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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胡維

  京兆府大牢內。


  依舊是晦暗得近乎瞧不清人臉,依舊是隱隱透著些陳腐之氣。


  而張嗣敏,也依舊是在上次那間較為寬朗的牢房內。


  但不同的是,牢門外多了兩個身形健碩,模樣威武的衙役。


  “屠淩,向安。這是得了梁大饒令,來看裏麵那個的。”


  帶路獄卒細眉豆眼,笑得和氣。


  屠淩聞言,瞧了文文弱弱的蘇清宴一眼,便作勢點頭。


  但身旁的向安伸手一阻,帶著厲聲道:“可有手令?”


  蘇清宴微微一笑,開口道:“櫻梁大人因有事,先行了一步。便命草民自行去找趙典史。”


  “這是趙典史給民的手令。還請差爺一觀。”


  罷,少年便從懷中摸出了一張蓋了印鑒的薄紙。


  伸出手,給問話衙役遞了過去。


  隻見這個寬鼻濃眉的衙役,接過了少年遞來的手令,又細瞧了印鑒處,才一揮手道:“進去吧。”


  而此時,屠淩也才聞聲開了牢房的鎖。


  “嗒”的一聲,橫鎖順著鏈子垂了下去。


  “進吧。”屠淩側跨了一步,利落伸手道。


  蘇清宴見狀朝這二人輕揖道:“多謝二位差爺了。”


  言罷,便緩緩直身,斂袖朝裏走去。


  裏間光線還算充足,一團帶著熾意的日光,便自高處投入。


  恣意落於潮冷的地麵上。


  張嗣敏盤腿端坐於那既作被,又作褥的潤稻草之上。


  雙眸輕闔,眉展容舒。


  瞧上去,倒比前次見麵時,多了幾分生氣。


  而張嗣敏似是聽到有人舉步而來。


  這才止了腦中默書的事。


  抬眼朝聲響處看來。


  “張狀師。”蘇清宴朝張嗣敏施禮道。


  張嗣敏唇角彎出一個笑,拱手道:“蘇公子。”


  蘇清宴見狀也一笑,隨即,便就地盤腿坐了下來。


  “如今,張狀師可願意同我細談一番了?”


  少年笑吟吟地看著對麵的男子。


  那日自孟府回去後,她才想明白了,張嗣敏那日為何不直言細談了。


  隔牆無耳本不需避諱。


  但他偏偏未得直言。


  而這,也不過是張嗣敏為了試探於她罷了。


  看她,有沒有告禦狀的本事與膽魄。


  看蕭忱,誠意如何。


  而至於,為何會那般輕易地告知她冊子所在的位置。


  也不過是因為,這樣,一可混淆視聽,二可於險處尋生。


  總歸,他如今是無甚能力護住冊子的。


  何況,這張嗣敏還不想累及少時玩伴。


  而她這個主動撞上來的蘇清宴,各邊不沾的蘇清宴,是他張嗣敏如今,能找到的最合適的交付者。


  張嗣敏聽罷神色未變,仍是那副如臥山石的怡然模樣,毫不遮掩地開口道:“是張某算計了蘇公子你。”


  隨即,又認真地打量著對麵的少年,不可置否道:“而現下看來,張某的眼神倒也算得不錯。”


  蘇清宴聞言一笑,大大咧咧道:“既如此,我便當張狀師,是在誇子我了。”


  “自是可以這般認為。”張嗣敏點頭。


  隨後,又側轉過頭,掃了一眼巋然般立於牢房門口的兩個衙役,道:“不過,蘇公子確定,你我要這般談嗎?”


  蘇清宴會意道:“可。”


  總之,如今事已成定局。


  而後蘇清宴又頓了頓,才開始問道:“不知,那件寶貝,張狀師是如何得來的?”


  張嗣敏聞言,會心淺笑了一瞬,才回道:“張某曾在一地主老爺手下做過一段時間的活計。許是張某運氣不錯,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便得霖主老爺的一絲信任。”


  “後來,地主老爺莫名身亡,又因著張某恰好是第一個發現的。便先拖延了一段時辰,待覓得寶貝後,便悄悄跑了出來。”


  “混在一隊並無標準可言的商客之中,便這般離了那一片地方。”


  張嗣敏語調平淡至極,仿若是在訴講旁饒事跡一般。


  但,其中的險危,卻是不難想出的。


  朝為富商子,暮為別府仆。


  哪怕因著求學的緣故,知州不曾見過他,但總會有人識得他,江州糧商之子,張嗣敏。


  稍有不慎,便是被斬草除根的下場。


  “但,子我粗鄙,識不得寶貝,不知張狀師可還有什麽熟人能幫著鑒上一鑒?”


  “古時月,今時人。君曾見,可得惑?”


  張嗣敏不明不白地拋出一句話來。


  就在蘇清宴疑惑時,卻見張嗣敏默不作聲地展了口型。


  古……顧……吳……


  蘇清宴見狀,也跟著做了口型,然而仍是一知半解。


  但,驀地,蘇清宴才幡然回神。


  君曾見,可得惑?

  她見過的?


  這個口型,兩字……


  胡維?


  心念至此,又瞥了一眼,牢房門口明顯在用眼角餘光觀著牢內蘇清宴二人行為的其中一個衙役。


  蘇清宴隻好伸出手,於張嗣敏的手背上輕劃了二字。


  胡維。


  果然,動作一停,便見張嗣敏頷首一笑。


  然而這下,卻輪到蘇清宴微頓了。


  胡維……


  想起那個年紀雖不大,卻偏來做了胥吏的男子。


  隻是,張嗣敏如何得知她曾見過胡維?胡維那日可是不曾進這牢房來的。


  除非,胡維與其見過。並不在那日。


  後來,蘇清宴又與張嗣敏之乎者也地瞎扯了半晌。


  且,每句話都是似是而非,話裏有話的模樣。


  末了,蘇清宴才一起身,輕揖道:“聽聞張狀師之前還曾一度於沉沙巷中,授教於巷中孩童。”


  “而今日再敘聊這一番,子才知何為學富五車,何為學海無涯。”


  “今日,子我,著實是受教了。”


  蘇清宴朗笑著開口誇讚道。


  張嗣敏聞言連聲笑道:“過獎過獎,蘇公子也不遑多讓。”


  “張某,還未謝過蘇公子的義舉。”


  罷,張嗣敏便也起身一揖。


  隨即,又是一番寒暄恭維。


  在日光漸趨橘橙色時,蘇清宴才同張嗣敏徹底拜別,從牢房中行了出來。


  隻是,多瞧了一眼那個叫做向安的衙役。


  “今日,也要多謝二位差爺了。”


  少年又是一陣施禮道謝。


  “不、不必了。”本還有些凶巴巴的屠淩,此時倒成了個赤臉嘴笨的。


  而向安卻隻客套了一句,“不必客氣。”


  而正是這一句,才更讓蘇清宴堅信了心中想法。


  因為,太穩了。


  先前蕭忱告訴她,他會派人來負責張嗣敏。


  她方才來時,以為是這兩個。


  畢竟,看方才梁成甫那般模樣,不準也是才知曉張嗣敏又被刑部的章逐明,給遣護了回來。


  既如此,那這二人許就不是梁成甫所安排。


  再者,便是先前安排的人手。可這京兆府中怕是也難找出如眼前二人這般氣勢的人。


  二人不是京兆府的人。


  而這個叫做向安的,就更不知誰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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