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籌碼
茶肆裏的粗茶，便猶如酒中的燒刀子，茶味烈而濃，便如寒冬日裏，刺雪卷來，直撲麵門。
不過，無論是於胡維，還是於蘇清宴，都是極為熟悉的味道。
胡維見對麵少年麵不改色地飲茶入口，緩了厲色，笑道：“不曾想公子，倒熟稔。”
蘇清宴聞言一愣。
而後才輕聲笑了笑。
果真是風水輪流轉，上次她也這般問過哪個來著？
顧庭季麽？
“生於微末，自然熟稔。”
“而蘇某也不怕胡公子笑話，此番之所以攬此事來行，隻為求名利二字。”
胡維聞言一頓，眸光卻瞧不真切，隻狐疑著問道：“為名利而已？”
“為一個拿不實在，摸不真切，是有是無都不能確定的名利，便早早地樹敵於朝。”
“公子這算盤打得可不太精。”
至最後，胡維竟搖頭笑了笑。
蘇清宴略彎了彎眉梢，不可置否道：“值不值得，是於有路，多路之人而言。若無路，便值得。”
胡維牽唇問道：“無路？”
“往上爬的路。”少年沉聲回地磊落。
“自然是能抓住些什麽，便抓住些什麽來物盡其用。”
“蘇某了，我不是白白地傻著上去送這身凡胎肉骨的。無利可圖之事，蘇某不做。無把握之事，蘇某不做。”
言罷，蘇清宴定定地朝胡維看來。
胡維避開了少年的灼灼目光，似笑非笑道：“公子也不必告訴我，你究竟把握幾何。”
“因為，胡某隻看結果。”
話一出口，對麵的少年似是刹那間，便抹散了一身堅毅之氣。
霎時便鬆懈了下來。
笑得有幾分懶意，長歎一聲，“胡公子何必如此警惕。”
胡維牽唇道：“什麽都沒有命重要，不是麽？”
蘇清宴聞言點頭，笑著讚同道：“言之有理。”
但忽的，又聽少年開口道：“可胡公子你猜，有沒有旁的人跟著你我……”
胡維聞言霎時滯了笑意。
他瞧見方才少年那般無畏的模樣，便下意識地認為是無人來跟的。
何況，他也確實找不出那些人還能派人跟著少年的緣故。
且不張嗣敏一案眾人已知。
就這少年，無論是依著年齡還是依著背景，根本就不會是當年的知情者。
根本無需提防。
所以，他這才漸漸放心了些。
但此時……
思及此，胡維攏緊了手指，壓於已換上聊常服衣袍之上。
頓了頓，胡維才狀若無意地開口道：“蘇公子覺得會有嗎？”
雖模樣如常，但蘇清宴仍將胡維那微變的神色瞧在了眼裏。
因此，蘇清宴見到此狀，隻笑了笑，一副比胡維要輕鬆許多的模樣，無所謂道：“胡公子覺得沒有，便沒有吧。”
“今日是蘇某叨擾了。家中長輩曾有囑托，要蘇某早些回去。遂而，便不擾胡公子品茶了。”
言罷，蘇清宴便置了一粒碎銀於茶桌一角。
隨後，便要吆著竹禹回府。
一時間，胡維壓眉抿唇，有些猶疑。
就在蘇清宴行至第三步時，便聽身後傳來了胡維的聲音，“等等。”
少年聞言一頓，轉身過去，一本正經道：“不知胡公子還有何事？”
“若需傳喚，可來尋胡某。”胡維幾番思索，仍隻徒了這一步。
雖然他手中的證物不能就這麽給出去，但他人可以去。
要保證據，就更得保人。
這是籌碼，也是交換。
蘇清宴聞言，舒眉一笑，頷首應道：“成交。”
“那還請胡公子隨蘇某來。”
蘇清宴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胡維見狀也隻得起身也跟著行了出去。
日更沉，徹底隱於了燕秦山之後，隻餘一片橘紅，似燙了闊。
斑駁的夕陽落得細碎，灑於青枝綠葉之間。
“這是去胡某家的方向。”
胡維瞧見少年領著他回了原地，又朝他本欲回的方向舉步而去。
“在下知曉，遂而前麵，還隻有請胡大人帶路了。”
少年輕揖道。
行至卜文巷尾處，胡維才取了鑰匙來開門。
鎖落，推門而入。
裏麵院落，隻有一間算不上大，卻也算不得的屋子。
夕陽昏黃，星點落於窗戶，算是給了屋子一片亮意。
“你要我搬至你府上去？”胡維尋了火折子，取療燭來點，遲疑著開口。
蘇清宴搖頭：“不。未得舅舅允許，蘇某並不好胡亂帶人入府。”
“我是讓胡大人暫居府衙一住。”
著，蘇清宴又往側處邁了一步，現出了一個方才胡維不曾見過的人來。
“蘇某現居和安街蕭府，而這位，便是我家長輩近些日子派來保護蘇某的侍衛。”
蘇清宴三分留三分道。
“可，為何要胡某暫居府衙？”
一時間，胡維也有幾分不解。
蘇清宴緩聲解釋道：“其一，府衙本就有現成的每個時辰輪班而換的衙役護衛。其二，府衙之中，人雜。而於一片繁雜之中，要盯出一個行為有異樣的人，是極為容易的。”
雖然竹風告訴她，近日來，確實並無旁人跟蹤伺機以動。
但此時，既然話已開了口，那做戲便要做全套。
而一臉冷漠的竹風，此時竟也十分上道地附和了一句，“亂中覓靜，才最易。”
人冷，話少，言簡。再抱劍於前。
一看，便是一副極為靠譜，功夫高超的模樣。
胡維遲疑了片刻，才利落地收拾起東西來。
東西不多，隻一個包袱足矣。
待扣上了鎖，胡維才同蘇清宴等人，一道出了卜文巷。
“你且放心地往府衙行去，他會一直將你送至府衙內。屆時，他便會自行避開開始巡夜的快班衙役，然後來尋你。”蘇清宴囑咐道。
繼而又開口道：“而至於，胡大人為何要去府衙住。蘇某相信，胡大人自會一圓辭。”
胡維聽罷抿了抿唇。
行至此時，他也不知，為何就一步一步到了如今要自圓其去府衙暫居的境況。
又瞧了一眼神色依舊的少年，胡維才點頭應了聲好。
“不會讓胡大人提心吊膽太久的。”
蘇清宴看著已邁出了幾步的胡維，胸有成竹地保證道。
胡維聞言腳下步子一頓，才遙遙地回了一句：“但願如此。”
此時竹禹才攬著蘇清宴的肩膀，打了一個響指，伸出夾於指間的一包藥粉，笑道：“怎樣？爺我一出手……”
蘇清宴伸手，拉下竹禹壓於她肩膀上的胳膊，微微一笑，開口道：“嗯，厲害。”
藥粉乃竹禹瞎鼓搗所製，雖是個半成品，但用於暫時使人焦躁，擾其寧靜心緒，卻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不然，又怎能敲胡維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