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禁足
高山之上,霧氣正在褪去,兩個人之間毫無遮擋,彼此眼中的情緒看的清清楚楚。
兩雙眼睛都是冷的。
甚至冷的有些相似,都像是積著一團火,卻被壓在了古井之中。
寒月忽然想伸手將她拉進懷中,就像從前在下界一樣。
他壓抑住那一抹不源於自己的悸動,按捺住自己的情緒,仍舊冷冷的看著黎清。
黎清覺得可笑,道:“師父喜靜,我不好打攪,隻好下界去找朋友相助。”
寒月的眼神這才稍稍沒有那麽冷,道:“都見了誰?”
黎清一邊搭門窗,一邊道:“蟲童、諸月、梅子雨前輩、梅子陽……”
寒月聽著這些人的名字,怒氣漸漸平息,忽然聽到梅子陽的名字,道:“梅子陽?”
這個名字他沒有聽過。
以他對黎清的了解,一般人她既不會去見也不會提起。
他沒有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中將黎清所有的事情都了解了一個透徹。
一個他無聊放出去的分身,一段他不承認的感情。
卻總是不經意間讓他心神不受控製。
黎清道:“我的道侶。”
她話音剛落,一道淩厲的氣流頃刻之間席卷了整個竹屋。
細碎的“哢嚓”聲之中,整個竹屋碎成了粉末。
陣法也失去了靈光,成了死物。
好不容易從下界帶回來的陣法,經不住寒月的一道靈氣。
阿尨心驚肉跳的站在竹林中,暗道一聲不好,躥了出去,擋在了黎清麵前。
“師父、不是,寒月君上,你別打師妹。”
寒月的臉色越發沉了下去。
他幾乎都要懷疑自己跟白鳳是哪個人了。
道侶!
什麽時候的道侶!
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結成了道侶!
“他是誰?”
他的眼中什麽情緒都看不到了,又露出一個微笑。
阿尨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道:“就是黑龍州的梅子陽咯。”
“哢嚓”一聲,阿尨剛呆過的竹林也應聲而碎。
“黑龍州的弟子?嗬嗬,看來為師需要去星河君上那裏去問問了。”
黎清冷笑道:“師父有什麽可生氣的,我與黑龍州的事,又和星河君上有什麽關係。”
寒月啞口無言,滿腔怒火無從發泄。
他覺得黎清簡直就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一點都不值得疼愛。
“從今天起,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得私自離開落日孤峰,好好參透劍法!”
他將一本功法扔到黎清懷中,看一眼地上粉碎的竹子,單手一揮,將碎末吹幹淨,隨後手中金光一閃,一座小屋子平地而起。
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這屋子都像是雲水峰的那兩間小木屋。
隨後他憑空在地上畫下陣法,連陣旗也不用,一座荒草叢生,野趣盎然的出現在他們麵前。
梔子花開的馥鬱,桔梗零星,長在半人高的狗尾巴草中間。
一顆桃樹不知從何處移來,花朵淺淡,已經開始凋零。
像極了雲水峰。
黎清道:“多謝師父。”
寒月擺手,大步流星地走了。
呆在這裏的時間越長,他越覺得錯亂,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他大步離開,沒有回到山頂,而是去了遊龍城,找到了星河。
他沒有走大門,直接落到了星河的院子裏,隨後揮開了星河的房門。
星河懶洋洋的躺在椅子上,道:“你來了。”
寒月走進屋中,道:“你早知道我要來?”
星河道:“你要是不來,才是出乎我的意料。”
寒月自己從儲物戒中取出凳子,坐在她麵前,臉上的笑容一點兒都沒了。
“看來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之中。”
星河道:“不在,人的感情我怎麽預料的到,要是能夠預料到,我也不用每天困在這屋中。”
寒月道:“沒有人將你困在這裏,是你自己將自己困在這裏,你看到的不過是一張畫像。”
星河道:“所以你來就是為了看我的笑話?”
寒月道:“我來是找你解惑。”
星河冷笑一聲道:“我幫不了你,當初我就告訴你,不要做這種蠢事,是你認為絕對不會像我一樣,你說天下間,沒有什麽感情不在你的掌控之中。”
寒月往後仰,雙眼盯著屋頂。
屋頂上有一個黑點,像是一隻蟲子爬過的痕跡,蟲子沒了,留下這麽一個小小的點,讓人心裏別扭。
現在他的心裏也有了這麽一個小黑點,讓他時刻不痛快。
星河看著他,無聲的冷笑。
這是一張極致漂亮的臉,哪怕是這樣抬著頭,黑色的頭發落在地上,嘴唇像是花瓣,是一副濃墨重彩的畫。
這個人,讓多少人魂牽夢縈。
誰也不知道這個人看似溫柔有情,實則是天底下最無情的人。
比起他們這些老家夥來,寒月很年輕。
他站到上界頂峰時,年紀還不到他們的一半,讓整個上界的女修都為之瘋狂。
大概因為太過聰明,修道在他心中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因為有些了無生趣。
五百年前,他聽說了星河君上與黑龍州的事情之後,特地來到這裏。
“君上,你是如何將自己的神魂分割,然後放入下界的?”
他當時的神情,帶著一絲興奮,似乎終於找到了什麽事情,能夠讓他感興趣。
星河什麽也沒有告訴他,但是他卻自己鑽研出來了,當他宣布閉關的時候,星河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寒月盯著那個黑點,道:“君上當時,是如何接受自己的另一半分身的?”
星河道:“當時我並沒有接受。”
寒月道:“也對,那君上是什麽時候接受的。”
星河道:“大概是他一寸寸成為灰燼的時候吧。”
她說話時也十分懶散,仿佛提不起力氣。
寒月道:“看來我運氣比你好一點。”
星河冷笑一聲,道:“是嗎?希望你一直好運下去,能夠平息自己的感情,繼續回到從前的心境。”
寒月笑了笑,道:“你不必激我,我會把她當作弟子培養,把她放到眼前,這樣心平氣和的過個幾百年,任憑什麽感情都能平靜。”
星河道:“那就祝你一切順利。”
寒月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時忽然回頭看了一眼星河。
她的人生似乎在那一刻跟著火焰煙消雲散了,現在留下的是一個空殼,這個空殼之所以還活著,也隻是為了照看黑龍州。
“癡心難改。”
他的腦海中忽然想起了這一句話。
癡心當真難改嗎?
他的癡心,分身的癡心,究竟是誰的?
他回到落日孤峰,悄悄立在半空之中看著坐在桃花樹下打坐的黎清。
神情平和,讓他覺得仿佛也跟著到了雲水峰的時光,分明不是他所經曆的,卻那麽真實。
他抑製住心中的悸動,心道還好,時間還很長,一切都可以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