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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疑似故人歸

  酒進腸肚,頭一熱,眼一昏,惹是非者借著酒勁惹是非,老實的也憑醉意一傾腹中火氣。夏棲羽將打架的幾個醉鬼丟出去,又亮出刀威懾摩拳擦掌的幾人。


  聞聲而來的老板拉住他的手,哀求說:“這位大俠,不可啊,這樣小店還怎麽做生意啊!”


  “他們打擾我喝酒,我還不能還手不成?”夏棲羽眉頭一皺。


  “大俠,這酒頓酒錢算在我頭上,小店招待不起您,還請轉移尊駕。”


  老板將人送出去,又向門口揉著屁股躲開夏棲羽的醉鬼弓腰道歉。


  將夏棲羽送至轉角後,老板抹了一把汗,把一袋錢放到夏棲羽手上,又多問一句:“你真不願在店裏多做幾日?我可以多付你工錢。”


  夏棲羽將錢收起來,說:“不必了,這些錢夠我到下一個城鎮了。請問哪裏有集市,可備遠行的物資?”


  “你到白蘋渡口去,直走左轉就是了。”老板指點他說。


  夏棲羽抱拳謝過,便沿老板所指的路去了,卻是到了昨日老宋帶他去過的渡口。他看了看,沿途攤販所賣物品繁雜,令人眼花繚亂。


  他徑直走到一賣紅薯的老嫗麵前,蹲下來撿了幾隻大紅薯,扯了口袋裝起來掛在腰上,付了老嫗幾文錢。


  他身後突然傳來一片喧嘩,回頭一看,見群人圍起來,裏邊的人嘖嘖稱讚,外圍的人或踮腳、或蹦跳想一探究竟。


  人群中忽然分開一條路出來,夏棲羽看到五名身著藍色衣袍的道人棄舟登岸,以手持拂塵的中年男子為首,緩步走來。


  那五人不同於常人,風采氣度絕塵,尤是那名中年男子,如水似墨,既柔而沉,某種看不見的東西以他為中心,像漣漪一般漾開來,是一種可以令他周圍的人沉靜下來的力量。


  群人安靜下來,夏棲羽也站起來,看著五人從他麵前經過,柔軟的衣袍擦過他的手,鼻尖襲來一陣淡淡的清香。矮個子的少年經過他身邊時,抬頭看了他一眼,彎起眼睛微笑,卻又被他走到前邊的師兄吸引走了。


  待五人走遠了,圍觀的人才呼出憋住的濁氣,竊竊私語。夏棲羽看到了追在那五人身後的老宋,也跟了過去。


  “你跟過來幹嘛?”老宋嫌棄地問。


  “見你鬼鬼祟祟猥猥瑣瑣跟蹤別人,想看你幹嘛。”夏棲羽看看老宋,又看看前邊的五人,說:“那五人雖長相不俗,可到底是男人,又是出家人,你也太沒底線了吧。”


  老宋一腳踹過去,說:“休得無禮。雖然老宋我保養得好,看著年輕,可還是你的前前前前輩,年輕人不要太狂,要懂得尊老愛幼。”


  “咦,你自己不也是為老不尊,倚老賣老。”夏棲羽回敬他說。


  見那五人進了名為“九宜”的茶樓,老宋忙阻斷與夏棲羽的口水話:“夠了夠了夠了,不跟你貧嘴了。走,帶你見識見識智珠在握林恬穆。”


  “智珠在握林恬穆?是何人?”夏棲羽拋出疑問。


  “無隅宗第三代弟子,道名恬穆,號思玄道人。因他悟性高,道行極深,才智如海,過去天下大亂時,他坐鎮廣陵,運籌帷幄,決勝千裏,與流景揚輝坪聶家百年一遇的天才聶太清、隱跡潛蹤的歸雲先生衛叔卿三人並為亂世三智士,世人稱他為‘智珠在握林恬穆’。”


  二人說著,要進茶樓,卻被左右兩名小二伸手攔住,兩個小二道:“客人,我家今日清客招待林師叔,若要飲茶,還請移步他處。”


  “你報你家林師叔,說宋東流請他品一杯故人歸。”老宋負手,信誓旦旦地說。


  “是。”一個小二拱手,往後院去報了。不一會兒,便見他出來請老宋。


  夏棲羽跟在老宋身後,一進樓中,茶香撲鼻,竟沉寂非常。小二打起簾子,邀二人往後院走,過了門檻,嘰喳鳥雀,潺潺水聲,木橋假山,幽幽竹影,此樓居鬧市間,竟幽靜如空穀,實屬難得。

  “九宜是由無隅宗還俗弟子打理的茶樓,是無隅宗席下的產業之一,這般安靜,有結界使然。”老宋向夏棲羽解釋道。


  碧竹後傳來男子溫和的聲音,說道:“師父在此休息片刻,我帶師弟們外出準備東西,申時前必回。”


  “嗯,你安排去吧。”另一個聲音應道。


  小徑一轉,便見一池水,池心拔起一座小巧亭子,淺綠軟羅幕輕舞,恍若江上雲煙,幾人圍著兩名中年男子立在亭中。見那矮個子的少年拉著師兄的袖子說:“師兄,我跟著你。”


  一個麵容沉默的男子道:“我去拉馬車。”


  “好。”那名氣質優雅的師兄點頭,又將目光投向一根柱子的方向,出聲問道:“淡古,可與我同行?”


  “多謝聶師兄邀請,不過我想去備路上所需的幹糧,就不同行了。”叫淡古的人的聲音自柱子後傳來。


  備幹糧哪有那麽簡單,既要兼他人口味,又要估準量,何故拒絕他師兄的好心,挑最麻煩的活?夏棲羽帶著疑惑走上木橋,看到了柱子後的人。


  那人背對他,與他師兄說話。他與其餘人皆著一樣的藍底銀色雲紋衣衫,藍色緇撮束發,單看背影,與其他人並無不同。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探視的目光,那人側過臉來,夏棲羽對上他的目光,忽然起了一陣風,羅幕翻飛,擋住他的麵容,倒真是霧裏看花,水中看月,虛虛實實,恍若隔世經年的綺夢。


  然而深深記得那一眼的驚豔,所有顏色褪去,天地間唯一色僅存。


  “啪!”一巴掌拍到屁股上,夏棲羽回過神來,老宋拽著他進亭子裏,兩名中年男子站起來,著藍衣的道人微微笑道:“宋先生,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道人又側頭對另一名中年男子說:“勞請師兄為淡竚他們指路。”


  “隻管放心。”那名中年男子回著,向四個年輕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幾人退去,留三人在亭中。


  “請坐。”道人道。


  老宋與夏棲羽依言坐下。


  “宋先生要請林某飲的‘故人歸’,不知是何地名產,還請先生指教。”道人直言說,他的目光落到夏棲羽身上,“莫非,與這位少俠有關?”


  見林恬穆打量自己,夏棲羽亦直麵他。林恬穆已步入中年,眼角積起細紋,然而眼睛卻仍然明亮,卻並不咄咄逼人,與他身上令人沉靜的氣質一般,他的目光溫和,令人放心。


  林恬穆收回目光,向老宋說:“宋先生,這杯‘故人歸’,貧道實在是沒頭緒,還請指教。”


  “誤會誤會誤會,與這小子無關。”老宋解釋說:“月前,我途徑落花水香地界,過梅峰時,偶遇了歸雲先生。”


  林恬穆麵露喜色,“叔卿還活著?他即無事,怎麽這麽多年都不曾來過廣陵見我一麵,也不曾捎信來道一聲平安?”


  老宋猜測說:“我見歸雲先生身邊有位夫人,許想要完全擺脫前塵舊事,完完全全地退隱吧。過去時局動蕩,多少人命喪其中,能全身而退者,無不是老天網開一麵。”


  聽聞老宋一席話,勾起林恬穆的回憶,似乎是極為不堪的記憶,他的臉色沉重,語氣似歎息。


  “叔卿的確不喜權術之爭,一心向往山野林間。當年,他因我而被卷入其中,最後的結局竟然是跌落深穀,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時隔二十年,聽聞他尚在人間,已令這些年來我心中的愧疚消減些許。”林恬穆又想起什麽,他道:“既然叔卿已決然隱居,那麽宋先生將他的消息告訴我,可是叔卿有什麽消息托付宋先生交給我?”


  “正是。”老宋點頭,道:“歸雲先生讓我帶一句話。”

  “先生請說。”


  “歸雲先生問思玄道人:‘白塔聖女預言已出,思玄當何為?’。”


  夏棲羽見林恬穆麵色又沉幾分,他站起來,負手走到亭子邊,望向天邊。


  夏棲羽不大聽得懂老宋跟林恬穆話中玄機,林恬穆與歸雲先生衛叔卿關係匪淺,過去似乎有許多是非,衛叔卿請老宋帶回來的話中,白塔聖女、預言,又為何?


  他投疑惑的眼神示意老宋,老宋擠眉弄眼回他:一會兒解釋。


  林恬穆沉思片刻,回身來問:“宋先生對此事有何見教?”


  老宋正色道:“三年一度的元亨大會將要開始,各宗各派各氏各族都將派人前往陽紆參加。聖女預言中所言的‘龍興鳳舉,割分醓醢’,在此次大會上,也許能見些許眉目。此次無隅宗由道長出麵,是否也是為此打算呢?”


  “是。”


  “此次道長所帶的,皆是無隅宗第三代以後的弟子,是認為陽紆之行,沒有那麽大的風險還是覺得風險太盛?”


  “後者。”


  “既然已知風險高,仍要思玄道長前往,歸雲先生的問題,答案不是很明顯了嗎?”老宋道。


  林恬穆背過身去,一聲長歎,道:“二十年過去,我仍不能如叔卿你一般灑脫啊。”


  “宋某已答道長的問題,也換宋某問幾個問題。”老宋露出笑意。


  “宋先生請。”林恬穆示意。


  老宋毫不客氣地刨根問底:“道長此行帶的四名弟子,是何安排?”


  “淡竚、淡晴是貧道門內徒兒,淡竚有其先輩聶太清之風采,淡晴雖小,治愈之術卻是為無隅宗眾弟子之首。淡易為恬靖師兄之徒,修行天賦極高,是難得的奇才。淡古是恬夷師弟的弟子,刻苦努力,謀事上,興許連貧道也少他幾分謹慎細微。”林恬穆道:“他們雖是第四代弟子,可天賦能力上,已強過前幾代。”


  老宋又問:“此次前往陽紆,途中吉凶如何?”


  “未卜。”


  老宋再問:“對此次元亨大會的結果,有何預測?”


  林恬穆未回頭,他頓了片刻,才說:”貧道卜了一卦,離下乾上,天火同人。”


  老宋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夏棲羽一臉迷茫,見老宋站起來,他也跟著站起來,接著聽老宋說:“要問的已問完,宋某告辭。在此祝思玄道長一路順風。”


  林恬穆回身來道:“承宋先生吉言。”


  隨老宋出了茶館,在門口遇見那個麵容沉默的弟子,他拉著馬車走來,看見老宋,客氣地點頭示意一下,便走了。


  老宋極有長輩範,不予回應,一扭頭見夏棲羽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他,他又一次抬腳踢過去:“你那是什麽眼神?”


  “一個明明已經是古稀之年的老家夥,卻是弱冠的模樣……”夏棲羽伸手去捏老宋的臉皮,扯了扯,把老宋扯得嗷嗷叫,“是不是傳說中的畫皮鬼,剝了年輕貌美之人的皮,披在身上?”


  老宋拍開他的手,氣道:“任性妄為,遲早遭報應!”


  “可不就是看著是你,所以才敢如此嘛。”夏棲羽笑嘻嘻道。


  “臭小子,休要學人家頑皮,撞著鐵板了,看你怎麽死。”


  “咦,哪有那麽嚴重。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再說了,生死為自然之道,可你有逆恒常,也許會比我先遭報應。”夏棲羽拍拍老宋的背笑著說:“不過也不一定嘛,畢竟你都那麽大歲數了還活得好好的,指不定老天已經把你忘了,以後你也許有機會看到我老死的模樣呢。”


  “哼,傻小子懂什麽!”老宋負手,往前走去。


  夏棲羽快步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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