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華麗而瘋狂的推理
001華麗而瘋狂的推理
??“這一路走來，您辛苦了。”
??原本是一句普通的客套話，我竟然覺得他有些諷刺的意味，於是我瞬間警覺起來，從包裏取出我的簡曆。
??“不用緊張嘛。”他隻是接過我的簡曆，並沒有馬上要看的意思。
??他捏著我簡曆的一角，眼神在我的身上遊離，起初我是充滿自信地看著他，但氣氛變得越來越奇怪，身為老板的他竟然一言不發，似乎在等我說話。
??這是一場麵試。我在心裏奉勸自己，趕緊把昨天看過的麵試技巧和一整套說辭秀出來，可當我低頭瞥了鞋子一眼，我忽然大腦一片空白。在我的腳邊，那把我帶來的長柄傘倚靠在辦公桌的一角，雨水不斷地滑落在地板上。
??我在幹什麽？我把它帶進來做什麽？
??“穀阿姨！偷聽可不是好習慣啊！”
??眼前這個名叫陳周的男人突然喊了一聲，我驚得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但很快我就聽見門後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聲。
??“很抱歉，穀女士對於你的到來十分關心，她這些天已經無法忍受我了，所以才會像個間諜一樣偷聽我們的談話，不用管她，我們繼續吧。”
??我抬眼看他，與我所想象的大不相同，他很年輕，歲數應該和我不相上下，他的著裝很隨意，蓬亂的頭發沒有梳理，似乎還帶著黑眼圈。要不是他以“麵試官”的身份坐在我對麵，我幾乎要認為這是一個剛剛睡醒的待業青年。
??“看樣子不太好相處呢！”他突然站了起來，向後退了幾步，把臉對著窗外。我對他所說的話一頭霧水，但我清楚地看見他穿著一雙拖鞋。
??“那個，我的簡曆……”
??“大約十五分鍾前，”我的話被無情地打斷，“我和穀阿姨就是站在這個窗口，看著你沿著花園的路走近這棟房子的。這裏距離外麵的公路有很長一段腳程，但基本上沒有繞多大的彎，從這個窗子，正好能看見公路的盡頭，那裏有一個公交站，而你是在公交站附近打的傘。當然，你坐的不是公交車，經過那個站點的公車隻有兩班，在你來之前，穀阿姨已經在這個窗口等了半個小時了，根據車輛到達的間隔時間來算，下一班公交車至少需要八分鍾才會到達。很顯然，你乘的是汽車，不是自己開車，根據你撐傘的動作來看，你是剛一下車就撐了傘，所以，你是打車過來的。”
??他打開窗子，用手向外探了探。我完全沒有說上話的餘地。
??“車子沒有沿來的方向返回，而且直接消失在綠化帶和樹木的背後，附近就是環形公路，直通城區，顯然易見，尤女士是從城區來的，之所以選擇網約車到達附近的公交站，是因為你沒來過這裏。而附近沒有標誌性建築，大多是些別墅區和平房，隻有車站最為顯眼。”
??我確實是滴滴打車過來的，我忍不住問：“你怎麽知道？”
??“在S城，天堂路幾乎是出租車的禁區，隻要是入行的，不來天堂路是個原則。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因為長期生活在城市中心的你，基本不會來郊區。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你基本都不打車，不是自己開車就是坐私家車。所以你出門前，很自然地攔了一輛出租車，當你鑽進車子後，告訴司機你要去天堂路，這時卻被趕下了車，我說的對不對？”
??“對，可是.……”
??“當然是你的褲腿暴露了這一點。”
??我低頭看我的褲子，卻聽陳周繼續說道：“褲腿沾上了泥，看樣子是車輪駛過泥地時，泥土濺到你褲子上留下的。從車站到我的住所均是水泥地，不可能有這樣的土。據我推測，你在第二輛車上，一定費很大勁想要擦幹淨褲腿，所以留下了明顯的擦拭痕跡。原本我認為，是你攔下出租車時不慎濺到的。但為了今天的麵試，你細心地化了妝，有意穿了自己並不愛穿的高跟鞋，因此你出門時碰到天下雨，一定會小心謹慎，以免精心準備的第一印象被毀壞。”
??“毫無疑問，你是在很匆忙的情況下，沾到這些泥土的。它略呈鋸齒狀，應該是你快步攔下剛發動的車子所造成的，那輛車隻有可能是出租車，而你匆忙攔下它的原因，和那把雨傘有關，也許是司機的態度過於暴躁，致使你忘了拿雨傘。”
??我驚訝地說不出話。
??當時那司機的眼神異常凶狠，我被嚇蒙了，下車時甚至忘記拿雨傘。誰知道那司機師傅二話不說就要開車走，我急匆匆地攔下車，才取回我的雨傘。
??“你為什麽會知道是雨傘？難道我不可以是丟了包之類的嗎？”
??陳周笑了笑：“你根本沒有放下包的習慣吧，即便是麵試也如此。”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挎著包，頓感羞愧。是啊，不知道何時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剛才在一樓的時候，那個婦人曾想讓我放下包，我沒有理她。
??“目前S城有不少地方在修路，但都距離市區有一段路程。從你攜帶的這個名牌包來看，你不太可能住在郊區，而且，若你住在郊區，不可能讓出租車載你到天堂路。但是，你對出租車的行情一無所知，也不了解天堂路，說明你並不常待在S城。你屬於城市住民，買得起高檔奢侈品，最近這一陣子，城區的碧芸高檔公寓正在擴建中，大麵積動土，你住高級公寓的話，我也不會感到絲毫奇怪。”
??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從辦公桌後走出來，身子倚靠在桌的一側。
??“我，我確實是住在高檔公寓，不是碧芸，但就在那附近，你.……你難道找人跟蹤我了嗎？”
??沒有聽說有這樣的麵試方式啊！
??“這一切都是我推理的結果，”他彎下腰，拾起我腳邊的雨傘，“這把長柄傘已經很舊了，你用了多年。以你的生活條件，換一把新傘易如反掌，但你並沒有丟棄它，說明它對你來說有特別的意義。”
??“陳先生，我不明白，今天我是來.……”
??“你的身上有特殊的高貴氣質，你受過良好教育，家庭背景不錯，但個性並不張揚，家教很好，”他放下雨傘，我真佩服他的洞察力，“難道說你的父親是公職人員？”
??我隻有默不作聲。
??“你的手很纖細，是雙沒有幹過粗活的手，你需要承擔的家務都有人代勞。你中指三分之一處的繭子很突出，這是因為長期不規範握筆造成的。你也許做過幾年文字工作，或者你是個撰稿人。以你的教養和素質，還有常年的文字生涯，應該能在這一行做得出色，可你來我這兒應聘，說明你放棄了之前的工作。”
??“繭子那麽突出，不太可能說放棄寫作就放棄，所以，是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經曆。然而，以你的經濟條件，要找體麵的工作簡直輕而易舉，可你選擇了打工，來這裏麵試，你剛才進門的時候非常緊張，這也正是你缺乏麵試經驗的表現。遠遠看著你走來的時候，我便有一種感覺，尤女士你啊，是迫切尋求獨立的女性，你想要擺脫自己的牢籠，打破家族的束縛。”
??“綜上所述，尤臨女士，你的年齡大概在24歲到27歲之間，身高大約一米六八，出生在一個較為富裕的家庭，父母可能都是公務員，你從來沒有打過工或者沒被允許打工，受過高等教育卻已經厭倦，很久以前你就下定決心不會在父母的安排下走完自己的一生。而你思想的轉變，很有可能是來自你的哥哥，他給了你許多鼓舞，哦，對了，你在家裏一定受到最高期望，所以這哥哥不是親哥哥，而是表哥或者堂哥，總之你們的關係很好。另外，雖然你是S城本地人，但你並不常待在這裏，近幾年來你一定長期在外省待過甚至出過國。而且，去年冬天，你應該沒有回S城過年。”
??怎麽會？他.……
??“嗬，看你這副表情，有那麽奇怪嗎？你的手背和手指上有三到四處的死血塊，也就是俗稱的凍瘡，雖然已經是春天，但還是留下了幾處疤痕，疤痕很新，顯然是去年冬天剛形成的。然而S城的氣候，要讓人凍一凍簡直難上加難，更何況過去的冬天裏就沒有下過一場雪。唔……看你手背上這個疤痕，一定是在濕冷環境中下意識捏緊雙拳導致的。今年冬天你待的是靠近長江中下遊的某個城市。正月期間不回家，結合你某段不愉快的經曆，不難判斷你是去南方散心的，逛逛山清水秀的地方，逛逛旅遊區。哦，你應該沒有被一些旅遊區給坑錢吧！”
??我摸了摸我的手背，最顯眼的那塊疤依舊沒有複原。看過醫生，塗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藥，但絲毫沒有好轉。至於散心，我去的的確是江浙地區，還在昌化一家古玩店裏買了一枚雞血石手鐲。
??“你這把黑壓壓的雨傘，完全不符合尤女士你的風格。這把傘很哥特，而且似乎是某外國搖滾歌手的同款，把傘送給你的男人，應該是個搖滾迷。隻有可能是你那位關係很好的哥哥。但是他不是個善於保管好東西的人，傘尖和傘翼的破舊程度就是最好的證明。剛才我拿起雨傘的時候就看見了，有幾個細小的破洞，都不太規則，但正因為很細小，對遮風擋雨的影響並不大。關於這個，我有一個不成熟的猜測，這是個喜好拿雨傘當拐杖的男人，他有很大的煙癮，經常邊叼著煙邊走路，煙灰就這樣抖落在傘翼上，於是燙出幾個小洞.……”
??說到這裏，陳周又想到了什麽，搓搓手道：“傘尖被磨得完全偏向一側，也就是說，他是個瘸子。”
??我有些惱羞成怒，我大聲說道：“什麽跟什麽啊，這把傘就是我買的，你說的結論都很荒謬！”
??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這個剛剛謀麵的家夥，怎麽一下子就看穿了？
??“尤女士，撒謊可不好哦。這把傘不是你的style，而且你並不喜歡暗色，這從你的襯衣可以看出。明明裏麵穿的是粉嫩色，但出於麵試需要，你套了一件暗色的正裝，但你不喜歡這件外套的顏色.……你的手提包裏，恐怕還塞了一件休閑外套，你恨不得麵試結束就馬上換回原來的衣服，我說的沒錯吧！”
??我下意識地用雙手遮住鎖骨下露出的襯衣，慌忙瞥了一眼略有些鼓的手提包。
??“連這種難為情的事情，都被看出來了嗎？”
??——說真的，早上起床前，在麵臨“穿什麽衣服”來麵試這個問題，我還糾結了好半天呢！
??陳周的臉上洋溢著勝利的喜悅。
??我終於用言語表達我的抗議：“陳先生，你這是做什麽？用各種所謂的推理，來試探我嗎？我認為這是一場麵試，我應該受到你的尊重，而不是讓你推理出我的身份、地位、還有心理。假如您覺得，這樣的羞辱有意思，請恕我不能奉陪。”
??我站起身，鞠了個躬，剛剛轉頭，背後就傳來陳周瘋狂的笑聲。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