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雪人
刃火轉頭看了陳佑一眼，然後走上前去：“時間有限，這裏交給我吧。”
陳佑點點頭，將數百名武僧全數留下，指揮權移交給了刃火。數百名武僧開始各自散開對敵了。
陳佑轉身，手中黑劍朝龍首劃出了一個淩厲的x形，神擊凝於腿上，一記直蹬，一塊三角形的坑洞便形成了。
“你小心點。”說完這句，陳佑帶著艾荔進入了龍首之中。
麵對奔襲而來的未知敵人，刃火眼中再度燃起了火光。轟鳴的火龍之爪重擊在手掌上，此時此地是最重要的一戰，刃火已打算毫無保留。
——
“艾荔，你害怕麽？”
在黑暗中，兩束燈光照著前路。陳佑有一種感覺，他們像是走在一個通往未知的狹長洞穴之中，兩人腳步聲之外，隻有不知何處傳來的深沉幽遠的撞擊聲，那應是惡種果實的心跳。
“不，我不怕。”她的聲音淡然。但陳佑仍是回頭，拉住了她的手，像是曾經在戰場行星上一樣。
在黑暗中，艾荔的臉紅了紅，全世界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曾經握過陳佑的手，是溫潤柔和的；可是現在，那雙手已經變得有些粗糙，握著有些生疼。
他們手牽手走著，這種畫麵極少出現。手心傳來的溫度，讓她覺得開心極了，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開心的感覺了。
從未有人涉足過的領域，惡種果實的體內，這裏的環境令神經已經強大無比的陳佑，也生出了一些緊張和擔憂的情緒，他停下腳步，轉過頭：“艾荔，一會如果有危險，我讓你逃跑，你就要跑；一直沿著我們來的方向，刃火和戰機就在外麵。有任何問題我都能解決，所以你必須聽我的。”
艾荔沉默了一會，她可不是這樣想的：“鯊魚可什麽都不怕。”
陳佑看著艾荔在黑暗中也亮晶晶的眼睛，見她臉上帶著笑笑的表情。
握著的手緊了緊，艾荔手都有些疼了：“這是命令！”陳佑的聲音沒有提高，但聲音中滿是焦急，“你要聽我的！”
不知陳佑為何如此急切，艾荔隻好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繼續牽著她往前走。在光芒的照耀下，兩人能看到麵前豎立著一扇骨骼和生物組織構成的門。
“進入這扇門，就無法回頭了。”陳佑聽到有人在說話，但那聲音似乎是來自於他腦海中。
於是他看著更加幽暗的洞穴深處，問了艾荔一句：“我們還可能回頭麽？”
“似乎沒有其他選擇了。我們往前走吧。”
“好。”
在幽深的甬道之中，兩人執手通過了那扇門扉。
陳佑隻覺得手中一輕，艾荔似乎鬆開了他的手，陳佑猛然回頭看去，卻見身後空空蕩蕩。
“艾荔？！”
黑暗的甬道內，隻有他的回聲飄蕩。
陳佑的額頭滲出了汗珠。
“你覺得人的力量有多大？”
陳佑聽見有人在黑暗中說話：“誰？！”他造出了黑劍。
“你覺得人能擊敗命運嗎？”
警惕地環顧一圈，陳佑看到甬道前方出現了一個藍盈盈的影子，仔細看去，那影子變成了大預言家的分身，智星小孩的模樣。隻是智星小孩似乎受到了重創，身上的藍光模糊不清，有多處缺口。
“你的終點在哪？你的終點是什麽？如果一切終將歸於沉寂滅亡的話，這些奮鬥或者掙紮有意義嗎？”
陳佑持劍守備，智星小孩又變化成了禪機42號的模樣，本就顯得古舊的它，此刻已經破破爛爛，麵目全非，腦部的破損處還有電花閃爍。
“你是誰？！”陳佑爆發出驚人的怒吼，但是對方似乎並不打算采取進一步行動。
“你能改變什麽？還是一切都已經注定好的？”
禪機42號變成了一個少年的模樣，那少年髒兮兮的，衣衫破爛，臉上是迷茫而惶惶的表情。陳佑一眼就認出了，那時商徵羽小時候的模樣。
“陳佑，你能保護好什麽？！”孩童模樣的商徵羽怒吼道。
陳佑被徹底激怒了，黑劍化為斬破空間的一線，將甬道內壁刻出深深的斬痕，卻沒有斬破商徵羽的幻象。
那幻象繼續質問著，質疑的聲音環繞著陳佑；它不斷變化著形態，每一個熟悉的人似乎都遭遇了悲慘的命運。
陳佑在黑暗中歇斯底裏地怒號著，黑劍化成了亂風，將甬道斬出無數深深溝壑。
“陳佑！”他忽然聽到了如同黑暗中一點微光的聲音。
“陳佑！”那聲音越來越大。
“陳佑，你快醒醒！”是艾荔的聲音！
陳佑此時有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仿佛深陷在一場清醒的夢中，能聽到現實世界狂嘯的巨響，卻無法醒來。
“你能斬破金鐵，你能斬破命運嗎？！”
那個變化成為夏初心模樣的幻影突然支離破碎，在破碎的畫麵中，伸出了一支手。
艾荔奮力地突破了幻象，額中以及雙眼的蒼焰燃燒得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陳佑，抓住我的手！”她所處的現實之中，此刻似乎正處在精神力的暴風之中，呼嘯的聲音甚至悶悶地傳到了陳佑所處之地。
陳佑伸出了手，他抓住了艾荔那纖細、冰冷卻充滿力量的手，黑暗的甬道開始破碎了。
一片片隨風而逝，陳佑此刻跪倒在一個巨大的、血紅色的大廳之中，精神力的潮汐澎湃浩大得超乎他的想象。
我陷入幻境了？辟邪呢？辟邪怎麽沒有發動？
陳佑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力護盾，才發現辟邪的黑色波紋，早已被巨量的精神力衝破。
在陳佑的前方，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怪異的生物。
它看上去像是一個靈長類的雌性歌者，臉部沒有五官，是一片不斷變化著色彩的漩渦，她大張著長得異常的雙臂，海量的精神力洶湧流淌，不斷衝擊著陳佑。
但陳佑的身體外，此刻有一層堅不可破的心火障壁。
艾荔此時就站在自己身後，她的心靈火種燃燒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陳佑回頭看去。
他看見了一個從未見過的艾荔。眉心以及雙眼的蒼焰騰空而起，交匯在空中，艾荔每一根黑發都變成了銀色。纖細的身子漂浮在空中，蒼色的銀火環繞著她，變成了一個直衝天頂的火柱……
“陳佑，我將她的力量中和了，快解決她！”艾荔的聲音在陳佑腦中回蕩。
剛從巨大幻夢中醒來的陳佑，強行提起精神，手中黑劍已生，使用過無數次的神擊斬，讓他化身成了一隻黑鷹，斬擊的直線直接劃破了那名詭異的歌者。
她的臉破損了，海量的生體能量奔湧而出，化成了她驚人的尖叫。陳佑和艾荔及時捂住了耳朵，但兩人耳中都是一痛，耳膜受損，血從耳道內流出。
艾荔和陳佑像兩隻十五級風暴中的小動物，緊緊抱在一起，等待這恐怕的暴風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生體能量和殘餘精神力的風暴忠於平息了，四周一片狼藉，周圍安靜得讓陳佑都有些耳鳴。
“艾荔。”陳佑與她半跪在地，雙手握著她纖細的肩膀。“你沒事吧？”
艾荔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眼中仍閃爍著蒼色的心火：“我沒事。
“剛剛真是好危險，我們一進入那個門，那名歌者就出現了。她的精神力比彌撒還要強。幸虧我跟你一起來了，不然的話……”
“多虧了你。”陳佑發自心底地說道。
他擔憂的眼神，讓艾荔感到了慰藉。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艾荔輕鬆地拍了拍陳佑的手臂，笑道：“我要休息會兒，你快繼續前進。剛剛我們打敗的應該是免疫係統的主宰，再往後就是果實本尊的大腦了，你一定要將它破壞掉。”
“你沒事吧？要不我先送你出去和刃火會合？”陳佑擔憂地說道。
“你別婆婆媽媽了，你應該也能感應到，附近已經沒有敵人了，這裏很安全。你快往前，將大腦中樞破壞掉，再回來接我出去。”
見陳佑還在猶豫，艾荔打了他肩膀一拳：“你快點兒啊！老娘好不容易打敗了這麽厲害的敵人，萬一惡種果實醒來了，我們就全玩完了！”
意識到艾荔說得有道理，陳佑便站起了身：“那你就在這不要動，我馬上回來！”
艾荔點了點頭，臉上是“你放心吧，快去”的表情。
陳佑持劍，往前飛奔而去。
艾荔看著陳佑離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很多。
她想起了在意誠大學，夕陽下滿是落葉的林蔭道上，看見了獨自往前走的陳佑，與他還不熟悉的她，心髒怦怦跳著，從未得到過他的主動搭訕，艾荔隻好主動跑上前去，笑著喊道：“陳佑！”
她想起了那夜自己喝醉了，陳佑開著車送她回家。其實在醉酒的特殊狀態下，她還是有一部分清醒的意識的，當那夜她竟然吻到了他時，心中像是舉行了一場盛大的焰火晚會。
還有，在戰場行星駕乘著鯊魚機甲從地球盟軍出逃的她，在基地內竟然聽到了陳佑的聲音，在絕望的遊戲中遇到了他，那一刻的又驚又喜是任何人都無法體會的。
還有那天，在宿舍樓下，看見夏初心和陳佑的那個吻。
還有太多太多回憶，在艾荔的腦中不斷閃過。
在這悠長而短暫的回憶中，艾荔的肩膀燃起了一點野火。
由於過度使用心靈火種，艾荔身上出現了急性野火症，不受控製的心靈之火將不可逆地把她燒成灰燼。
這過程是痛苦的，但陳佑還在前方，她不能讓他回頭，於是她隻能咬著牙不出聲。
看著陳佑一往無前的身影，她在想：愛是什麽呢？
是這樣痛苦的東西嗎？是這樣無聲無息地燃燒成灰燼嗎？是好不容易走到這裏，才發現無法與你一起回去麽？
不，不是。艾荔的身體在漸漸消散，但她的臉上是平靜而幸福的。
她想，愛是為了你，無怨無悔。
“陳佑，你要好好的。”
聲音低到塵埃裏，隻有自己能聽見。
她嘴角帶著微笑，無聲地消散了，像是春夜裏最後融化的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