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談話
“她昨天哭著對我說……她賣和諧血賣腎也會還你錢的……”那時徐露娜幾乎是含著淚水告訴他的，“劉先生你知道嗎，梁永麗她真的很對不起你，她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子，她也很後悔。她昨天哭著告訴我說，如果她的爸爸去世了，她就會把她的腎髒賣了還你錢，然後……自殺，她說她這樣苦的命已經沒法再活下去了。那時候我根本勸不住她，所以我今天才會來找你，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聽到這話，那一刻他如遭五雷轟頂，全身麻痹，四肢僵硬，根本不能呼吸。
“梁永麗她現在在在哪裏？告訴我，快告訴我！！”
所以，10分鍾後，他才會在人民醫院三層樓的病房走廊上狂奔，弄得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
劉強在散發著刺鼻藥品味的走廊上快跑，走廊兩邊一間間的病房都在他的兩邊掠過，他的目光隻是尋找著徐露娜告訴他的病房號，根本無暇顧及其他病房。
313，普通病房.
當他走到313病房前的時候，他已經是滿頭大汗，病房外有一扇窗戶，因為不是毛玻璃的窗戶麵，所以他經過病房的時候他特意朝著裏麵看了一眼，好確定自己沒有記錯房間號。
透過擦得幾乎能倒映他的臉孔窗戶，他看到病房裏有三張床，每張床上都躺著床，而在最靠裏的那張床前，卻坐了兩個女人，一個是穿著土布衣身材纖瘦，皮膚粗糙的中年女人，另一個是穿著藍格布衫，留著一頭垂肩漂亮中長發的年輕女孩。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女孩，將近一年的朝夕相處，如果他還認不出她的話，那現在躺在病床上的就應該是他了。
梁永麗坐在最靠裏的那張床的床頭，低著眉毛，正細心地吹著手裏的一碗不知道是粥還是湯的東西，一小勺一小勺地往她麵前一個禿了頭，整個人沒有一點飽滿的肉，渾身上下枯瘦地就像一具褐色僵屍的人影嘴部遞送。
看到這一幕，他心跳有些加速，大腦裏有些混亂，因為那一刻他知道徐露娜告訴他的確切無誤。
梁永麗她父親真的是身患絕症，朝夕難保。
隔著窗戶看到病房裏的這一幕，他突然有些不想進去打擾他們，但是最後，他還是深深吸了口氣，一步步地走到病房門前，輕輕地打開房門，慢慢地走了進去。
一直走到了梁永麗的身後。
那時候他已經看清楚了梁永麗正在喂食的那個人的麵容，或者說那個人已經不像是一個人了，整個人都像是泄了氣的氣球，隻剩下一層皺巴巴的褐色皮膚和突出的排骨，發黑的頭上沒有一根頭發，臉上的兩隻眼睛上的眼皮也是半垂半張，隻能透過幾乎合攏的眼皮之間的縫隙看到兩顆渾濁的眼球，他那瘦巴巴的脖子上圍著一塊舊毛巾，正好接下梁永麗喂食時從他下巴裏留下的湯水。
這個已經看不出人形的人就是梁永麗的父親了。
他一直站在梁永麗母親身後一米處，一直等梁永麗一勺一勺地喂完了她的爸爸，然後擦去了他嘴巴的湯水後才一步步地走上前。
“梁永麗，我來了。”他用很低的聲音說著，一步步走上前，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鼓足了勇氣。
因為剛才梁永麗一直喂地很專注，現在突然聽到背後他的聲音，梁永麗真的是嚇了一大跳，她慌亂地抖了下手臂轉過頭來，柔嫩的小嘴張得有些開，明亮的眼睛隻是呆呆地看著他。
“誒、你……”
梁永麗呆呆地看著他，表情僵住了那麽一秒鍾，似乎不明白他怎麽會過來，最後她卻像是泄了氣似的一下子都鬆了下來，眼神閃爍，表情變得很複雜，咬著嘴唇，偏過腦袋，沒有再看過。
“……你怎麽找到這裏的，小強？”
梁永麗低垂著眉毛，側回臉，沒有看他，隻是這樣問他。
“你的學姐，徐露娜告訴我的。”劉強沒有隱瞞地告訴了梁永麗事實。
“哦，這樣啊。”梁永麗低著臉，頭發垂落，還是沒有看他，“你還是找來了，你還是不想放過我吧，我知道的……”
“沒有這回事了。梁永麗，我要好好跟你說說。”劉強伸出手，落在了梁永麗的肩頭上，被他的手一碰，梁永麗整個人都顫了一下，抬起頭來盯著他，用複雜的眼神看著他。
隻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耳邊卻突然傳來了一個帶著地方口音的女人的聲音。
“誒，小夥子你是誰啊？怎麽認識我家的麗麗的？”
他轉過臉，看到一個容貌發黃帶著些滄桑的中年女人正用充滿戒心的複雜眼神上下打量著他。
很顯然，這個人就是梁永麗的母親了。
因為她的眼睛和下巴都很梁永麗有著幾分神似，隻要梁永麗和她站在一塊兒，任何人都能第一眼認出來。
看著眼前的這個中年女人，他沉默了那麽片刻，深深吞了一口水後，他加重了抓在梁永麗肩膀上的手一分力道。
感受到梁永麗驚訝的目光的同時，他對著眼前的中年女人露出他能表達的最友善親切的微笑。
“啊，阿姨您好，不好意思一直都沒來見你們……其實，我是麗麗的男朋友。”
說出這話的時候，他感覺到梁永麗正盯著他緊看，甚至躺在病床上的梁永麗的父親也在盯著他這個自稱是她女兒男朋友的人。
雖然表麵上他強裝微笑，說實在的那一刻他還是很虛心和慌張，自己也沒有多少把握把這出戲演好。
“……我叫劉強。”他繼續說著。
“劉強，啊，你真的是麗麗的……”梁永麗的母親瞪著並不算大的眼睛不可思議地打量著他，然後忽然對他笑了笑。“啊，劉強你好啊”
“嗯。”他仔細地自他介紹著。
“劉強……好，好。誒，可可，你怎麽從來沒跟我和你爸提起過啊？”一邊微笑著看著他，梁永麗的母親又有些責怪地看了在他身旁不知所措的梁永麗。
“媽，不是這樣的……”被母親這麽一說，梁永麗也是知道她母親相信了他的話，心亂之下也沒有多想，隻是急著想要解釋清楚。
“嗬嗬，阿姨是我不好，其實是我讓麗麗不要說的……是我不好意思的緣故，這跟麗麗沒有關係的。”一邊說著，他還輕輕地在梁永麗的肩膀上捏了一下。
好在他在來得路上就已經想好了目前的狀況，所以沒等梁永麗露出馬腳就強國了話語權有言在先。
“哦，是這樣啊……啊呀，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嘞。我們很開放的誒，我看你……你叫劉強是吧……我看你挺不錯的，人也長得挺好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啊。”梁永麗的母親露出了農村婦女特有的熱情笑容，大方地對他說道。
說著，梁永麗的母親視線轉移了一下，落在了床頭櫃上的幾個蘋果上，頓時像是找到了什麽寶貝似的轉移話題對他好客地笑道，“誒，劉強你快快坐下，吃個蘋果吧。”
“媽媽……”聽到自己母親要留下他，梁永麗顯然有些心慌意亂了，眼下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不在她的掌握之中，梁永麗根本不知道他現在搞的是哪一出，所以顯得很局促和驚慌。
“啊，好，那就謝謝阿姨了。”但是他再一次搶過了話語權，和梁永麗的醫院背道而馳，他隻是順著馬母的意思在床邊的一條凳子上坐了下來，其實不是說他膽子多大或者對自己有多自信，隻是他知道現在的情況他隻有掌握主動權，搶先說服梁永麗的親人才有可能完全地讓梁永麗進入他的步驟之中。
聽到他的許諾，馬母立刻喜笑顏開地拿過一個蘋果削了起來，而他卻是趁機鬆開了抓在梁永麗肩膀上的手，對她擠了擠眉毛低聲說：“配合我一下。”
這話說的很輕，也很快，而且因為梁永麗的母親是鄉下人，普通話說的不是很流利，她根本沒有聽到。
看到他的神色，梁永麗的表情可謂是精彩至極，兩根柳眉擠到了一起，眼神卻是複雜地看著他，嘴唇閉地死死的，眼角餘光在他的臉上和她母親的臉上周遊了一下後才以難以察覺的幅度點了下頭，最後什麽話也沒說，隻是在他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兩隻白手緊緊地抓著牛仔褲，不敢說話。
“來，劉強給你。”學好蘋果之後，馬母熱情地把蘋果遞給他，而他則是接過說了聲謝謝。
“劉強啊，你不要介意啊，我們都是鄉下人，也沒什麽好東西，蘋果可能有點小氣了……”
“哪裏哪裏，沒有，我最喜歡吃蘋果。”劉強隻是笑著回答馬母。
梁永麗的母親笑眯眯地看著他咬了口蘋果，然後在她丈夫的床邊坐了下來，用兩手托起她丈夫的上半身，然後用難以掩飾的激動語氣對著她的丈夫說，“老公，你看看，我們的女兒有男朋友了，你快看，挺不錯的小夥子。”
幹瘦的身子被托起，一對混濁的眼睛看著他，雖然臉上皺巴巴的，嘴唇也幹裂，但是他還是能從那一雙眼睛的光芒裏看出一絲的喜色。
梁永麗的父親想要張口說什麽，但是嘴巴一開一合，發出了一點沉悶的聲音後，卻什麽也沒有說出來，最後隻是點了點頭，然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叔叔您好。”看到梁永麗父親的目光，他立刻站起身問候了一下，然後對著馬母說，“阿姨，叔叔的身體不好，你讓他躺著吧，這樣他會很累，我站在這裏，我也能看到他和麗麗的。”
聽到劉強的話，馬母點點頭，歎著氣把她丈夫的身體托回了床上，有些沉重和無奈地說，“哎，劉強啊，你別笑話，我老公他得病也很久了，這人就這副樣子，一副死相。整天動也動不了，你可別介意啊……我老公毛病多，但麗麗她還是很好的。”
“我知道的，沒關係，我想叔叔會好起來的。以前我也有親人的過這樣的重病，最後還是好起來了，比健康人還健康。”這話純粹是他在安慰他們。胃癌晚期，華佗再世也不可能救好，頂多隻是活一天算一天，又怎麽可能比健康人還健康？
不過就算他知道實情，他也必須安慰他們。
劉強安慰著梁永麗的母親，又看了看梁永麗的父親，而梁永麗則是在一旁緊張地盯著他，別說一句話也不敢說，就是連一口大氣也不敢出，場麵古怪地很。
最後還是梁永麗的母親先問起了他和梁永麗兩人的關係，問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這樣的問題回答起來就簡單多了，兩個人是怎麽認識的，這樣的回答隨口都能編出百八十個來。