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 花朝-13
一夜春雨過後,祁山昨日還未開盡的花苞也盡數綻放出了美麗的花朵。推開山門,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盡是姹紫嫣紅的花簇。
月白早早的起身為我準備花朝節要穿的宮服。
大約天稍稍有些露魚肚白時,月白推門進來,掀開我的簾子,此時我已經醒了很久,隻是還想再多賴一會兒。
方才我做了個噩夢,夢中還是在花朝盛宴上,我**著身子跪在大殿上,趙佩瑜和陸繪靈站在我身邊放聲大笑,在座眾人也無不是用惡毒嫌棄的目光上下打量我。
我跪在大殿上渾身瑟瑟發抖,我拚命想要解釋,可沒有人願意聽我說話。她們譏笑聲、怒罵聲充斥著我的耳膜,一張張可怖的嘴角在我眼前不停的變幻。
我掙紮著清醒過來,呆呆的躺在床上看著床幔。
月白見我有些不對勁,一邊拿了擰幹的毛巾替我擦臉,一邊心疼的說道:“小姐,您可要振作起來呀。不能讓太子妃她們再看您笑話了。”
月白沒有親眼看見當時的場景,隻是後來聽望舒公主說起,便也覺得可怕。
我聽她這麽一說,所有的防備全都決堤一般崩塌,我忍不住抱著她哭了起來,我開始耍起了小性子:“我不想去了。我沒臉見人了。”
昨日事情發生的突然,今日後知後覺的想起來才明白情況之嚴重。要問女子貞潔有多重要?恐怕是寧死也不願受辱。
月白心疼的抱著我,任由我發泄的痛哭。
可哭完之後,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
月白扶著我坐到銅鏡前,一晚上沒休息好的我神色有些疲憊不堪,臉色慘白,眼下還有一圈烏黑色的眼圈。這模樣,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月白替我梳了個精神的飛仙發髻,因著我臉色慘白,也就沒有給我戴很多貴重的發飾,我指著玉匣子裏上次出門買的鏤金百蝶慵妝釵說道:“戴這個就夠了。”
待到梳洗打扮完畢,我推開寢殿的門,齊景欽果然在桃樹下等我。
他今日與往常不一樣,往常總是一身絳紫色親王服,今日卻身著一身銀絲暗紋親王服,倒與我今日身著的月白色華服有些般配。
他背對著我把玩落下來的桃花,絲毫沒有發現我已經到了他身後。
棹棋向來是個忠心的,大概是怕我在王爺身後搞鬼,便假意咳嗽兩聲提醒齊景欽。
齊景欽聽到他的咳嗽,連忙轉身,我看向他,笑而不語。
他看了我許久,手便拂上我的臉頰,心疼的摸著我略帶紅腫的眼睛,說道:“沒休息好嗎?眼睛都腫了一圈。”
我本就在強忍自己的情緒,不想在他麵前失儀,聽他這麽關切的問我又要忍不住哭出來。
他將我擁入懷中,輕輕拍打我的後背,柔聲說道:“你在我麵前可以軟弱一點的。”
我再也忍不住了,嘴一撇就要掉下金豆豆,月白在身後小聲提醒我:“小姐,注意儀容。”
我想著待會兒還要參加拜花神的典禮,不願在殿前失儀。便連忙抬頭不讓眼淚掉下來,大概是這樣子有些好笑,齊景欽見我如此竟笑出了聲。
我假意惱怒便要打他。
此時梅妃娘娘派了提醒各殿參加拜花神典禮的公公已經到了門口,我們應和著便要起身去往榮華殿。
◎
拜花神是天朝的舊俗。
相傳開國之初,聖祖皇帝遇難逃到祁山,追兵追到祁山時竟怎樣都找不到聖祖爺,傳說是聖祖爺在祁山受到一位自稱花神的夫人庇佑,才令聖祖爺逃過一劫。於是在建國之後,聖祖爺為報答花神夫人,特意在祁山建立行宮,移栽中原各地有名的花種,在榮華殿修建金碧輝煌的花神夫人像,命後妃與官宦家夫人小姐在每年花朝月來參拜。
我們到榮華殿時,眾人也才姍姍來遲。
梅妃娘娘身著絳紫華服,頭著鑲金步搖,儀態端莊,姿態萬千。她站在眾人前麵,背對著我們,閉著眼誠心跪在花神夫人像前祈禱。
齊景欽帶著我站在梅妃娘娘身後,與太子妃趙佩瑜處於對立麵。
祭典還未真正開始,趙佩瑜上下打量我一番,譏笑道:“真不愧是大將軍的女兒,昨日出了那麽一番醜竟還有膽量出來。我若是你,昨夜怎麽也要偷偷溜回上京將軍府,說什麽也不肯再露麵了。”
她話音剛落,和東宮太子府要好的幾位夫人小姐也都迎合她來笑話我。
望舒公主此時也將將過來,見她們言語上如此欺辱我,便也不肯示弱,伶牙俐齒的回道:“昨日母妃都教育了皇嫂一番,讓皇嫂日後謹言慎行,切莫不分青紅皂白就羞辱她人。皇嫂也真有臉自稱蜀中王之女,沒學到蜀中王半分氣魄,倒自學了不少知錯不改的本事,當眾被指責教育倒還是死不悔改。”
趙佩瑜聽後臉色一青一白,我們看了好不喜慶。
她身邊的陸繪靈也絲毫不肯示弱,見望舒公主言語犀利,便也上前回道:“那梁煥卿殿前失儀已是事實,這麽多雙眼睛都已然瞧見了,公主身為上京官家小姐的典範,不去教育梁煥卿,倒來指責起太子妃來了。這倒不能使人心悅誠服。”
“陸小姐倒也知道本公主是上京官家小姐的典範,那為何昨日我教育你的事今日還犯?梁煥卿是殿前失儀,可個中緣由你們比我更清楚。”
望舒公主向來嘴上功夫不饒人,陸繪靈經她這麽一說又想起昨日被她當眾教育品行缺失的事來,一時語塞,便也訕訕低頭不再回答。
梅妃娘娘潛心參拜花神,卻被她們擾的不得安寧,便皺著眉訓斥道:“夠了!昨日本宮說了不許再議論此事!爾等再說便通通拉出去打二十大板。”
眾人見梅妃娘娘震怒,便不再多言。
齊景欽卻在此時開口說道:“難為皇嫂還如此關心煥卿。”我聽了一臉詫異的看向他。
眾人聽他這麽一說,也紛紛看向他。
他輕聲笑了笑,說道:“昨日事發突然,宴後本王特派人去查看了當時跳舞所用到的綢帶,綢帶確實有被刻意損壞的痕跡。”他說到這裏還刻意看了看趙佩瑜,趙佩瑜也皺著眉頭看向他,不知道他在搞什麽鬼。
齊景欽繼續說道:“為了證實並非煥卿所為,本王還特意提審了準備綢帶的宮人…”
趙佩瑜的臉色開始有些細微的變化。
“索性隻是宮人太過粗心,將兩種道具搞混,這才弄了這麽一出鬧劇。此事關係到煥卿的清白,本王已將宮人帶來,此時已在殿外候著。倘若皇嫂不信,還執意要冤枉煥卿的品行,可隨時將人帶上來細細審問。”
趙佩瑜的表情有些慌張,我此時已經篤定那些綢帶都是她動的手腳了。
可我實在疑惑昨日齊景欽一直都和我在一起,這些事是什麽時候去安排的,我抬頭看著他,他仿佛感覺到了我的目光,也轉頭看向我,偷偷拉住我的手,示意我放寬心。
趙佩瑜勉強的扯著嘴角笑了笑,說道:“不必了,既然靖王爺已經審過了,那我又何必勞那個神呢。那些宮人也太不小心了,定要重重責罰。好在煥卿沒有出什麽大事,在場的也都是女眷,也算不上什麽丟人,隻是意外罷了。”
說著,她又看向我,幹笑了兩聲,走過來拉著我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說道:“好在煥卿妹妹沒出什麽大事。昨日姐姐不分青紅皂白便冤枉了妹妹,姐姐在這裏給你賠個不是,還請妹妹原諒姐姐一時魯莽。往後都是一家人了,還請妹妹多多擔待才是。”
齊景欽將手搭在我肩膀上,說道:“如今真相大白,一切隻是意外。煥卿,你倒當得起太子妃這聲道歉。”
我總算才知道齊景欽昨日說還我清白是什麽意思了。昨日如果當眾提審準備道具的宮人,在事情鬧大時那些宮人肯定是要說實話的,到時候就會牽扯到東宮太子,於大事不利。
若要隱忍,不僅委屈了我,還壞了我的名聲。而今不僅還了我的清白,還保全了東宮的麵子,可謂是一舉兩得。
昨日目睹我出醜的官家夫人小姐都在此,聽太子妃向我道歉,也才明白昨日一事隻是一場意外。
我雖心裏還有不滿,可眼下這種結果於我而言是最有利的結局了。
我點點頭,說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素聞太子妃向來是個通透的人,想必對梅妃娘娘的教導也是一點就通,還望太子妃日後謹言慎行,切莫再口無遮攔冤枉他人了。”
趙佩瑜世故圓滑,聽我這麽一說卻也朝著梅妃娘娘拘了一禮,說到:“兒臣日後定當謹遵母妃教誨,謹言慎行,再不魯莽行事。”
梅妃娘娘看了她一眼,沒去理會她,她見狀也知趣的退到一邊。
梅妃娘娘示意我到她跟前去,我聽話的上前,她拉著我的手,拍了幾下全當寬慰,說道:“讓你受委屈了。”
我笑著搖搖頭,道:“謝娘娘體恤。”
◎
禮事官敲響編鍾,“鐺~鐺~鐺~”的聲音回蕩在榮華殿內。
梅妃娘娘理了理華服,一臉肅穆的站在眾人前麵,身後禮事官高聲宣告:“吉時已到——”
我們與梅妃娘娘皆退出殿外。
“鐺~”一聲鍾聲響起。
禮事官肅容緩步入場,向花神像作九十度揖禮後,轉身於左處肅立。
禮事官宣:“今逢癸巳花朝節,乃百花之誕辰,群卉之芳時,我天朝上京百餘官宦夫人小姐聚於上京大祁山,以酒香果樂,祭百花神,儀式開始!請主位娘娘入列!”
梅妃娘娘依言入列,麵朝花神方向排列肅立。
禮事官宣:“請皇室人員入列。”
齊景欽,齊望舒,太子妃,還有其餘宮中位份低下的妃嬪娘娘也依言入列。
禮事官一甩拂塵,宣道:“請夫人,小姐們入列。”
我與陸繪靈的家族在朝中地位最盛,自然是排在最前頭,我們神色肅穆,依言入列。
禮事官宣:“請主位娘娘焚香。”梅妃娘娘向前一步。
便有宮女執托盤將香燭、火等送到梅妃娘娘前麵,三柱香送於梅妃娘娘手中後歸位,梅妃娘娘執香向祭像作九十度揖禮,將香插入香爐,歸位肅立。
宮女托盤盛水果。
禮事官高聲宣道:“獻禮。”
水果由梅妃娘娘擺放在花神前。
禮事官道:“獻爵。”
梅妃娘娘從宮女托盤取過酒壺、酒爵,將酒爵倒上酒,執酒於祭台前將酒撒在祭台前的土裏,酒杯歸放於祭台,退畢肅立。
禮事官高聲宣:“獻禮畢。”
梅妃娘娘歸位肅立。
禮事官宣:“請參祭者祭拜!”
我們眾人皆整理衣冠,表情肅穆,上前共同祭拜。
禮事官宣:“拜—!興—!”
如此反複三次。
禮事官宣:“禮即終告征,請主位娘娘撤饌。”
梅妃娘娘依言上前撤去酒杯,放在宮女托盤。
禮事官宣:“撤饌禮畢!”
禮事官宣:“祭以示敬,宴以盡歡,凡與祭者,皆受福胙。”
多名宮女執托盤待立於祭台,由梅妃娘娘將祭台祭品盛於托盤,由宮女切成小塊分發到所有參祭者手中。
我們依言將手中祭品盡數吃下。
禮事官宣:“禮成,請退!”
禮事官向眾人行九十度躬禮,然後梅妃娘娘帶著我們一同回禮。
躬身退後三步。轉身,分別以原路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