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府君
魂魄不甘不願，卻沒有辦法逃脫陰世的吸引，麻木地朝前走。
沒有人能毫無遺憾，鬼影重重，從他們身上鑽過，帶著陣陣陰冷的氣息，讓人如同臥倒在冰雪之中，從身體一直冷到了心裏。
阿尨打了個哆嗦，緊緊地拉著黎清的手，極力躲避著這些挨挨擦擦得魂魄，整個人恨不得扒拉到黎清身上。
因為黎清身上沒有心火，所有的魂魄將她當成了同類，裹挾著她一同往上走去，而阿尨和靈瑞身上還帶著陽氣，便成了靈魂喜愛的東西。
“師妹，能不能把他們趕走？”
“我可以放一把火嗎？”
他們兩個欲哭無淚，求助黎清。
黎清搖頭，道：“不要說話，也不要害怕，他們不能傷害你們。”
在這裏能夠傷害他們的人，隻有泰山府君。
兩個身上帶著陽氣的神獸進入陰世泰山，已經足夠引起注意，如果她運氣好，也許不會驚動泰山府君。
他們慢慢往山上走去，沒有了魂石，靈魂沒有了阻礙，卻仍然在這路上徘徊，到了山頂，更是越來越慢，幾乎猶疑不前。
黎清看了一眼自己跌落的懸崖。
懸崖下黑霧繚繞，萬丈深淵之下不知道是什麽，卻讓人無端膽寒，是萬劫不複之地。
刀山火海，人間地獄。
魂魄再踟躕，也會往下走。
再不願，也要留下一切離開。
黎清的魂魄沒有再動蕩，哪怕這下麵是亡魂必經之處，她也不再像從前那般束手無策。
她身上依然沒有心火，形同亡魂，可是她已經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漏網之魚。
她是可以與泰山府君並肩站立的存在。
師父會不會也是從這裏離開了，忘記一切重新開始的師父，她找到了以後還是從前那個人嗎？
他是否也開始了新的生活？
黎清看著這黑霧彌漫的陰世泰山，心中忽然有了一絲遲疑，但是這遲疑很快就從眼中散去，隻剩下了堅定。
她想要繼續往前走，可是忽然間一道陰風刮來，阻攔了她的去路。
“陽世之人，速速離去。”
一道聲音從半空之中傳來，如同一個驚雷，威嚴不可抗拒，所有的魂魄在這一道驚雷之下瘋狂逃竄，頃刻之間原地就隻剩下了黎清一行。
這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整個陰世泰山仿佛都是這聲音的所有物，一開口，便震動了整個陰世。
黑霧翻湧，如同浪潮滔天，陰風呼嘯，傳達著泰山府君的怒氣。
阿尨小聲道：“師妹，這聲音好熟悉。”
他哆哆嗦嗦想了起來，是在東離島的時候，師妹請動陰兵，這聲音曾經出現過。
是泰山府君。
黎清看著低的仿佛能夠伸手摘下的雲層，泰山府君的手，便是從其中伸出來。
可是這一次，沒有手從其中伸出。
在黎清眼中，一切忽然有了變化，迷霧中凝結出一個人影，灰蒙蒙的，沒有麵容，看著輕，實則擁有天地之間最重的力量。
靈魂是天地間最重的東西。
泰山府君當然也是。
“漏網之魚。”
這一道灰蒙蒙的人影再次開口。
黎清上前一步，擋在了阿尨和靈瑞身前，雪白的臉上毫無畏懼，道：“不是。”
“不是？那是什麽？”
“神。”
“神？誰的神？”
“我所愛之人的神。”
那一道身影明明沒有眼睛，卻在仔細打量黎清。
這一條小魚在她的神的幫助下，成長成為了別人的神，一個可以與泰山府君比肩的神。
但這黑白到極致的臉，卻更適合留在陰世。
她的心智如此堅定，為何不能成為下一個泰山府君。
從出生就是陰世之子，就是為他的繼任者做準備。
可惜卻被人橫刀奪走了。
他的聲音在每一個人耳邊響起：“造一個陰世之子，很難。”
黎清疑惑道：“造？”
陰世之子的出現不是偶然嗎？
府君仿佛能看出她心中的疑惑，道：“是偶然中的必然。”
黎清道：“那與我無關。”
府君從雲霧之中走了出來。
他的真容伴隨著千萬亡魂的哀嚎之聲，出現在眾人麵前。
這也是黎清第一次見到泰山府君的樣子，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眉目都仿佛沉浸在陰冷之中，雖然是個好樣子，卻讓人不敢看第二眼。
他的一眼，天生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冷漠，而且像是一把鉤子，能將人的魂魄從身體之中勾出來，投入到下界之中。
他一現身，整座陰世泰山都為之顫抖，所有的亡魂都飛奔下懸崖，投入未知的地獄之中，烏雲翻滾，幾乎落在了他的頭頂。
他身上的衣物並非布匹所織就，而是由魂力一片片組成，風一過，魂力便上下飄動，如同雲霧一般在他身上流動。
他便是陰世泰山，陰世泰山便是他。
他是這裏至高無上的神。
阿尨和靈瑞別開了眼睛，不敢再看他。
黎清不論從哪種意義上來說都不算人，因此目光沒有躲閃，直直地看向了泰山府君。
“府君，我想尋找一個人，不知府君可否指點一二。”
“你若是留下，就可以。”
黎清皺眉，不知他所說的留下是什麽意思。
“我需要一個繼任者，你是最合適的，不需要我再等一個陰世之子長大。”
“我不能留下。”
“那就不可以。”
泰山府君抄著手，看不出任何情緒，就這麽看著黎清。
他的目光都是麻木不仁的，看慣了生死，對一切便不在意。
黎清道：“如果我一定要找呢？”
府君淡淡道：“那就抹殺我。”
抹殺他，黎清仍然是下一任泰山府君，一生便禁錮於此，眼看著亡魂從這條路上不甘不願，最後磨滅了自己。
一個沒有麻木不仁的神，才是陰世泰山需要的。
泰山府君的眼神，此時才出現了一點灰色的波瀾，仿佛很樂意看到黎清做出這樣沒有選擇的選擇。
他的這一點高興，讓整座泰山都興奮起來，風聲呼嘯，從黎清耳邊刮過。
阿尨連忙探出頭來，小聲道：“師妹，別聽他的。”
千萬不要留在這裏！
靈瑞輕輕“啾”了一聲，表示讚同。
多在這裏呆一天，他們的膽都會嚇破。
黎清取出靈獸袋，打開了。
阿尨和靈瑞話都沒有說完，就爭先恐後的鑽了進去。
黎清收好靈獸袋，並不取出黑龍劍，而是安靜地看著泰山府君。
泰山府君的神情，讓她覺得不對。
並不僅僅是一點有趣，而是帶著一點玩味，就好像天地已經這麽無聊，不如添點小麻煩。
黎清道：“我師父從這裏走了吧。”
泰山府君道：“亡魂千萬，到了陰世泰山的人，不會再有姓名。”
黎清道：“那就是從這裏走了。”
泰山府君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所以呢，你現在的選擇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