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 大調整

  皇上：“朕的話你們都聽見了沒有？都不說話是什麽意思”


  李方奎是不能接言的，王首輔和小俊子立刻答道：“臣，奴婢聽見了。我們這就去辦，請陛下放心。”


  皇上：“那就立刻擬旨，不要再耽擱了這件事情一定要抓緊辦，不能有一刻耽擱。。”


  小俊子：“奴才這就擬旨，然後交給內閣擬票。。”


  皇上又望向跪在地上的王首輔：“王首輔。”


  王首輔：“老臣在。”


  皇上：“擬完旨你和小俊子先叫上萬文龍，到內閣去，這個旨意讓萬文龍宣布。記住，叫那幾個人先看看謄錄出來的爛賬，看完了賬再宣布旨意。記住了沒有。”


  王首輔：“臣領旨。臣記住了，陛下放心。”


  皇上的目光又轉向了李方奎：“李方奎。”


  “微臣在。”李方奎憲抬起了頭，望著這位深不可測的皇上。


  皇上：“江南的戰事吃緊，再辛苦你今天也得趕回去。海盜在今年一定要平了，需要多少軍用就向朕要，朕砸鍋賣鐵都會給你。江南的案子你也要過問，哪些該查，哪些不該查，怎麽查，你把著點。”


  李方奎磕下頭去：“臣這就回江南，一切遵皇上的聖意辦。”


  皇上又望向王首輔和小俊子：“李方奎來京的事就我們幾個知道，不要傳出去。”


  王首輔和小俊子：“臣、奴婢明白。”


  官場的一切都是有規製的，座位怎麽擺，哪個人坐在哪裏，誰先說話，誰說什麽，都意味著一切正常。哪個座位挪動了一下，說話的順序改變了一下，便意味著有了變化。


  今天的內閣就讓人立刻敏感到有了變化。王首輔仍然坐在中間的位子，小俊子坐在他的左邊，萬文龍坐在他的右邊，這些都還一仍往舊。可王文和徐大有不再像以往分成兩邊排座，而是在一旁擺了一張好大的條案，兩把椅子並排擺在條案前，讓兩人都坐在一起，條案上還擺滿了皇上前天晚上看的那些賬單。


  但人對於這些變化都往往朝著好處想，王文以為這樣排座是為了便於他們共同看賬。徐大有更認為，這是王文將要出閣的征兆，誰都沒有想到他們今天會一個會被出閣，一個會被免了兵部尚書之位。


  兩個人個坐在上麵的人一聲不吭，兩個看賬的人更是一聲不吭，氣氛異乎尋常的沉悶。


  賬越看越驚，驚中又有不同。王文的臉上汗越流越多，徐大有正麵容雖然嚴峻，眼神中卻壓抑不住興奮。


  “畜生！”王文冷不丁地猛拍了一下長案，把所有的人都弄得一驚。


  王文那張汗臉此時漲得通紅：“貪墨誤國！這些畜生把我們都害了！”


  徐大有仍低著眼，不接他的茬。


  小俊子望向了王首輔，王首輔滿眼淒涼，轉望向萬文龍。


  萬文龍說話了，不再叫王尚書，而是叫著他：“王文兄，這是內閣會議，注意禮態。”


  王文：“事情都鬧成這樣子了，禮態有什麽用？禮態能讓這兩個王八蛋活過來嗎？”


  萬文龍：“那王文兄的意思該怎麽辦？”


  王文：“拔了這兩個狗東西墳墓，抄他們的家！追贓！”


  萬文龍：“怎麽扒墳墓？派派誰去抄家？”

  王文抬起頭望向了王首輔和小俊子：“爹，大總管。”


  王首輔慢慢閉上了眼睛，小俊子也不看王文，王文不覺一怔，隻好望向了萬文龍。


  “萬大人！”王首輔看了看王文，接著轉向小俊子，“大總管宣讀皇上聖旨吧！”


  竟然已經有旨，不隻是王文，徐大有也都是一驚。


  萬文龍當然已經知道有旨，而且也已經知道這次出閣的是徐大有，丟掉兵部尚書得是王文，因此站起來接聖旨時便盡量放慢了動作，聲音也顯得沉悶：“有旨，王文，徐大有跪聽旨意！”


  王文徐大有連忙從案前走到大堂中間跪了下來。


  萬文龍慢慢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內閣掌國家中樞，上承朕意，下領百官，九州國運，億兆民生，其任該何等臨淵履薄方不負社稷之托！乃有閣員徐大有議政處事屢屢浮躁，且互相攻訐貽誤國事……”


  讀到這裏，王文懵了，徐大有懵了，也怔在那裏。


  也就在這時，看到下麵的內容，萬文龍也懵了，盯著聖旨愣在那裏，接著慢慢把目光望向了王首輔。


  王首輔已經又閉上了眼睛。


  萬文龍又望向了小俊子，小俊子卻把目光望向了門外。


  萬文龍心裏好亂，可聖旨又不得不讀，隻好接著讀下去，但聲調已經十分緩慢低沉：“……朕聽納王首輔，萬文龍建言，著將徐大有除去內閣閣員之職。王文革去兵部尚書之位，繼續留任兵部侍郎。”


  徐大有個王文幾乎同時都抬起了頭，而且都望向了萬文龍！

  萬文龍隻能望著聖旨，接著艱難地讀了下去：“該二人各回本部仍按聖旨任職。內閣仍由王首輔掌樞，萬文龍實領其事。另調錢有糧入閣，補任閣員。欽此。”


  一片沉默。


  王首輔這就不能沉默了，睜開了眼望著跪在那裏的二人：“徐大有，王文領旨謝恩吧。”


  徐大有王文都磕下頭去：“臣領旨謝恩。”


  王文第一個倏地站了起來，轉身便走了出去。徐大有也跟著慢慢站了起來，向王首輔、小俊子和萬文龍揖了一下。


  萬文龍兩眼深深地望著二人，徐大有卻看也不看他，轉身走了出去。


  內閣門外的陽光是那樣耀眼，這兩個人邁出門檻的身影也隨著先行離開的王文消融在日光之中。


  此時之西苑，因位處京城之西而名之，本為皇家園林，取通惠河之水，林木掩映，皆無高瓴。皇上遷駕於此，才在這裏蓋起了幾座大殿。幾次大興土木，幾次都焚於莫名之大火中。第一次大火就曾有言官上疏雲風水使然，不宜興蓋大殿，本意還是想勸皇上遷回宮中。皇上大怒，言風水者吃了廷杖，此後再無諫疏。內閣值房當然也就從宮中的西苑遷到了這裏。這就使得內閣的閣員們每次來當值都要沿著海子走好長一段路程，夏日冬雪，景色雖好，畢竟辛苦。


  今日一番突然變故，王文被革去了兵部尚書，徐大有被出了閣，本來心裏就憋著氣，從內閣那一片宮殿高牆內出來，通往西苑禁門偏又遇到王文，“人生兩腿，都是用來步行的。難道王文兄的腿離了馬就連路都不能走了？”徐大有從來就不怕他，嗓門沒有他大，調門卻不比他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