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棹棋氣鼓鼓的喝了一杯酒,道:“這到底是我成親還是王爺成親呀?府中大事就我一人,饒是我有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呀。”
司南屏上前打了一下棹棋的腦袋,教訓道:“嘿!你這子,王爺是主你是仆,為主子做點事兒怎麽了?這王爺明就成家了,自然是要抓緊時間快活一下,梁煥卿那丫頭往後指不定多鬧騰呢,今晚這樣的日子可就不多了!”
齊景欽雙臂交叉在胸口,倚在窗邊看著他們打鬧,獨自斟了一杯酒,看著酒樓下那些因為他遠道而來的百姓,上京燈盞無數,哪怕已到深夜,湖麵船舫依舊鶯歌燕舞,好不熱鬧。
“好了別鬧了。你出來是不是有什麽事兒?”齊景欽看他們倆依舊鬧個不停,隻好出言喝止。
棹棋輕輕推開司南屏,嫌棄的瞥了他一眼,撣了撣衣袖,對齊景欽拘了一禮,道:“王爺,繡紡派人來送婚服了,幾十名繡娘在府中候著,等著王爺您回去試穿,若有不妥也好修改。”
司南屏看著齊景欽,他知道齊景欽不願回去,不願坐實借裙帶關係上位的事實。
“你們,梁煥卿此時會感到高興嗎?”齊景欽突然問道。
一時間,二人啞口無言,不知什麽才好。
隻是沒有人願意清楚,其實大家都知道,這段婚姻,一如東宮太子娶蜀中瑜郡主一樣,是為利用。
齊景欽站起身,看了一眼窗外的夜景,道:“回府吧。”著就往酒樓下走去。
司南屏和棹棋對視一眼,也跟著回去了。
二十六日夜,這晚漫長而短暫,繁華又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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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日早上三更時,才初放光亮,王府和將軍府門口放了一兩串長長的鞭炮,將整個上京城從沉寂中喚醒。
住在臨近的百姓一聽鞭炮聲,連忙披件衣裳推門來看,府裏派出了一列廝出來打掃街道,派發喜糖。
軍營中一隊騎著紮上紅絨花的高頭大馬的將士們也精神抖擻喜氣洋洋的走出來,在將軍府門前集合。
秦夫人和幾位相熟的官家夫人姐們早早的就聚到了將軍府琳琅園裏,就等著時辰到了進去給梁煥卿洗漱。
她們穿著打扮出奇的喜慶精致,臉上洋溢著花一般的笑容,饒是早春盛開的百花都不能與之相媲美。
梁煥卿一夜未闔眼,不知是心裏緊張還是如何,在閨中翻來覆去一直睡不著。
月白守在旁邊不住的安撫她,卻也忍不住偷笑,到底還是個二八少女。
眼看著時辰到了,月白扶起梁煥卿,在一行未出嫁官家姐們的陪同下去溫泉沐浴、焚香祈福。
傳中陪同新婚娘子一起沐浴可以早日找到如意郎君,這是遙遠的傳,也是美好的祈願。
眾人笑著鬧著,忙活了一早上也不知疲倦,府中廝也個個收拾的幹淨利落,走出去以表將軍府風采。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早生貴子,四梳兒孫滿堂…”梁煥卿自幼喪母,替她梳頭的事兒自然的交到了秦夫人手上。
秦夫人愛憐的替她梳好頭發,以往長發披散下來齊腰的發型,如今滿頭青絲被梳成華貴的朝鳳髻,梅妃賞賜的九翬四鳳鳳冠恰好能穩當的戴在的頭上,發髻兩邊插上鳳簪,鳳冠下麵再插好金簪,白嫩透亮的耳垂再墜以金玉鑲嵌的耳環,刹那間顯得梁煥卿光彩照人,尊貴無雙。
梁煥卿坐在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不住的露出了笑容,秦瑞蘭在一旁看到了,便笑著誇讚道:“煥卿一笑似有傾城之貌,饒是靖王爺鐵石心腸,也耐不住這仙之姿。”
梁煥卿聽了,臉上泛起了紅暈,不好意思的低頭淺笑起來。
秦夫人也充滿愛憐的看著梁煥卿,摸了摸她的臉蛋,眼中像是有許多話要,可都變成了星點淚光。
梁煥卿是秦夫人看著長大的,自然如親生女兒一般疼愛,眼看著她出嫁,那能舍得。
一旁的喜娘對這場景司空見慣,不過眼看時辰快到了,便也笑著勸道:“夫人,要替姐穿婚服了。”
秦夫人點點頭,暗自摸了一把眼淚,秦瑞蘭輕輕拍了拍娘親的背,以示安撫,梁煥卿一臉不舍的望著眾人,輕輕抱了抱秦夫人,而後張開雙臂站在原地,幾位喜娘一同上前替她換上火紅的嫁衣。
梁煥卿身著一襲雲錦描金勾勒血色彼岸花宛如邊流霞的嫁衣,外罩著極柔極薄的緋色鮫紗,攔腰束以流雲紗蘇繡鳳凰腰帶,恰到好處的勾勒出她玲瓏巧致的身材。
裙上繡出百子百福花樣,尾裙長擺曳地三尺許,邊緣滾寸長的金絲綴,鑲五色米珠,行走時簌簌有聲。
梁煥卿端著萬福手禮站在原地,綰起的青絲長發被冠以九翬四鳳鳳冠,尊貴無雙。
一雙彎蹙幹淨的遠山眉,秀氣大方。一對如春水波瀾般清澈的眼睛,配以額間貼上的描金花鈿,仿若有沉魚落雁之姿。
被染紅的櫻桃嘴勾起淺淡的微笑,像是燃盡了邊的紅霞作陪,舉世無雙。
在房間中的所有人都看呆了,一時間,活潑愛鬧的官家大姐搖身一變成了端莊賢淑,秀氣大方的靖王妃。
秦夫人、秦瑞蘭和月白筱兒等幾個與之相熟的女眷們都無一不熱淚盈眶,為她感到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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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風眠早早就換上尊貴正式的禮服,坐在禮堂裏等著女兒梁煥卿前來告禮,身後供奉著發妻楊素影的牌位,牌位前的香火正燃起縷縷青煙。
他一個殺敵如麻、令敵軍聞風喪膽的朝一品建威大將軍,如今坐在禮堂坐如針氈,不停的起身來回踱步,他手心微微出汗,抬頭看著發妻的牌位,這才感覺到一絲心安。
他道:“素影啊…我們的女兒今日就要出嫁了,倘若你能親眼看到該多好呀。我初為人父,第一次送女兒出嫁,若是有哪裏做的不好,素影啊,等到了那裏,你再好好怪我。如今隻願你在之靈,能保佑煥卿一生平安喜樂。”
著,梁風眠的胸腔似有異物堵著,一陣劇烈的咳嗽,他連忙掏出手帕捂住嘴,再看手帕時,竟在上麵看到了一攤血跡。
梁風眠不動聲色的將手帕塞進懷裏,捂著胸口緩緩坐下。
梁煥卿在眾人的擁簇下走進了禮堂,一時間,禮堂變得熱鬧起來,所有前來賀禮的夫人姐們圍在一起,看著梁煥卿告禮。
梁煥卿踏過禮堂高高的門檻,裙擺在地上展開,她一步一步走向梁風眠,嘴角帶著微微笑意,可眼中卻有波點淚跡。
梁風眠一見她,連忙站了起來,身旁的梁伯聲提醒他坐下。
梁煥卿朱唇輕啟,道:“父親大人在上,請受女兒梁煥卿一拜。”
著,她跪在禮堂正中央的蒲團上,慢慢的俯身叩首,額頭重重的嗑在地上,隨之眼淚就掉了下來。
喜娘們一驚,這是要成親的人呀,額頭若是有傷怎生是好,便連忙上前聲勸道:“姐,臉上不能有傷呀。”
梁風眠一個鐵血男兒,此時竟然也老淚縱橫,他連忙上前扶起梁煥卿,道:“我兒乖,莫哭。今日是你大喜之事,快祭拜一下你娘。”
梁煥卿點點頭,抬手擦幹眼淚,看著娘親的牌位,道:“娘,今日女兒就要出嫁了,感謝娘親生育之恩,煥卿感念在心,無以為報。”
著,又要再叩首,梁風眠緊緊的按住梁煥卿的肩膀,防止她弄傷臉部到時殿前失儀。
在場眾人無一不暗自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