,咧嘴笑道:“我就說你怎麽久不過來呢,還以為暈在水裏了呢,原來是外麵在烤衣服啊,我都說了不會偷看你的,你們中原人真是扭捏。”莫及見她白皙的臉蛋被熔岩的熱氣熏得紅彤彤的,嘴角俏皮的上揚著,杏眼彎成了月牙,那目光盯著他如有實質。莫及忙低下頭,俊臉微紅,想著她揶揄的眼睛,隻覺得渾身都在冒汗,熔岩不斷散發的騰騰熱氣更是加劇了這感覺,莫及仿佛又聽到了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又聽雲兕道:“這裏熱得不行,不是久待的地方,既然都整理好了,那就趕緊出發吧。”忙點點頭,轉身逃一般走出岩洞,一邊走一邊開導自己道都怪這裏太熱了,都怪這裏太熱了。
“錯了,這邊。往那兒走你隻能穿牆而過啦。”背後傳來雲兕調侃的笑聲。
莫及抬頭,這才發現自己走到了死角,越發尷尬,忙收斂心神,三步並作兩步,走向雲兕的方向,呐呐解釋道:“剛才一時慌神,讓雲姑娘見笑了。”
雲兕俏皮瞟了他一眼道:“中原人都如莫公子這般有趣嗎?”
莫及不知如何回答,忙扯開話題道:“雲姑娘的族人一定都身懷絕技吧,這出山的路如此崎嶇複雜,要一天內來回還真是難乎其難。”
雲兕搖搖頭道:“絕大部分人終身都沒出過山穀,再說,平時需要什麽東西基本都是跟穀外不遠的巫真部落換的,並不走這條路的。”
“巫真部落?也是隱世的異人麽?”莫及追問道。
“算是吧,巫真部落的人是上古十巫的後人,十巫最早是魔神蚩尤的臣屬,有溝通天地之能,為蚩尤行祭祀占卜之事。蚩尤被軒轅黃帝大敗於巨鹿之野大戰後,十巫也受到波及,失去通天徹地之能,還被黃帝臣屬四處追殺,無奈之下,隻好一路南行,避入瘴氣密布的十萬大山,過起了與世隔絕的生活。我們醒來時的那個高台就是他們祭祀的地方,那三棵桑樹便是巫真族人賴以生存的神樹。”
“三棵桑樹?”莫及疑惑。
“巫真一族男子擅祭祀占卜,女子則擅養蠶織布,那三棵桑樹是上古靈樹,桑葉繁盛終年不凋不說,織出的布細膩平滑,光華流轉,在外麵都是有價無市的。巫真一族就靠這布換取生活所需。”雲兕解釋道。
“這山裏還真是個藏龍臥虎之地啊。”莫及感歎道。
雲兕笑笑道:“哪比得你們中原沃野千裏,物資豐富啊。”又有些傷感道:“大部分山民不過簡單維持生活罷了,這裏山林多耕地少,糧食始終是個大問題。我總想著要是糧食產量高些就好了,可是族長爺爺他們實驗了這麽多年,也沒有多少成果。”
莫及覺得她在不斷刷新自己對她的看法,安慰道:“這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了得問題,不過有雲姑娘族人這樣的有心人士不斷努力,相信假以時日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是啊,我也是這樣想的,總有一天我們一定能解決這些問題的。”雲兕攥起拳頭,目光炯炯的說道。
不知不覺中,兩人已走出狹窄的山洞。雲兕小心扒開洞口枝繁葉茂的刺樹枝,露出個可供一人進出的口子,擠了出去,轉身繼續將此刺樹枝壓向旁邊,方便莫及出入。莫及走出來後,雲兕又細心的將洞口的刺樹枝複位,從外麵看,整個山體完整如一,渾不知裏麵別有洞天。
兩人進入了一片鬆樹林,地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樹葉、鬆果混合物,鬆樹間距約有三尺,兩三丈高,不算多的軀幹,金字塔形樹冠,樹冠裏墜著大大小小的鬆果,幾隻調皮的鬆鼠站在枝頭好奇的看著二人,一隻膽大的扔下個鬆果砸向雲兕,雲兕捂頭叫了一聲,莫及忙上前查看,發現凶器是隻鬆果,兩人抬頭,調皮的小鬆鼠正呰牙咧嘴的看著二人,見此,雲兕撿了個鬆果輕輕丟向小家夥,笑鬧道:“你膽子不小啊。”小鬆鼠刺溜幾下躲了起來。見二人沒有繼續攻擊又悄悄跟了上去,,時不時露出個頭,朝雲兕扔個鬆果,見雲兕回頭忙又縮回頭藏在樹枝中。
二人繼續往前走,雲兕一會兒撿幾個鬆果,一會兒逗弄下調皮的小鬆鼠,蹦蹦跳跳,好似林間精靈。有些鬆樹的根部下還長著高高低低的各種菌菇,雲兕見此,哇一聲,開心道:“這種鬆樹下生長的菌菇燉雞最好吃了。”說罷,奔到一處長得最為繁密的樹下,采摘起來。一邊采,一邊念叨:“這個用來燉雞,這個用來做烤魚,這個炒雞蛋。。。”
莫及看她一臉迷醉,口水都要掉下來的樣子,笑笑,蹲下幫她摘起來。
片刻,兩人便摘了一堆蘑菇,雲兕撓撓頭,尷尬笑道:“一不小心摘多了,好像拿不走了。”一會兒又開心道:“有了。”說罷,解下要上長長的彩帶,展開,撲在地上,看以輕巧的彩帶竟有丈寬,這會鋪開來,風一吹便飄了起來,雲兕抓住一角道:“莫公子快幫我固定住它。”輕飄飄的彩帶被抓住一角後,被迎麵而來的風一吹,向後一卷罩在了雲兕身上。
莫及看她被飛舞的彩帶籠罩,好似個蓋著蓋頭的新娘,走過去時竟有幾分緊張,抓著彩帶一甩,解救了她便快速轉頭。卻聽背後傳來雲兕清脆的聲音:“你背對著我幹嘛啊,快來幫忙把菌菇放上去啊。”
莫及低著頭轉過身,壓住彩帶的兩隻角,快速的將地上的菌菇丟上去。片刻功夫二人便放好了菌菇,雲兕將彩帶的四隻角一提,打好結,提起來,準備背在身上,莫及忙搶過道:“我來吧,雲姑娘在前麵帶路就好。”
雲兕看著他笑笑,道:“那就謝謝啦。我們走吧,大概再走一刻鍾就到了。”
莫及點點頭,跟著她一路前行。鬆樹林緩緩向上,地勢漸高,出口是一片箭竹林,沿著竹林下狹窄的小路走了約莫一裏路,竟到了一片懸崖,莫及暗想,難不成又要跳崖,這回家的路可真是困難重重啊。卻見雲兕扒開右邊的箭竹,露出一條不到兩尺寬的路來,那峭壁上竟有一條棧道,幾乎與峭壁垂直,遠遠望去好似大山的腰帶,往下一望,深不見底。雲兕開心道:“這條路盡頭就是山穀入口了。”又轉頭叮囑莫及道:“這條路狹窄,下麵又是萬丈深淵,莫公子千萬小心。”
莫及鄭重的點了點頭,凝神靜氣,走向那懸崖棧道,每一步都好似踩在雲中,頗有一股一覽縱山小的豪氣,暗想,不知東山淩雲峰山頂的通天崖與這個比如何。一邊又暗歎造物的神奇。
棧道約莫兩裏長,兩人很快便走到了盡頭。盡頭右邊有一個不足丈高過三丈寬的崖洞,左邊洞口是一塊悠然立著的人形大石,頭戴鬥笠,唇角微翹,鼻子眉毛長長的胡須纖毫畢現,左手杵著個鋤頭,右肩上搭著條汗巾,一副田間休息的老農形象,隻右臂卻是殘缺的。右邊洞口是塊一人高的石碑,上書三個大字“庸人穀”。
雲兕撲上去抱住人形大石,像隻歸巢的倦鳥般,開心道:“應爺爺,雲兕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