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重回禹州
扶搖城的夜晚終於顯出一絲寂寥來。
掌門領著他們,進了一座茶樓,這茶樓赫然是黎清買劍出來的地方,這回進去,卻是正兒八經的喝茶。
空蕩蕩的大堂還燈火通明,更加照的人心裏空落落的,夥計見了他們,將他們引上了廂房之中,送上了茶水。
包廂中溫暖如春,黎清正想喝口熱茶,忽然一個女人花枝招展,臉上紅白分明,張著血盆大口撲了過來,阿尨轉身就要跑,一邊跑一邊大叫道:“狐狸精!”
女人一把摟住阿尨,在懷裏狠狠搓揉了兩把,大笑道:“哈哈,你是狐狸精還是我是狐狸精!”
黎清看著阿尨臉上紅紅的印記,還沒來得及同情,就見女人一把抱住了她,豐腴的差點讓她呼吸不過來,道:“哎呀,這是哪裏來的小可愛,怎麽跟你們在一塊兒,太浪費人才了。”
黎清臉上紅紅白白的一片,兩個眼睛差點翻了白眼,白鳳連忙上前一步將黎清解救出來,安放在自己身邊,道:“秦簫,別鬧她。”
秦簫伸手在白鳳臉上捏了一把,道:“哎喲,是你的弟子呀,真是護短,不鬧她也行,那你得讓我鬧一鬧。”
黎清這才看清楚這風風火火的女人,白皙豐腴,神采奕奕,身上穿的是火紅的長裙,像是翩翩飛舞的紅蝶,又像是一不小心就會惹上身的火。
阿尨變回了狐狸模樣,躲在白鳳懷裏,不肯冒頭了。
白鳳仍舊是一點也不生氣的樣子,道:“想讓你鬧的人在你們淩雲門得排隊。”
秦簫道:“那不一樣,他們哪個能比的上你啊,就你這皮囊,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張來,你說這樣好不好,等你坐化了,你這副皮囊就給我,我做個傀儡人,好天天陪著我。”
白鳳剝著瓜子,將瓜子仁放在小碟裏,給黎清吃,道:“隻要你找的到,當然可以給你。”
掌門咳嗽一聲,道:“我都一把年紀了,別在我麵前說這些肉麻的話,說正事說正事。”
白鳳道:“掌門謙虛了,誰不是一大把年紀了。”
秦簫道:“正事,說嘛,淩雲門來了我,歡喜宗這些就不說了,玄機派呢?”
掌門道:“剛傳訊過來,發現了凶獸的蹤跡,追過去了,讓我們先行商榷。”
秦簫道:“商榷什麽,除了咱們白鳳,誰能將窮凶極惡穀封上幾個月,這些凶獸平常作惡也就算了,總算是能鎮壓一番,現在卻跟魔主勾結在一起,四處鬧事,前一陣,竟然在西海燒了一整個島!”
白鳳道:“是離禍燒的?”
秦簫道:“除了這惡狗還能是誰!三頭蛇現在縮在窮凶極惡穀養傷,也不出來,現在出來遊蕩的就是惡狗、蜚、夫諸、檮九。”
掌門道:“此事不能放任不管,好不容易太平了一些日子,還是先將凶獸看管起來吧。”
白鳳道:“掌門需要我效勞什麽?”
掌門道:“夫諸去了人族,你將她帶去落日孤峰。”
黎清聽著人族兩個字,忽然有點陌生,一晃已經三年過去,她從十四歲長到了十七歲,三年之中想家的時間可以說是沒有。
秦簫道:“何掌門這麽偏心,誰不知道夫諸性情溫順。”
掌門道:“溫順?那你去吧,我和白鳳去追離禍。”
秦簫連忙擺手道:“算了算了,我還是去追離禍,這溫順不溫順也是看人。”
白鳳道:“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將她帶回來。”
他一站起來,跟著他的黎青和阿尨也都站了起來,阿尨匆匆忙忙變回人形,將桌上剝好的瓜子仁一口嚼碎,不等秦簫抱他,飛快地竄了出去。
白鳳帶著黎清和阿尨離開茶樓,帶著他們上了城門口的一座高樓,這樓建的很窄,剛剛夠開兩扇門,連樓梯也放不下去了,將樓梯建在了屋外,樓梯蜿蜒而上,一口氣望不到頭,可見這樓建的有多高。
白鳳帶著他們上了樓梯,這木製的樓梯被踩的太多了,有的地方被人用符咒修修補補,十分破舊難看,他們到了第九層才停下來。
他推開門,掏出幾塊晶石來扔在地麵,木製的地麵發出輕微的轉動之聲,金色的光自地麵發出,阿尨跳了進去,道:“傳送!”
白鳳道:“阿清,不要怕,這是傳送陣,花點靈石通過傳送陣,可以節省不少時間。”
黎清一腳踏進了陣法之中。
等到白鳳進入,她隻覺得眼前一黑,什麽也沒有感覺到,就已經離開了。
一腳踏入出生的地方,黎清隻覺得連空氣都是冷冰冰的親切。
她在這裏沒有得到過什麽,卻在這裏度過了孤獨的十四年。
他們出來的地方正是禹州,禹州靠海,這傳送陣就建在禹州的邊界之處,這一座高樓肉眼凡胎看不到,修道之人卻能輕而易舉的看到。
一到禹州,黎清就想起了姑姑黎柔,白鳳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道:“你們不用跟著我,自己去玩吧,等天亮了就到這裏來等我。”
阿尨撒歡的叫了一聲,道:“小師妹,你要跟我一起嗎?”
黎清搖頭道:“不了,我去看看姑姑。”
阿尨道:“那我去找我的小狐狸玩,哈哈。”
他一刻也等不及,騰雲駕霧地跑了。
黎清也往禹州城而去。
人間的雪夜也冷,風雪不停,街上一排全是關著門的鋪子,隻有幾個招牌在風裏搖晃,裁縫鋪、茶食店、酒樓、飯莊都是一片沉寂。
黎清慢吞吞走在街上,她不喜歡這樣的黑夜,寒風一刮,就刮的她心裏空蕩蕩的,雖然這顆心從來也沒有被填滿過,在這夜深人靜時,她愈發想要抓住一種強烈的愛意來填滿自己。
她自己的感情也是洶湧蓬勃的,十幾年無處安放,好不容易逮著地方安放了,愈發不能放手。
她身邊有孤魂野鬼穿行而過,當她是同類一般,絲毫不忌諱,村裏的夜晚來的更早,雞早早地回了籠,擠在一起偶爾地嘀咕兩聲,隻有狗不知疲倦,不懼寒冷地吠著。
很快,黎柔的家就到了。
屋前一個光禿禿的木樁子,是砍了樹留下的,院子裏堆滿了積雪沒有掃,屋裏也沒有光。
一個瘦骨嶙峋的人影站在院子裏掃雪。
黎清盯著這身影,隻覺得全身的血都往頭上湧,隨後又沉下去,渾身發抖,整個人都變得冰冷起來。
院子裏的人影沒有影子,是半透明的灰色,身上血跡斑斑,眼睛和嘴角都是血跡,顯然是保持著死時的樣子。
正是黎柔。
她不知何時丟了性命,靈魂滯留在這座破舊的院子裏,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還在滿心害怕的鏟雪,卻一捧雪也挪不動。
黎清喉嚨中嗚咽一聲,慢慢走了過去,低聲道:“姑姑!”
黎柔聽見她的聲音,抬起頭來,笑起來,露出滿嘴的血,道:“清兒,你回來了!姑姑給你包粽子了,你吃了沒有?”
黎清聽了,便知道她是在端午夜死的,是被她害死的!她逃了出去,卻想也沒想過姑姑怎麽辦,張家兩個畜生怎麽會放過姑姑!
自己簡直就是個自私的魔鬼!
黎柔想要伸手拉他,卻撲了個空,喃喃道:“這是怎麽了,我想掛個菖蒲也掛不上。”
黎清眼中滾出眼淚來,道:“姑姑,你走吧。”
黎柔道:“你這孩子,我去哪兒去。”
黎清道:“跟我回去。”
屋中忽然點起了燈火,裏麵傳來張父帶著怒氣的叫道:“哪個毛賊來偷你大爺!”
黎柔嚇得一個哆嗦,卻上前攔在了黎清身前。
門“砰”得一聲開了,張父操著一把砍柴刀,氣勢洶洶的站在門口,隨後他見了鬼一樣盯著黎清。
這張臉,這雙眼睛,比地獄裏的惡鬼還要恐怖可怕,他手上的刀“叮當”一聲掉到了地上。
借著雪光,張父看著黎清還穿著白色的圓領長袍,衣領與袖口透出一抹青翠欲滴的綠色,本是清新雅致的衣裳,被她穿上卻變了樣子,頭發黑,眉眼也黑,陰沉沉的看著張父。
張父忍不住退後一步,哆嗦道:“你是鬼還是人!”
黎清咧開嘴,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來,道:“你說呢。”
張父還未說話,另一間屋子的門打開了,張萬衝了出來,一刀朝黎清砍去,大聲道:“是鬼我也不怕你!害得老子蝕了這麽大個本!”
黎清說話做事都是慢吞吞的,動作卻十分迅速,張萬撲到她身後,她人像一片雪一般躲開了,反手就是一劍,插進了張萬的胸前。
劍進去一半,黎清使勁往裏麵一捅,卻發現刀卡在了胸骨之中,她幹脆利落地拔出來,又猛地朝他肚子上捅了去,劍深深埋入腹中,從背後穿了出來,張萬哼也沒哼一聲,就已經倒在了地上。
張父臉色青了又白,忽然大叫一聲,撿起刀朝他砍來,黎清側身躲了過去,劍架在張父脖子上,深深地割了進去。
她仿佛是個老練的殺手,頃刻之間將這兩個人殺了,身上一點血也沒有濺上。
張氏父子一死,黎柔的魂魄就得了自由,沒有了害怕,輕輕抱了抱黎清,飄忽遠去。
黎清看著黎柔的魂魄消失在雪夜之中,像是將自己唯一的牽掛也斬斷了一樣。
她看著張氏父子的靈魂灰蒙蒙的,從眉心冒出來,就要離開,伸手一把抓住這兩個靈魂,冷笑一聲,道:“就這麽死了,豈不是太便宜你們了。”
灰蒙蒙的兩個光團縮成一團,在黎清手心裏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