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興盡揮袂返
雙方對峙,勢同水火,時間靜止,空氣如同凝固,眾人屏息。一朵花墜落在地,驚起細微塵埃,無夢腳步一動,率先出手,她拳腳並用,雖是女子,力度不差,又勝靈活,一招一式,剛柔並濟。
蘇澄出手攔她,他招式緩而不急,勢入平地上緩緩流動的水,然輕易便化去無夢招式,令無夢搶占不到半點先機。他的招式破綻甚多,無夢卻抓不住,反而被一掌擊在肩上,退了幾步。
蘇澄左手負於身後,右手柔柔畫了一圈收在胸口。他抬眼看向無夢,雖無言,無夢卻明白他準備單手對付她的意思。
感到被人輕蔑的無夢怒而提拳擊來,蘇澄又是緩緩出手接住她的拳頭,她藏在身後的右拳隨著向蘇澄小腹擊出,蘇澄左腳小退半步側身躲開,同時手掌貼著無夢的手背滑到她的手腕,握住她的手腕腳步轉了一圈將她甩出去。
十二名女子接住無夢,那個冷美人和另一個氣質清新的女子同時舉著手中夾紗燈殺過來,蘇澄退,兩個帶劍的上前,與二女相鬥。
四周的人紛紛閃開,刀劍拳腳無眼,萬一誤傷到,就得不償失了。
無夢氣得跺腳,吼道:“天天逛桃源鄉,在我家姑娘們麵前吹自己何等勇猛,如今桃源鄉有人砸場子,就都畏首畏尾了?孬種!”
搖著扇子站在人群中悠閑地搖著扇子的男子讚同地點頭,“姑娘說得對。”
“還不是因為你來搗亂!”他身邊的漢子吼道:“先把你給收拾了!”
男子歪著頭,他揉了揉耳朵,說:“好了好了,小聲點,本公子沒聾。”他抬眼,看向他圍過來的眾人,笑道:“一句話就可以動搖你們的立場,誒,那位姑娘目光真是歹毒。”
眾人被他說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那名漢子吼道:“囉哩囉嗦地,是男人就動手!”
眾人受他鼓舞,也為掩飾心虛,就要衝上去,男子舉著扇子喊停。
“你又要幹嘛!”
“各位全都衝上來打我一個,以多欺少,非君子行徑,不妥。”男子打開扇子,道:“且本公子從來不做沒好處的爭鬥,不如這樣,我們先商量一下怎麽打,打完有什麽獎勵。”
“打架就打架,你要商量出一個淘汰賽製的大武鬥嗎!”漢子回敬道。
男子認真思考一下,笑著說:“提議不錯,那就這樣決定了。”
“我是在諷刺,你聽不出來嗎!”
“誒呀,我也隻是開個玩笑,你聽不出來嗎?”他合起扇子,笑道:“玩笑話說完了,一起上吧。”
被他戲耍,如同火上澆油,眾人怒上加怒,要衝上去。
突然聽他沉聲道:“放肆!”
以他為中心,一裏之內的人隻覺一股具有壓迫感的威力從天而降,壓著他們的頭,逼著他們跪下臣服。也確實有人支撐不住,膝蓋一彎,直直跪下。
鬥成一團的眾人分開,運氣抵禦這股威力,並同時望去。鶴立雞群的男子搖著扇子,笑道:“本公子一向喜愛和平啊,紛爭都到此為止吧。鏡清,乘興而來,興盡而歸,走吧。”
男子遠去,地上的人覺得頭上的威壓消散,他們從地上站起來,懵懵懂懂地打量彼此,竊竊私語。
無夢手握成拳,扭身回去,十二花魁跟在她身後,隨著她往月上海棠走去。
百宜嬌坐在床邊,手掌撐在林恬穆頭邊,背壓下來,兩人的臉僅隔半尺。一顆金紅色的珠子懸在二人中間,林恬穆的臉色呈現死人的青紫之色,青筋在皮膚下蠕動著,百宜嬌指甲在他眉心劃了一道口,黑色的血從那裏源源不斷湧出,纏繞在金紅珠子周圍,不過一會兒,珠子便被黑血包裹,隨著血團越來越大,林恬穆的臉色逐漸恢複如常。
忽然聽見腳步聲傳來,百宜嬌握著帕子包住血團,雪白的手帕頓時染成墨黑,她張開來,紅珠飛起來,回到她口中。她丟下帕子,將帳子放下來,朝外走去。
十三花魁一字排開,站在珠簾外,百宜嬌在美人榻上躺下,她打量發髻微亂的幾人,問道:“大半夜的睡不著,都來找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嗎?”
“方才來了一個人,我見他與常人有別,近來曲梁事多,我留心想來報夫人,卻被他攔住……”無夢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百宜嬌單手支著頭,閉著眼睛似入夢了,然而聽到無夢說到那名男子不出手便讓眾人跪下的奇景,她嗯了一聲睜開眼睛,“那人多大年紀?”
“看上去不過弱冠之年。”無夢回答道。
“嗯……”百宜嬌沉吟一聲。
“夫人認識那人?”
“不認識,若猜得不錯,該是那人。”百宜嬌道:“那人可不是好惹的主,你們順著他招待就是,卻因擔心桃源鄉的安危不欲讓他入內,冒犯了他,再被他言語激怒,與他大打出手,你們十三人姊妹情深,相互幫助,心意都是好的,結果卻暴露了桃源鄉的底。那人及時抽身,不與你們繼續糾纏,正是得到比月郎在桃源鄉更好的消息。”
無夢未想得那麽多,聽百宜嬌一番解釋,低下頭道:“是我衝動了。”
冷冰冰的女子道:“我們也沒有想到後果,一昧衝出去,我們也有錯。”
百宜嬌抬手,製止他們爭搶過錯,她道:“大錯未鑄成,桃源鄉的底牌暴露不多。從明日起,桃源鄉關門,至於何日再開,等我定奪。清客之事,相思淩波,你們二人負責。”
“是。”
“閉門之際,桃源鄉禁止人進出,外出置物,無夢,由你與朱顏負責。”
“是。”
“好了,都散了吧。”百宜嬌抬抬手,示意她們下去。
諸女退去,在院子中告別後,各自回自己的住處。
淩波進屋後,見臥房中燈火還亮著,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姑娘回來了,沒事吧?”
她吃了一驚,問道:“公子怎麽還未休息?”
“方才聽姑娘出去腳步匆忙,心想必是出了事,故不敢入睡。”他言辭真切,倒是有心了。
淩波不禁一笑,道:“多謝公子關心。”
屏風後走出一個人來,與站在屋子中間的淩波四目相對,他關懷的目光投來,淩波隻覺手足無措,她別過頭躲開聶流徽的目光,匆匆道:“公子身體虛弱,還請早點休息。”
“姑娘無事便好,也請早些休息。”聶流徽淺笑,身體突然便倒下來。
淩波嚇了一跳,三步並做兩步走過去,將他扶起來,發現他身上在冒虛汗,額頭也十分滾燙,身上的中衣滲出血來,她向外叫青桂青荷,兩個丫頭聞聲急忙跑進來,問她有何事吩咐。
“快去將顧姑娘請來!”
兩個丫頭跑出去,不過一會兒就回來了,對淩波道:“淩波姐姐,顧姐姐被相思姐姐院裏的豆豆叫去了,朱顏姐姐院裏的紅雲也撲了空。”
“啊!”淩波一驚,也來不及想怎麽三個院的人都出事了,便聽門外有人喊著師兄風風火火地衝進屋裏來。
來人撲在聶流徽床邊,握著聶流徽的手放聲大哭,活像死了人。淩波一麵讓青桂青荷去紅豆園看看顧姑娘處理好沒有,一麵與來人解釋聶流徽還活著,不必哭得那麽慘烈。
那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我知道,然後止住哭聲,抽抽噎噎地將手指搭在聶流徽手腕上。他站起來,把聶流徽推坐起來,淩波攔住他說:“他身上有傷,不要這麽動他。”
“師兄內傷更重,我先為他修複經脈。”
那人用袖子擦了擦眼淚,爬到床上,雙腿盤膝坐在聶流徽身後,雙手放在膝上,閉目沉默片刻,他睜開眼睛,雙掌拍在聶流徽背上。
聶流徽輕哼一聲,悠悠轉醒,他回頭看了一眼,虛弱的聲音道:“無災,你沒事吧?”
聽到他的聲音,徐長生的眼淚又往眼睛外冒,他哭著說:“江師兄讓我回曲梁求救……師父,江師兄,夏翃哥哥全都留在那裏,隻有我沒有事……”
“師父沒事吧?”聶流徽問。
“我沒有看到師父。”
“啊……”聶流徽皺眉。
見他麵露急色,淩波忙道:“思玄道人在月上海棠,有夫人親自照料,請放心。”
聶流徽聞言,鬆了一口氣,“……多謝。”
“不必。”
聶流徽又問:“淡易和淡古,還有聶少俠,他們怎麽樣?”
“常師兄我也沒有看見,聶翃哥哥重傷,輕微中毒。江師兄他……身中劇毒,我用解毒丸引他體內之毒,然而那種毒極為頑固,解毒藥也也無能為力,江師兄至今未醒過來……”徐長生說著說著又哭起來。
“怎麽會如此……咳咳咳……”聶流徽重咳起來,血從他口中咳出。
徐長生急忙道:“師兄不要動怒,你體內真氣浮躁,對傷無益。”
“我身為弟子,未護住師父;身為師兄,未保住師弟。若非淡古敏銳,恩人救援及時,我們是否已命喪幽冥?這讓我如何安心!”聶流徽氣急,一口血吐出來,落在青色被子上,開出一朵灼眼紅花來。
“師兄!”徐長生急忙撤回自己的真氣。
“公子!”淩波扶住他,手指一點他的風池穴,讓他暈過去,以免他情緒不穩,讓本來殘破的身體傷害加重,徐長生趁此時為他疏導體內亂竄的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