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引餌
仲春時節,垂柳拂,鳥喧飛,一派和煦模樣。
也不知是不是春祭大典又一年安穩圓滿地結束了的緣故。
反正,在蘇清宴領著竹禹,於大街小巷招搖過市的這幾日裏,總覺得這盛京百姓的臉上,多了幾分底氣與希冀。
唯心主義,有時看來,倒也不壞。
朗日漸起,河風清透。
少年坐在地上,輕撥弄了幾下周邊的青草,微眯了眼。
看著眼前這條據說在冬日也從不會被凍上,此時正泛著粼粼波光的燕秦河。
“你說,這盛京哪裏能藏人,藏一群人,藏一群想跑的人呢?”
蘇清宴隨意地問出了聲。
“多啊,別莊,地窖。”竹禹不假思索地順口一回。
“地下呢?”蘇清宴就著此處伸手指了指河下。
“你說,在地下建房子?”
“這不太可能。”
竹禹略一思索,便搖了搖頭。
“盛京雖在北方,但因著燕秦山的緣故,平日裏,雨水頗豐。”
“所以,排水工程極大,因此,建屋地下實非智舉,對麽?”
蘇清宴接話道。
“你既然都知曉,何必多此一問。”竹禹聞言沒好氣地睨了蘇清宴一眼。
“這不是找個對盛京熟悉的人先問問嘛。”蘇清宴眉眼一彎,笑了。
所以,但凡熟悉盛京的人,應該都不會蠢到冒著極易被發現的危險去做那麽一個工程。
且,若如她所猜,是如勾欄院般經營,那對這環境一定也有要求。
不然,與牲畜何異?
可,如今這般,便不是牲畜了麽?
蘇清宴心中一聲嗤笑。
人欲本不可恥。
可控製不了欲望的人,甚至不惜去傷及無辜的人。
又算得個什麽東西呢?
大盛太祖因著前朝西靖朝的緣故,明令禁止南風館的設立。
這一舉措,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
男歡女愛本是自然之事,便是高壓之下,也絕不了跡。
在蘇清宴看來,愛之一事本無關男女之別,甚至無關對象之別。在未背倫理的情況下,未傷害他人的情況下,單看的,該隻有那顆心。
若是心之所願,便是梅妻鶴子也與他人無關。
且無論是一夜春風度也好,情定三生緣也好,隻講個你情我願,隻講個無礙他人即可。
南風館設與不設,意義都不大。
何況,太祖也並未明令禁止男妻、男妾。
為什麽不,好好來呢?
少年利落起身,輕彈了幾下衣袍。
淡淡道:“走吧,隨我再去逛逛。”
“還逛?”竹禹一臉無奈。
接著又開口道:“再者,你隻逛不買,又算是怎麽回事?”
“要有錢,還用你說?你以為我不想買麽?”蘇清宴雙手一攤,不可置否道。
竹禹看著少年前些日子非要換上的布衣,嘴角一滯。
“走吧,趁現在多逛會兒,不然嬸娘又該嫌我們晚了。”蘇清宴拍了拍竹禹的肩。
看著先了幾步而走的少年,竹禹了追上去。
“你老實說,你和王爺是不是有什麽瞞著我?”竹禹很是上道地壓低了聲音道。
“他為主,有事瞞著你,不是極正常的麽?”蘇清宴笑了笑,並未答竹禹的話。
“你別扯開話,你這又是易了三分容貌,又是跑到唐姑……衛姑娘家去投奔什麽遠親的。”
“要說這裏頭沒有貓膩,我都不信。”竹禹一臉看傻子的模樣,瞧著眼前的少年。
“你們是不是要釣什麽餌?”竹禹問道。
“小禹,你怎麽這麽好玩兒?”驀地,蘇清宴笑攬了竹禹的肩,聲音略高。
“我們被人盯上了。”蘇清宴湊近了些,小聲道。
“什……被誰?你怎麽知道?”竹禹一滯,小聲問道。
“魚餌。”蘇清宴唇角一彎。
她雖並無功夫與內力,但好在感官一向敏銳於旁人。
尤其……在經曆了那整整一年的逃亡生活之後。
“我與王爺商量好了的。”
“先說好,等會兒若我出了什麽事,你千萬不要救我。一定記得跑開,撒腿就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竹禹一愣,聽著還挺凶險?
不對,重點是這小孩還挺重義。
“我竹禹不會做背信棄義之事的。”竹禹一臉的肯定與認真。
“哦,不過我先給你這麽說的原因是……如果你被抓了,那我也會撒腿就跑的。頭也會不回的那種。”
少年眯著眼笑了笑。
竹禹:“……”
“那我們該怎麽做?引到哪兒去?府衙?王府?”
默了默,竹禹終是出了聲。
既是王爺交待下來的事,那他怎麽也該出一份力才是。
“這樣,咱們先到東石巷去吃點東西,看看他要如何。”
蘇清宴鬆開攬著竹禹肩膀的手,笑了笑。
“好。”竹禹點了點頭。
隻是在快要走至東石巷時,蘇清宴忽道:“壞了,衛姐姐讓我替她帶一盒平昌街芳溪記的花顏脂來著。”
許是因著蘇清宴言語神色並無不妥,一時間,竹禹還以為是真的。
於是渾不在意地隨口道:“一會兒再去就好了。”
隻見蘇清宴忙掏出小半貫錢道:“不行,叔父還等著我給他帶這張記豬頭肉回去呢。”
少年朝不遠處東石巷的方向揚了揚下巴。
隨即,少年又湊近了些,塞著錢道:“小禹,你便替哥哥我跑一趟。”
就在竹禹心中那句為什麽我是弟弟的疑問還未發出。
便聽眼前之人小聲快速地說道:“我在東石巷拖住他,你快回王府去找人。”
“好。”竹禹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在張記鹵肉鋪等你。”蘇清宴對著已跑遠的竹禹喊道。
搬救兵什麽的,是肯定來不及的。
但,入一入虎譚,還是可以的。
蘇清宴轉身便徑直向東石巷走去。
招搖過市了這麽些天。
連地點都給選好了。
再不下手,可真就說不過去了。
忽地,脖頸處傳來一陣陣痛。
嘶……原來,被打悶棍這麽痛。
這是蘇清宴的第一反應。
不過,好在,這次總算沒有累及無辜。
這是蘇清宴閉眼前的最後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